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前执念未解或是怨气过深,死时一口气就会吐不出来,活人才要争口气,对于死人来说却是多此一举。但化鬼就如同刮彩票,并不是你执念越深、怨气越重就能成功的,这讲究的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关键不在于这口气吐不吐得出来,重要的是要看它在人死七日后能不能再争口气封住一魂,这样,阴差来了也没办法,只能牵走两魂,任由这一魂留下并成功脱身完成化鬼一事。
说到这里,就得多提一嘴。三魂七魄,七魄是由喜怒忧思悲恐惊这七情地狱批量生产出来的,但流水线工作太过无聊,于是乎几个鬼就聚在一起开了个座谈会,三言两语间就拍桌子决定:咱也别生产了,反正七魄的作用都一样,直接让那些小单纯鬼们在人死后把七魄收回来又重新投胎不行吗?果然是懒人妙计多,这方法屡试不爽,后来便顺理成章地被阎王爷纳入体系中。
人死之后,肉身归于大地,而三魂七魄则不然,按照常理应当是这样的:七魄归故里,三魂走黄泉。故里就对应七情地狱;黄泉就是用来彻底消灭那个独一无二的你的——也就是说根本没有轮回,所谓轮回只是情感的流通,并不如同流传那样属于阳世人的另一出路。
前面所提到的化鬼这一情况就属于特例,如果一个人能够化鬼,那么他死后的历程则是:七魄归故里,二魂走黄泉,一魂荡人间。
话又说回来,既然没有轮回,化鬼又能让阳世人真正脱离凡尘的束缚,达到自在的境界——“生有拘束,死无禁忌。”——那为什么懂行的人不都去试试呢?但真相是这条规则在圈子里属于闭口不谈之事,毕竟长生是所有人的追求,而上天自有安排,天机是不可泄露的!
至于这天地间的秩序会不会乱套那不是他一个半吊子能管的,阴间自有其法,可是今天一下见到了两个婴鬼,一动不动压在那男人的腿上,使他动弹不得......
姜道一的脚步更加紧促,不管化鬼的过程如何艰难复杂,但有一件事不会错——那就是怨气和执念,一个婴儿哪里来的怨气?这婴鬼来历不明,甚至有些蹊跷,断不能贸然行动。
姜卜有一点说的不错,姜道一确实是个坑蒙拐骗的伙计,但不管这其中的水多深,有多少弯弯绕绕,总归问题是会给你解决,甭管科学不科学,如果能用科学解决,那也找不到他这里来了。
今天装模作样跳了番大神还真给他累着了,掏出累死累活赚的两百块,姜道一唉声叹气的放进客厅正中的案台上的小猪里面。
“咱闺女下半辈子还想白白胖胖,可不得我吗?真是,人大了翅膀硬了,还教训起我来了!”姜道边抱怨边点起三柱线香,退后两步,站在分别放在小猪两边的牌位面前拜三拜,插了上去,目光落在名为卜枫的牌位上,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母爱真是伟大!这大半年幸苦你了。”
突然,姜卜的房门嘎吱一响,那个四不像的老鼠吊坠就像活了一样挪动着脚步来到姜道一脚边,姜道一不知施了什么手决,四不像竟然开口说出了话,完全是一把软糯温和的嗓音:“师傅,你终于回来了。”
姜道一点点头。
四不像像是在争分夺秒,继续说:“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姜卜每天都发奋读书,就指望着你能早点回来,家里也事无巨细的打理,就连你那桃木剑都给你收拾好了。还有,她一连半个月跑了全县的算命先生,个个都说你死了,吓得她哭了大半个月,所以从此以后看见算命的就骂,你也别往心里去,她是担心你。”
姜道一笑笑:“你也别往心里,我一手带大的,自己会不了解?你呢?我看那化形符都没动过。”
四不像摇头:“不敢用,因小失大就麻烦了,而且姜卜她很警惕,很会照顾自己,用不上我帮忙,我在一边看着就心满意足了,哪敢冒头。”
姜道一点头道:“谨慎点好。”
四不像犹豫片刻又说:“今天很奇怪,姜卜一直在喝冰水,还说什么太阳晃眼,回来的时候要不是她那同桌早就晕倒了。”
姜道一眉毛一挑:“细细道来。”
四不像一五一十说了,就连姜卜喝了几瓶水,一瓶水喝了几秒钟都事无巨细地报备,最后话音都颤抖起来,生怕这孩子遭了罪。
姜道一越听越皱紧眉头:“莫非是那玉佩?不可能。明天我再仔细看看。”
四不像得了答复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道谢后又蹦蹦跳跳的回去,路过迷迷糊糊的姜卜时还留恋的在她发丝轻轻蹭了蹭,然后自觉回到书包的拉链上,心甘情愿当一只不起眼的配饰,做与姜卜的人生轨道中永不相交的骑士。
第二天,姜卜还是满头大汗地起来,整个人仿若夏日里随风飘扬的柳絮,毫无重量,稍微迈出一条腿就能原地摔倒一样,昨晚的梦更加扭曲,醒来的一瞬间却只记得一个人叮嘱自己远离什么。
“哦,老天,要找麻烦您找姜道一,那牛鼻子老道真该受受这罪。”姜卜万分艰难地挪到镜子面前,“我靠!”
镜子里的自己都快不成人像了,姜卜摸着自己像是被人打了一顿的脸,手指向那快青紫色的地方一碰:“哎哟!”
一共三块青紫色的瘀痕,姜卜科学严谨地认为自己做梦还有个爱自残的毛病,出门后,天色如乌云压境般发黑,姜卜迈出筒子楼的一脚凝在原地,不知为何,她有种奇异的直觉——今天不宜出门!
