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19章 第18章

他自然是不敢现身的。他甚至根本不信这波人是官方的。就算是官方的，他也怀疑有诈，根本不信。

这电话打来一次，他就换一个电话号码。

单打独斗多年，不差这一阵儿，只要自己平安活到江镇心的后台倒台即可，本无需大冒险。

他这次离开，是要回道观。

本来之前明熹的提示，他就打算非必要不再去道观，一来暴露行踪，二来给师傅们徒惹麻烦。

但这次是吴师傅召他回去。

卯时一到，庙里钟声响起，林雨也睁开眼。

早坛功课时间到了。

林雨着青蓝道袍，扎太极髻，准时到殿里做早课。

几乎有半年没有在殿里做早课了，早坛上点的香，好像还是去年自己制的。

光阴去得很快。

以为困苦的少年时期会延续一辈子，还不是一眨眼，就到了青年。

早坛功课结束，他去找吴师傅，吴师傅正在树下打坐。

林雨走过去，石桌上还有茶叶，他一闻，是去年制的白鸡冠茶。正好炉上还烧着水，他就开始沏茶。

茶从公道杯里分好，吴师傅也结束了打坐。

林雨将茶推到他面前：“师傅喝茶。”

吴师傅端起茶杯嗅了嗅：“这个茶制得好，清气绵远。”

林雨：“今年春夏没来得及，明年我再制。”

吴师傅摇摇头，手上掐算了一下：“不必了，你的时间要到了。当初你来，就说了庙里只留你八载，这里没有你要求的道。明年春，八载将至，不到春夏，来不及制茶了。”

林雨有些无奈：“八年将满，还能再续吗？”

吴师傅哈哈笑了两声：“去红尘中修吧。”

吴师傅起身要走，又停下：“秋冬你也尽量不要再入观了，你自身因果未断，当去红尘中断清楚。明年春，张师傅和许师傅云游回来，你再来辞别。”

吴师傅走了。

林雨喝了一口茶。

话说的很明白了。

他来之前起了一卦，有外力干预。这个外力，他从卦里解不清楚。但他跟值殿的师弟打听了，果然自从今年春，就有人上山问自己，问当年福利院的火灾，问林雨何在。

自己在庙里混吃混住多年，庇佑何止一点。于情于理都不该给庙里招惹麻烦。

他痛快地收拾了一些东西离开了。

江淞发了张自己和小黄的合影过去：“狗子想你了。”

等了一会儿林雨回：“你说哪只狗想我？”

江淞回的飞快：“两只都想你。”

林雨噗嗤笑了：“我回来了。”

江淞：“在哪里？我带小黄来见你。”

林雨：“晚上才能到文市。”

江淞:“好，我去接你，晚上想吃什么？”

林雨：“我想吃火锅。”

江淞：“好啊我先定好位子。把你的车程发给我，你到了我就到了。”

看了时间，江淞高兴地拉上小黄上车：“走，去见你雨哥，你的心头好。”

车开到一半，却接到电话，他接起来，竟然是江镇心。

真是稀客。

他居然主动给自己打电话了。

他客套道：“爸，找我什么事呀？”

江镇心语调依然平静：“我回了文市，有点想你了，想跟你吃个饭。”

江淞：“怎么这么突然呢爸，您回来是有什么事吗？是有事找我妈商量吗？”

江镇心皮笑肉不笑地笑了几声：“就是想跟你吃个饭，你有约吗？哪家女孩儿？”

江淞无奈，才约了小雨呢。

但江镇心一般不会无故约自己。自己是沐玉生要带回去养的孩子，他和沐玉生离了婚，自己这个便宜儿子，自然也不关他的事了。上次去深市只是去谈他和沐玉生离婚协议里谈好了要给自己继承的部分，他去只是例行公事。

这次竟然约自己吃饭，太稀奇。

又怕自己误了事给沐玉生惹麻烦。江淞无奈，只得应下。

他提前开车到了高铁站，看了看时间，是等不到小雨了，只能给小雨留言，自己先打车走了。

手机振动，是江淞的来电，林雨接起来：“几分钟高铁就到了。”

