宫道狭长,现下日头也强盛,沈岁晚还是有些支不住力的步子顿了顿,扶着宫墙缓了缓。先前来时腿脚好着倒是不觉,现下走来实在废人。
沈岁晚抿着唇,有些不明白自己当初这一决定了。沈岁晚指间捏的发白,不禁有些自暴自弃,当初一剑刺死了也好,好过现下又受苦受累。
两人这是走到御花园这处了,被精心照看的百花并未因暮春时节而凋谢分毫,还是开的这般引人入胜。
不等沈岁晚多歇片刻,转角来了个服制高些女官,对着曲嬷嬷笑道:
“先前宫侍们让我过来瞧瞧,一见果真是在这,曲嬷嬷上次画的那花样,织锦司让人按着打出来了,嬷嬷现下可有时间,同我一道过去瞧瞧。”
这是织锦司的女官,前些时候东宫织锦司少了些织锦,便委了宫中的织锦司打了。
沈岁晚闻言将曲嬷嬷搀着的手抽了出来,宽慰道:“嬷嬷既要事,便先忙,我稍后顺着宫道坐马车回去便是。”
曲嬷嬷听言也没多犹豫,叮嘱了两句就跟着女官去了织锦司。
女官走时深深看了眼靠墙站着的姑娘,正巧沈岁晚抬脸,看清了人的相貌。
女官到底是没忍住,问道:“这便是太子殿下养在南水山庄那姑娘?”
沈律这两日遭朝中官员弹劾,原是金屋藏娇的戏码,现下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太子殿下行迹放纵随心所欲,便是靖阳王府的郡主也敢藏得。
这虽说是养女,也没上王府的家谱,但这也算名义上的堂妹了,真是行迹放荡无人约束,或者说是无人敢约束。
曲嬷嬷轻声“嗯”了一声。
“看嬷嬷出宫的方向,这不是去东宫?”
曲嬷嬷道:“皇后娘娘急召,便带着沈姑娘去了未央宫。”
女官不说话了,难怪,看方才这沈姑娘,美则美矣,却有些狼狈,看这苍白的面色和衣裙上的药渍,怕是没多好过。
被女官担心了一瞬的沈岁晚苍白的手上用了些力,撑着宫墙起身。
不等再沈岁晚动作,眼底映入几人的模样。先前沈岁晚去过一次宫宴,知道前面的正是昭映公主,眼底闪过几丝异样。
作为大胜唯一的嫡公主,出入都跟着一溜烟五六位宫女侍从,排场极大。现远远见一身清淡衣裳的姑娘,看不清面容便知模样身段出挑。
昭映眼神一顿,径直向沈岁晚走了过来。昭映一身齐腰锦衣春山襦裙,衣摆滚边绣着南明珠,看着精致高贵。
昭映眼神瞥了一眼,语气有些傲慢:“你就是我二哥养在南水山庄的姑娘?”
沈岁晚眨眨眼,低垂着眼睫,看着有些唯唯诺诺:“见过昭映公主。”
见她还是这般,如同宫宴的时候,跟在沈琉晚身后逆来顺受的模样,昭映眨眨杏眼,嗤笑一声,眼底闪过几丝冷意,她倒是要看看,怎么就能勾得二哥将她养着了。
昭映轻巧的招招手:“善书善画,将人拉住。”
沈岁晚眼睫一抖,面上有些冷意,看着却还是柔柔弱弱的模样:“昭映公主,这是何意?”
手上拗不过做活计的宫女,沈岁晚眼神越发冷。
昭映上前,“自然是看看你是什么不知羞的好身子,能勾得住男人。”
沈岁晚听言眼底惊怒,也有被羞辱的哽意,“你敢!殿下若是知晓,公主承担得了殿下的怒气?”
昭映纤细的手指挑起沈岁晚的下巴,被人躲开也不闹,倒是仰头躲开的动作让昭映清晰的看到沈岁晚玉质般脖颈上的掐痕。
不等说什么,几人耳边传来女子清泠好听的声音:“二妹妹。”
宫侍一愣,还是错开身子看了过去,这一看不得了,乐安公主身边站着的人——赫然是太子殿下。
沈律一身京元墨色云纹金丝蟒袍,头戴墨玉冠,目光冷沉,不经意的划过架着人的善书善画身上,眼底翻涌着暗流,不辩喜怒。
善书善书想起太子殿下那些手段,不禁有些后背发凉。也顾不得昭映公主的吩咐,忙一松手,沈岁晚脚上没气力,骤然摔在地上。
昭映见摔在地上爬不起来娇柔的人,微微瞪了瞪眼,方才同她争辩的时候有气力,现下太子来了,干脆不起身了,实在矫揉造作。
不等沈律发话,方才叫住人的乐安公主见状上前几步搀住沈岁晚,还没说话,转眼便见沈律沉着面色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萧宿。
沈律面色阴沉的时候,更添杀伐冷漠之色,好像面前之人只要惹得他不高兴,随意都能杀了去,哪怕是公主。
昭映揪了揪帕子,压下心下的慌张:“二......二哥。”
沈律漆黑幽冷的眼神盯着昭映一瞬,在人颤身的前一瞬道:“昭映,好大的脾气?”
