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藏娇 第12章 猎宫风云（三）

猎宫外，王家营帐中。

王惇看着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的王达，把手中茶杯重重地放在案几上，叹了口气道：“堂弟，你能不能消停一下？你在这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了，你到底叫我过来干什么？”

王达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一个跨步来到王惇身边坐下，“大兄，我要废了太子。”

王惇一口水喷出，“你说什么？你要废了太子！你没吃酒吧？”

王达眼神阴鸷，“太子的身世有问题，若他当上皇帝，我们王氏一族就死定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呢？太子的身世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此事我暂时还没有证据，不过已经有了□□成把握，你只要跟我一起干就行了。”

“跟你一起干，怎么干？上书陛下请他废了太子？”王惇被他气笑了，“陛下怎么可能把太子废掉？你看看太子东宫的属官，左丞相是太子少师、右丞相是太子少傅、御史中丞是兼善大夫……陛下这是把自己的半个朝廷都给了东宫，更别提太子手中还有兵权，禁军就驻扎在猎宫宫门口，太子亲卫赵佗就是禁军副统领，你说要废太子，我请问你，怎么废太子？”

“我不管。”王达厉声道：“陛下若不愿废太子，那便只好留一个先太子给他了。”

先太子！王达竟是想杀了太子！

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么？

王惇心中发寒，“堂弟，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你若是不告诉我，我是决计不能带着王家全族老小的性命跟着你冒险的！”

“你不必跟着我冒险。”王达一挥手道：“大兄你官拜大将军，整个禁军都由你来统领，只要你乖乖待在这营帐中，我便有了八成的把握。”

“什么？阿弟你这是要囚禁我吗？我乃朝廷命官！”

“大兄！”王达一声大吼，“我这是为了给我王家留一条后路！”

王惇一愣。

王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与你、与整个王家都无关，今日你是被我蒙骗过来，夺了兵权的，懂吗？”

王惇不懂这位堂弟为何要一门心思走到黑，一拍桌子道：“你这是在造反！这是在逼宫！”

“那又如何？”王达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已是一片决绝，“若我起事失败，王家有你，也不至于就此衰落。”

他高声道：“来人。”

营帐外传来一声惊呼。

“是谁？”王达几步便到了门外，手疾眼快地抓住来人，“怎么是你？！”

王惇掀开帐帘，看到王妩，惊道：“侄女，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达把王妩拉进营帐内，面色阴沉，逼问道：“阿妩，你偷听到了多少？”

王妩回到营地后，本来是想过来跟父亲告状的，却没想到听到这等惊天秘闻，顿时把谢映真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阿爹，你居然要杀了太子！”

“你小点声！你是想把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吗？”

王妩用力挣脱他的手，往帐外奔去，“我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的！我要去告诉太子殿下……啊！”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两眼一翻，身体软了下去。

王达就站在王妩身后，接住被自己打晕的女儿，将她放到软榻上。

王惇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指了指王达，又指了指王妩，“堂弟、侄女、你你你、你们……”

王达看着他，交代道：“大兄，你帮我看着点阿妩，别让她乱跑了出去。”

说完一转身，出了营帐，对着帐外唤来的亲卫吩咐道：“大将军和小姐身体不适，从今日起，不许他们两个踏出营帐半步。”

王惇眼睁睁看着王达出去，追到门口，被亲卫横着的刀逼退回来。

他又看了看软榻上昏迷不醒的王妩，最后一拍大腿，颓废地坐倒在椅子上。

“哎呀，这都是什么事啊！”

***

卫昭摸黑回到河边，成功找到了水桶，却也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一封信笺。

信上的字她虽然认不全，但也知道这是一封传递情意的书信。

信笺上还留着淡淡花香，一看便知是女子物件。

可是哪个女子如此大胆，竟敢在狩猎之时与人私下传情？

卫昭心跳如鼓雷，想起今日在河边的那场纷争，下意识把信笺收好，藏到了自己的怀里。

到了第二日，卫昭趁着出门打水来到谢氏营帐附近，刚好看到谢映真行色匆匆地出来，看方向，是往河边去了。

她跟在对方身后，一路来到昨天的河边，看着谢映真神色焦急地在河边细细寻找，心中的猜测得到验证。

她从树林后走出来，小声问道：“你、你是在找这个吗？”

