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下注的时候,少女脚步飞快,看着几乎是用飘的,嘴巴里哼着奇奇怪怪、不成调的“小魔仙”,缀着纯白山茶花的裙摆晃晃悠悠,像探出枝头的一抹春意。
她字也写得好,端正清秀,笔锋考究,显然是受过良好教育。
伏黑甚尔懒懒瞥过正奋笔疾书的小家伙,目光落在名字那栏:
“薄田亚里纱。”
他缓慢念出口。
伏黑甚尔想了下,没记起京都有哪家叫薄田的术师家族;亚里纱这名也不太像那些大家族里惯用的取法。
——同辈用一个字,接着一字排开,比如:甚一、甚尔;同时女孩的名字要柔,要弱,最好有平安时代讲究的那种物哀美。
伏黑甚尔还在禅院时,家中不乏以“雪”“泉”之类命名的女性族人。
资料填完,亚里纱捏着票,催促着他返回赛场。
剩下两场比赛,二人如法炮制,很快就将原有资金翻了一倍。
连赢三次,让伏黑甚尔心情变得很不错。联络生意的黑中介孔时雨打来电话,他难得耐心地多聊了几句,叫孔时雨有点惊讶。
对面在电话里调侃:“傍上了大方的新富婆?”
伏黑甚尔单侧肩膀夹着手机,懒洋洋的:“没啊,竞马赢了。”
孔时雨:“哦,你又去竞马败家——”
对方声音忽的戛然而止。
伏黑甚尔赌运是出了名的烂,烂不要紧,偏偏菜还爱玩。
刚认识那会,两人还不熟,孔时雨想着毕竟是长期委托关系,多联络下感情也不算坏事。
伏黑甚尔要去地下赌场,他也索性陪着玩了两把。
玩,也没关系,偏他见伏黑甚尔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以为是个高超的老手,跟着往那哐哐下筹码。
不过四局,全部败了个精光。
从此,孔时雨对伏黑甚尔的运气有了无比深刻的理解。
伏黑甚尔,十赌九输。
剩下那一赌是钱没带够,人不让他上桌,所以没结果。
孔时雨沉默好一阵,最后问:“……你原来还有白天梦游的症状?见过医生吗,医生怎么说?”
伏黑甚尔笑了下,不客气地送他一句:“滚。”
挂了电话,男人懒懒掀起眼皮,湖绿色的眼微微一挑,精准捉住正兀自摆弄着手机的少女。
她正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挽起的金发已经散了大半。
分账的事情还没掰扯完。
他想着,抬脚走过去,却听她手机里传来很年轻的,属于少年人的声音。
咬牙切齿、怨气浓重:
“——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
……
亚里纱在用手机算钱。
因为下注的人是伏黑甚尔,所以到时候办完手续,钱也是先打到伏黑甚尔账上,之后再由伏黑甚尔私下单独转给她。
按当初谈好的五五分账,扣去税,再算一下……
她噼里啪啦按着九宫格,禅院直哉却突然来了电话。
正算到紧要关头,她看也不看,直接按了拒接键。
反正只是个电话,借口也好找,到时就说她在上厕所,不方便接。
铃声马上又响了起来。
她皱皱眉,拒接。
直哉锲而不舍,几乎是在她拒绝的下一秒,又一个通话拨了过来。
“……”这人怎么回事啊!
她明明记得,在山上那会他还嫌她话多,动不动就让她闭嘴别烦他,这会吃了魔药,倒是变得比她还要烦人了。
亚里纱鼓起一点脸,被吵得没办法,不大乐意地接通了。
才刚接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就劈头盖脸砸过来一通:
“不是说练刀吗,你人呢?”
“为什么不接电话?”
“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
声音阴郁,听着像阴雨天里不小心坠井的男鬼,每一个字都沾满潮湿的水汽,浸透了怨念。
……她记得自己攻略的是人,不是鬼吧?
亚里纱忍不住将手机拉远,敷衍:“因为我在联合国当保安,维护世界和平。”
还没完全散场,看台上仍然闹哄哄的,推攘拥挤。她听着热情澎湃的人声,这才感觉重新回到了阳间。
直哉好像也意识到了背景音,嗓子又沉了沉:“吵死了,你在哪儿这么吵?”
她没来得及开口,伏黑甚尔已经揣着兜,慢腾腾地走到了她身边。
男人低头看她一眼,又瞧了下被她袖子挡住的手机,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大小姐,家里人管这么严?着急回家?”
直哉:“?”
直哉立即警惕:“这男的是谁?”
亚里纱急着算钱:“路人。”
直哉气笑:“路人他管你回不回家?”
亚里纱信口胡诌:“因为他善。”
直哉:“你——”
“你”字没说完。
亚里纱的手机没电了。
刚刚连着打了好几把游戏,先前又撑了半天,本就不怎么够的电量雪上加霜,终于在这一刻宣布彻底告罄。
禅院直哉:“……”
他再拨过去,是很机械的语音:“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This number……”
啪!