江淞：“是这样的小雨，我爸回来了，临时约我吃饭，我怕有事，所以今晚就陪不了你了。”

林雨眨了下眼睛。

江镇心是要有什么动作吗。应该还不到时机。

得他的后台先倒下，才轮得到他。

怕误事，林雨当然爽快地回道：“没关系，你去吧。”

江淞觉得十分愧疚，上次才亲了，本想今晚相聚可以进一步的，约好了人却这么临了放人鸽子。他想之后找什么法子补偿。那再想想之后可以送点啥吧。于是他说：“我叫了代驾，车子在高铁站外等你，只能你一个人去吃饭了。晚上我那边结束了来找你，好不好？”

林雨语调平静：“好。那你小心。”

江淞回道:“好。”

双方挂掉电话后江淞才反应过来，林雨为什么要说“小心”？而自己为什么会答“好。”

我分明只是去跟我爸吃饭，俩人却默契得像是自己要去参加一场什么危险的任务一样。

他觉得挺好笑，小道长其实一直都挺幽默的，再磨一磨，他就越来越像活人了。

林雨下了高铁，出来看到江淞的车，刚走进，代驾师傅就打开车门跟他打招呼。他回应了一下，就听到狗吠，原来是小黄正探出头看他呢。

他的心情一下子松缓了，走去后座，开门上车，抱住小黄：“小黄乖，哥来了。”

代驾将车子停到了酒楼门口，林雨去定好的房间吃饭。

江淞也到了江镇心约的地方。

其实这些年，和江镇心的气氛一直都很尴尬。可以说江镇心和他们家早就分家了，但因为当年签的离婚合同，里面规定了给自己继承的内容，所以时不时得去江镇心那边接手一些业务。

这几年江镇心的地产业务其实在迅速地衰败，但就那么巧，衰败的大多数项目刚好避开了自己该继承的那些。只能说沐玉生高瞻远瞩。

他进门还是挂上笑脸:“爸，我来了。”

江镇心坐在窗边，正倒着茶，虽人到中年，但依旧身材匀称，面上光洁，确实可以窥探到他年轻时的风采。

估计那时候沐玉生就是这样被倾倒的。

江镇心面上噙笑，将茶杯推到他面前，又将菜单递给他：“菜马上就上了，你看看还要添点什么？”

江淞惯性地添了两道素菜，点了才发现，这是平时和小雨常吃的。

他抬头看江镇心：“爸，你叫我来什么事呢，您要是想我了您就回家啊，妈还等你呢。”

他知道这话很假，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他从小就有。

江镇心笑了一下，也不绕弯子：“爸就直说了，你知道近两年我这边生意上出了些问题，当年合同过给你的那些业务，不少还在盈利，爸希望你能暂时转一些给我，我这边过渡完了再给你给你还回去。我知道你自己的心思都扑在你那小游戏公司上，你去做你喜欢的，爸把其他的给你料理好。”

这话确实没绕弯子。

说实话江淞打心眼里觉得当年能被沐玉生带回家已经是天赐福分了，钱多钱少他真的没有很在意。他甚至想过，之后他将林雨带回家，如果沐玉生不同意，他就带着林雨换个城市，靠自己小公司也不是活不了，而且小雨物欲低，也很好养活。

要按他自己，江镇心想要给他就是了，本来这也是江镇心赚来的，只是当年离婚协议的条款罢了。

但肯定不能按自己的想法来，这些都是当年沐玉生要求的，律师团队花了大力气争取的。他没有资格送出去。

于是他叹了口气：“爸，你也知道，那些产业，看似给我的，我哪里会打理那么多，都是妈那边让人打理的，要转手给您，得妈同意才行。”

江镇心面上似乎没有动，只是眼神敛了下。只是很细微的表情，江淞却能感受到这个男人心思的轮转。从小就是这样，江从来不会大发雷霆，不高兴了也是笑着的，却反而让人觉得阴沉沉，让他恐惧。所以青少年时期沐玉生和江镇心离婚了，他反而是觉得解脱了。