手中拿着的正是昨天捡到的那封信笺。

谢映真看到信笺，先是喜出望外，随后又露出警惕的神色，“你是要拿着这个东西威胁我吗？那我告诉你，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这封信上没有留任何人的名字，你拿着它也威胁不到我的。”

她虽然表现得强硬，但内心却无比心虚，心知自己这番话不过是欺骗这小宫女不懂事罢了。

时人多用竹简来记载文字，信纸是只有贵族王公才有资格使用的珍宝。

谢家世代书香门第，对纸笺亦有研究，卫昭手中拿着的信笺正是谢家独有的砑花笺，取各类时节的鲜花印模用强力压在纸面上，使得花纹隐现于纸面，十分珍贵。

因此，卫昭若是将此信笺上交，懂行的人一看便知此信笺来源于谢家，再稍一比对信笺上的笔迹，谢映真便要大祸临头了。

为今之计，只有将这小宫女手中的信笺骗过来，然后赶紧毁尸灭迹为妙。

谢映真紧紧盯着卫昭手中的信笺，只等她再靠近一点，就要一把夺过撕个粉碎。

没想到卫昭却摇了摇头，道：“谢小娘子，你误会了，我并不想威胁你，我跟随你到这里，只是想确认这是不是你遗落的信笺，好还给你。”

谢映真呆在了原地，她在脑海中预演了无数种情形，却唯独没有想到现在这种情形。

这小宫女居然是想把信笺还给她吗？

开什么玩笑！她昨天可是还威胁了她的，她难道不想报复回来吗？

“你真要还给我？”谢映真有些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看到对方真诚的眼神，以及递到自己面前的信笺，她总算相信对方是真的要还给她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为自己先前的阴暗想法感到有些羞耻。

接过信笺后，谢映真仔细查看一番，的确是自己不小心遗漏的那封不假，于是更加羞愧了。

她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如若这小宫女只是为了在自己这里获得一些好处，只要不太过分，她都可以满足她，从此以后，她们桥归桥、路归路，就此两不相欠。

卫昭却道：“谢小娘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与人私会，也不知道这封信上究竟写了什么，但我知道女子的名节很重要，这封信笺一旦流传出去，一定会给你造成大麻烦，我不想你被流言蜚语逼死。”

谢映真沉默了，原来理由这么简单，是她把人性想复杂了。

“谢谢你。”她第一次真心感谢这名小宫女，“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第一次被高门贵女如此郑重其事地询问姓名，卫昭有些手足无措，半晌，小声回答道：“我叫卫昭。”

“卫昭。”谢映真轻声念道：“卫字有保护、保卫的含义，昭字又象征着光明、希望，真是一个好名字，跟你的人一般无二。”

她看着卫昭道：“卫昭妹妹，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样高尚的品格，勇往直前、不畏艰难。”

卫昭以前从未听过这样的夸奖，微红着脸，连连摆手道：“我的名字是我爹娘胡乱取的，没有小娘子说的这般好……”

谢映真亲密地拉起她的手，“卫昭妹妹，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善良的人，我现在有一件事情需要人帮忙，你帮帮我好不好？”

卫昭有些诧异，她一个小宫女又能帮上谢映真什么忙？

局促道：“我……我能帮你什么忙？”

谢映真见她没有一口回绝，双眼一亮，立马解释道：“我和梁大哥……哦，就是昨日与我在这河边见面的男子，我们平日都是通过书信来往，但苦于没有靠得住的人来传递书信，只能每次将下一次书信放置的地点写在信笺里，然后另一方再去约定的地点取信。但这种法子还是存在不小的风险，所以我需要一个靠得住的人来帮我们传递书信。”

而卫昭无疑就是那个最佳人选。

卫昭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谢映真竟是想让她来帮忙传递信笺！

如此离经叛道之事！

她连连摆手道：“啊……我不行的。”

谢映真看她拒绝，顿时目露哀伤道：“卫昭妹妹，我与梁大哥是真心相爱的，可惜我家族的门阀之见太重，他又出生寒门，若无机遇，我俩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