手机倏地被用力掷向墙,眨眼便摔得四分五裂。
少年呼吸急促,手抓紧胸口衣料,蹙眉,似乎很难受的模样。
他胸膛剧烈起伏,斜飞上挑的凤眼染上惊心动魄的红。
她挂了他的电话。
因为一个陌生男人。
他以最快的速度打发走那些老头子,却落得一个连电话也被挂断的下场。
外面的废物有什么好看的?有什么值得她这么好奇?
直哉捏住桌角,指节用力,泛起青白。桌角磕进掌心,钝钝的疼,他却好似全然未曾察觉,妩媚眉眼含着深深郁怒,眼里不自觉蒙上薄薄的一层水雾。
下一刻,他手贴着桌面一挥,原本摆得好好的茶盏、瓷杯、点缀着无尽夏的花瓶,全都稀里哗啦地跌碎一地。
动静巨大,让不顾阻拦闯入直哉院子的禅院族人面露诧异。
障子门被拉开,房里的少年手垂在身侧,掌心却不知何时被利器划伤,裂开了一条口子,正滴答滴答往下淌血。
殷红的血,绯色的唇,肤色却很白。他扭过头,面无表情看过来,睫毛潮湿,眼中阴郁浓得有若实质,显得诡艳至极。
禅院族人一惊,连准备好的质问都顿了一下,目光不自觉落在他滴血的掌心。
他之所以过来,原是为了今日下午练操场那件事,为自家被欺负得哭天抢地的两个崽子讨个说法。
没想到才说清来意,直哉却满脸轻蔑地发出一声嗤笑。
“儿子打不过就摇老子来,不觉得好笑吗?”
那人愣了下。
他本以为事情会很顺利,未曾料想直哉会是这种反应,待反应过来,瞬时勃然大怒,厉声呵斥:
“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你要为了个不知底细的女人,驳宗家的脸?”
少年又是一声笑,他低着眸,丹凤眼显得艳丽又妩媚,染着浓浓的讥诮意味,嘴巴更是刻薄,跟浸了毒汁似的。
“输给不知底细的人难道就不丢脸?技不如人便活该受着,要我说废物就是废物,就算寻了父母来,也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这一下就捅了炸药窝。
眼看那人克制不住就要动手,还是匆匆赶来的直毘人勉强平息了事端。
老爷子左右各轻飘飘拨了两大板,碍于家主威严,那人不情不愿地被按头作罢,怒气冲冲拂袖离去。
直毘人临走前,又叫了个人替小儿子包扎,被直哉挥苍蝇似的,不耐烦地挥开。
最后是他咬着绷带,乱七八糟地给自己随便包了两下,算是勉强止血。
包完了,又枯坐在那里等。
月色盈满窗棂,时间每过去一点,少年的脸色便黑上半分,直至漆黑的瞳仁充满戾气,映不出一丝星月。
到底、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肯回来?
……
而另一边。
亚里纱钱没算完就没了电,她皱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转头向伏黑甚尔伸手:
“你手机有吗?借我算算钱。”
反正迟早都要算清,男人无所谓地掏出手机交到她手上,视线漫不经心扫过小家伙的脸。
鬓发有点乱,挽起的发髻也松了,细细长长的一缕金色,从耳后滑落,蹭过软腻糯白的侧脖,渐渐没入染着鲜妍石榴红的左襟。
连手掌也很小,在他手心跟儿童玩具似的手机,到了她手上,就变得占据有半个掌心那么大。
伏黑甚尔喉结轻轻一滚。
她皮肤生得这样白,好像只要稍微粗暴点,就会在上面留下消不去的鲜艳红印。
伏黑甚尔眯起眼,忽然伸手撩起那抹惹眼的金色。她吓了一跳,狐疑地睁着眼看过来。
发丝被男人勾在指尖,他用指腹捻了捻,柔软,顺滑,也不知道小家伙用的什么洗发水,有淡淡的、夜间昙花般的冷淡幽香。
伏黑甚尔从容地与亚里纱对上视线。
他习惯在女人之间游走,顶尖小白脸的素养让他哪怕作出这样暧昧的、**一样的动作也能面不改色,信手拈来。
甚至此刻,他迎着少女的目光,微微卸力,任由那缕金发滑落。
男人痞笑着扯了扯嘴角,压低身体凑到她耳畔,吐息灼热,唇边那抹疤也跟着曲张开一点,显露出一种野性的张狂魅力。
她耳垂迅速染上艳丽红霞。
亚里纱忍不住颤了下身体,匆忙捂住耳朵,却听伏黑甚尔操着那口磁性的嗓音,问:
“要包我吗?”
来点阴暗蠕动爬行男鬼猪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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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