这时沈岁晚回过神来,由身边的乐安扶着起身,不等人搀着,同被人欺负的兔子一般,颤着眼睫,红着眼睛走到沈律身边。
昭映和乐安等人就见沈岁晚十分大胆拉住沈律衣摆,轻声唤了声:“殿下......”
声音听得见些发抖的颤意,拉着衣摆的手也没松。
今日这遭她算是明白了,沈律身边不是那么好待的,而没有沈律的庇护,她的命就如草芥,谁人都可以随意踩之。
萧宿面露几丝诧异,往日若是那些世家女,还不等凑上前拉袖子,就被踢开,哪还有这般章拉这袖摆求人做主的模样。
倒是稀奇,真是稀奇。
沈律不管众人面色,入眼便见胆子大着揪自己袖摆的姑娘,低垂着有些发丝散乱的脑袋,不知怎的,沈律看出几丝委屈。
见那雪白又有掐痕的腕子,沈律面色渐沉。这双手在沈律那京元墨色的蟒袍对比下,越发的纤弱,指如嫩葱根,只是现下多了个煞风景的掐痕。
沈律低沉着声音问道:“怎么弄的。”
虽他对沈岁晚不上心,但确是让他幸了养在南水山庄的人,何况本就因沈岁晚遭其余党派的大臣弹劾,怎么也算是他的所有物,这些奴才倒是胆子大的很啊。
沈岁晚没敢说话,抿着唇看了看旁边站着昭映一干人。
意思不言而喻。
“我......”昭映自然是见到,没想到她皮肤这般娇嫩,善书善画竟是擒住她便留了红痕。
“福岚,让人拉去更令司。”
沈律声音幽冷,在沈岁晚的头顶响起,虽知沈律对她没多大的感情,当这般撑腰确实让她心下和缓些。
沈律话音一落,众人面色各异,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善书善画,忙跪地求情,“殿下!殿下饶命......”
宫里有慎刑司,东宫就有更令司,只是更令司寻常人去了,怎么也得掀层皮下来。
沈律没理会几人,见福岚将人拖下去,清净了些,才垂眼安排道:“让宫侍送你回去。”
言毕看了眼萧宿,他们现下是准备过去东宫崇文阁,沈律交代了声便转身欲走开。
不料——袖摆处传来轻轻的拉扯,沈律低头,看着人不辨喜怒。
沈岁晚轻轻抬眼,嗫嚅又有些可怜兮兮的道:“殿下,能带我走么.....”
眼见着沈律面色冷了下来,萧宿也有些实在不忍看人被沈律处置,上前道:“殿下......”
男子面色冷沉,唇角嗫着冷意的笑意,无端有些压迫感,让沈岁晚攥着衣裳的指间都哆嗦的颤了颤。
沈律沉脸之际,周遭也没人敢说话,便是方被处置了贴身宫女的昭映也有些顿了顿,旋即眼底闪过看好戏的神色。
这卑贱的女子果真是不识好歹,沈律最忌讳得寸进尺,单是养在南水山庄都能被大臣弹劾,沈岁晚还妄想太子将她带入东宫,昭映嗤笑一声。
沈岁晚也是心下发颤,还是抬眼仰着脸,希望这太子能将她带进东宫,否则今日之事,有一就有二,她唯一的庇护就只有他了。
姑娘仰着脸,想来潋滟的桃花眼里现下盛满了祈求和害怕。
沈律倒是注意力留在沈岁晚那雪白的颈子上,屈尊降贵般的用那骨节分明的手挑起沈岁晚的下巴。
见沈岁晚顺从仰了仰脸,让沈律轻轻看清那红痕。
沈岁晚脖颈处传来异样,她察觉到沈律那冷凉的手,用指腹剐蹭了她颈间的印子。
指间冷凉,让她无端起颤栗。
上次这般看她雪颈,还是沈律对她起杀心的时候。
出乎意料的,沈律只是眼神幽深,嗤笑一声:“啧,可怜见的......”
不等众人反应,沈律淡漠的收回手,“福岚,将她带回去。”
萧宿等人一顿,这是......
也不见昭映和乐安面色各异,沈岁晚由着宫女搀着,跟着太子和萧宿两人往东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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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