这时,筒子楼的车库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昨夜的老奶奶踉跄着推着推车走了出来,姜卜连忙叫住她:“奶奶!我来帮你!”
奶奶满是沟壑的脸上堆起一个似哭的笑容:“姜姜这么早起来啊!”
姜卜推着车说:“不早了,出来都六点半了。”
奶奶皱起眉头:“我刚刚看都才五点多欸,你是不是看错了!”
姜卜再一次拿出手机,果然,五点三十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姜卜愣在原地,支支吾吾说:“不可能啊,我怎么可能起这么早,平时都是六点起。”
奶奶疑惑地看她一眼:“你这脸上是怎么了?谁打的?”
姜卜觉得全天下很难找出第二个睡觉自残的家伙,很骄傲道:“梦游打自己,牛逼不?!”
奶奶半信半疑,抬手碰了下姜卜额头,自语道:“没发烧啊,难不成被鬼缠上了?”
姜卜翻个白眼:“你别被我爷爷传染了,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奶奶你自己做这行的还不清楚?”
奶奶慈祥道:“哎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再说你又没见过怎么知道没有?我可是亲眼见过的,上次那边不是死了个老太太嘛——”奶奶说到这里戏剧性的停下,和姜卜对视一眼后才吊人胃口道:“她家真是奇了怪,老太太的眼睛怎么盖都盖不住,她儿子连发三天高烧,最后送葬那天都还在说胡话,过夜的亲戚第二天大早就跑了,守夜的人都没剩下几个,就因为那老太太大晚上出来吓人!”
姜卜嗯嗯两声:“你这不也没看见嘛!搞得神神叨叨的,少和我爷爷说话!”
奶奶笑笑:“你爷爷深藏不露,你可别小看他,我前几年的风湿都是他治好的。”
姜卜彻底无语了,见把奶奶安全送到她的纸人门店后,捂着她的脸颊,吧唧在她脸上亲一口,截住她的话头说了声拜拜。
奶奶像是习以为然,捂着脸一脸羞涩地开门迎客。
姜卜这一脸伤吓了全班一大跳,乔冬至戳着笔问她:“你怎么了?”
姜卜举着一颗鲜艳欲滴的苹果,望一眼江慈空荡荡的座位回答道:“睡觉自己打的,这谁给的?”
乔冬至对她前半句将信将疑,直接忽略后半句,只是夺走苹果丢在一边说:“睡觉也能打成这样?”
姜卜无奈又猖狂道:“要不然呢?除了我自己还有谁能打我?”
乔冬至呵一声,意味深长地说:“这倒也是。”
一天过了半,姜卜今天还没有任何嗜水如命的异常,上完厕所往教室走时突然脑袋一花,她赶忙撑住围墙堪堪稳住自己,心念:“不会是太胖了高血压吧!看来这减肥大计,迫在眉睫!”
乔冬至此时正在后门口和一位不远千里来探亲的好友聊天,薛眉双眼一亮示意乔冬至身后说:“那不是你对象吗?”
乔冬至立马转头,正好看见姜卜晃神的那一瞬间,慌乱中丢下一句:“改天再聊,你别去找她,我不在乎这个。”说完三步并作两步正要赶上去,脚步一停想起什么又转头严肃道:“别乱说。”
薛眉意味深长地嗷一声:“那你加把油,争取我哪天吹牛皮也吹得名正言顺一点。”
乔冬至一脸郑重地朝她皱了下眉,转身又火急火燎地奔向昏昏沉沉的姜卜。
姜卜猛一被人扶起,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一股厚重又如流水般的力道从手臂传来,她赶忙半靠在对方身上,虚弱道:“哎哟,我心脏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乔冬至把姜卜扶到椅子上坐好,下意识拿出自己的水杯放在姜卜嘴边:“你要不要去一趟医院?”
姜卜喝了两口水摇摇头:“我可能是胖的,心脏超负荷了。”
乔冬至正想说不胖,这样挺好的,但是一看对方这副如同风中残烛的模样又闭上了嘴,违心道:“那减呗,不过营养要跟上,你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一团无名火在姜卜昏黑的眼前晃荡,光明灼目就要把自己刺瞎,激烈的火舌眼看着就要朝自己席卷而来,姜卜一把抓住乔冬至的手放在自己滚烫的眼皮上——一声叹息过后,姜卜意犹未尽道:“就这几天,好奇怪,一碰你就好了。”
乔冬至的指关节搭在姜卜的发丝上,周围十分明显的呼声在警告着她,这种举动放在自己身上会给姜卜带来多少谣言?
乔冬至一时之间有点忧郁:“自己真的和薛眉说的一样,变得畏手畏脚了吗?”
姜卜摸着乔冬至的手,捏着它在自己脸上上下其手,心满意足道:“谢了姐妹,你有什么心愿吗?只要我能实现都可以告诉我,因为我这情况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我不会是得了什么发热病吧?”
乔冬至回过神来摇摇头:“你高兴就行。”
姜卜乐得占个便宜,当即下达命令要求乔冬至离自己近一点,越近越好!免费的降温袋,不用白不用。
乔冬至立马把昨天的逐客令忘到九霄云外,挪着桌腿就向姜卜靠近。
当晚,姜卜依依不舍地放走人形空调,转头独自走向未知的黑暗,夜深人静下她心念:“还真有点舍不得,这么好说话的人怎么能被人这么欺负?要是乔冬至要我帮她教训那个罪魁祸首一顿也不是不可以,但看她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应该不太喜欢打打杀杀吧,哎,人还是不能太实在!”
姜卜这边唉声叹气,那边就看到姜道一鬼鬼祟祟从筒子楼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