江淞也笑着，马上给了补救措施：“爸，您那边资金缺多少呢，我这边有一些零的，看能不能帮您点？”

不欢而散。

资金问题，找我是杯水车薪的，那些业务我哪做得了主。不高兴也没办法。

江淞摆摆手，走出酒楼，想着打个车过去找小雨了。

拿出手机，才看到林雨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

有问自己什么时候结束的，有问自己什么时候过去的。

小雨竟然催我了。

刚刚的丧气一扫而空，小雨紧张我了。

要成了要成了，亲都亲了，小雨开始问我的动向了，那啥还会远吗。

他正要打电话过去，却看到自己的车在不远处。

走过去以为驾驶座是代驾，却发现是带着渔夫帽遮了上半张脸的林雨，下半张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洁净清爽，秀挺的鼻子，精致的下颌和一张柔软的唇。

他十分高兴，从车窗探进头去，抱着对方亲了一口。

此时小黄在后座轻轻嗷了几声表示自己也在。

林雨任他作为了几秒，才把他推起来，语调依然冷静：“上车吧。”

江淞上车，坐下边系安全带边开灯：“小雨，你怎么不开灯呢，我开始都没看到你。”

林雨迅速按住他开灯的手：“别开，江镇心也许在不远处目送你。”

原来是这个。

之前小雨也不想见到他的任何家人，沐玉生也好，江镇心也罢。道长好清净，可以理解。

车开出半里后，林雨摘下帽子方便看路，正想开口跟江淞说让江淞自己开回家，江淞的手机就响了。

江淞接起来:“怎么了妈，我在外面，和朋友聚会呢。”

沐玉生：“什么朋友？你可不是爱聚会的人。是那个小雨吧？”

江淞没有否认，而是岔开了话题：“什么事呀妈，我明天回来，小黄在我这里，我们会照顾好它的。”

沐玉生：“不是小黄，是你。江镇心是不是找过你？我下午在忙，接到消息说他到了文市。”

江淞：“妈你真实料事如神啊，他叫我去吃饭了，就谈他那边资金的事，你放心我肯定记得你的叮嘱的，不会...”

沐玉生：“现在回家，我和你当面说，这个事情非同小可，不止是我之前叮嘱你的那些。”

江淞看了看认真开车的小雨，和后座乖巧的小黄，叹了口气：“我尽量快点啊妈。”说完挂了电话。

红绿灯，林雨又带上了渔夫帽，侧头看他：“怎么，你妈让你回家？”

江淞无奈点头。

林雨眨了下眼：“赶紧回去吧，你回去不带小黄估计要被说，就把小黄也一起带着，前面路口我下车自己打车回家就是。”

前面路口？江淞一看，才发现这条道就是回自己家的。

江淞：“你一开始就想送我走啊。”

林雨：“今晚不合适，江镇心可能会让人跟着你，看你的去处。我自身也有一些因缘没有了结，不想让人知道行踪，所以今晚你不适合到我那里去。”

说话间，林雨已经将车停到了刚刚说的路口。

江淞看着他，有点泄气：“那你开始还发信息问我，我以为你想我了呢。”

开出了那片区域，林雨也放松下来一些，转头看他：“确实也想你了。”说着他就上前抱了一下江淞。

江淞愣住，睁大眼睛。

小雨主动抱自己了。

林雨放开：“你回家去，注意安全，听你妈妈的话。”

江淞：“怎么感觉你年纪比我大似的，还要你叮嘱我？”

如果是很放松的时候，林雨会和他贫几句，但只要想到现在自己就和那个人在一个城市，属于灯下黑的冒险阶段，他的紧绷和警惕就放不下来。于是他只说：“你先回家，之后再聚。”

江淞彻底泄气：“我还以为你对我变主动了呢。原来还是这么冷淡。”说着赌气地侧了下脸：“尤其现在，更冷淡了，我心都要碎了。”

林雨看着窗外，城市夜晚车水马龙，他就这样安静地看了几秒。

江淞见对方不说话，忍不住主动又去看，没想到林雨突然回头，凑上自己的唇亲了一下、

江淞彻底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