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虽然她几乎无法平心静气——相在不偷懒也不滑头的时候是个很好的工作伙伴。思维灵活,办事高效,善于沟通,总能第一时间理解铭所表述的内涵。
她对铭的透彻理解并非全无坏处。休息日之后第一个工作的早晨,相已经开始本性难移地活蹦乱跳,每一个动作都让铭对她惹是生非的疑心病更上一层。
“你不担心自己的薪水了?”铭端来一杯冷茶坐回座位,打开惠通清洁传回的工作录影。
“当然不。”相悠哉地倚着铭的沙发,“我知道你有多公正。只要能按时完成工作,你就根本不会克扣下属的薪资。”她晃晃手中的茶杯,“我这是在帮你物尽其用!你放着这么高级的沙发当摆设,倒喜欢喝这点胡乱种出来的苦叶子,真叫人理解不了。”
“理解不了可以提出转岗申请,我不介意换一个合作对象。”
“哎呀,别这样嘛。口是心非也属于你专业素养的一环吗?”相起身殷勤地把茶杯凑到铭的面前,“这是之前意外得到的新品种,一点都不苦,我还舍不得拿去卖呢——但如果是你,免费喝多少我也不心疼。这个杯子我没用过,要不要先尝尝?”
茶水清澈,温热的蒸气散开淡淡的花果芬芳。铭眼前闪过血红的夕照,越野车上的违规组件,日复一日让她厌倦的广告牌,和午夜冰冷的梦。鬼使神差地,她让嘴唇慢慢凑近杯沿。
相猛地立起水杯。
茶水顷刻之间灌进铭的鼻腔和喉咙,顺着脸庞流到她的衬衫和皮肤之间。下一秒,铭从座位一跃而起,一把揪住相的衣领,夺过她手中的水杯推到一边,照准肩膀来了一拳。
“哎哟,这么夸张的表情,我从来没在你脸上见过。”相挨了揍却愈发得意,“其实你没使劲吧?你也挺喜欢这种小小的生活趣味,对不对?”
“对,喜欢。”铭狞笑着回应,一边伸手取过自己满满当当的茶杯,拉开相的衣领,连茶带冰地整杯倒了进去,看她打了一个冷战。“回去坐好,”她放开相,声音透着森森寒意,“中午下班之前,把你们部门去年的清洁数据整理好交给我。迟交多少分钟,月薪扣去多少点数。”
相一边尽可能地摸出尚未融化的冰块,一边认栽地点点头。
铭为办公室门上了锁,从衣架取下一套崭新的西装,把手掌按在一旁的感应区,打开一扇边柜背后的小门。临进门前她又想起什么,回身操作几下控制板,把室温调低六度。
滥用职权了不起啊?相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惹事在先,从电脑后抬起头,把牙齿咬得格格响。不过数秒之后,她又逐渐微笑起来。
惊诧、懊丧、恼怒,怎样都好。每一种都远远胜过揽镜自照带来的厌倦。
拉普从来不吝赞美与亲密之举,开朗,热情,懂得她的想法,每一点都让她顺心顺意。铭抖开衬衫,托起尚温热的水渍。相的劲头却往往用在惹她生气——
她怎么能把人类同仿生人作比?后者甚至是她自己的造物?
铭暗自生出一点愧意。六度会不会有点太多了?她将手中的衣物叠放一边,匆匆系好领带打开小门——
“你怎么穿着我的衣服?”
“显然是为了效率啊,老大。”相不以为意地扯扯身上的衬衫,“我穿着湿衣服怎么好好干活?该得的薪水,我可不想被扣去任何一点。顺便一提,你的衣服真无聊,换做平时我还不愿穿呢。”
“哦,原来如此。你弄湿了一件、又毫不爱惜地穿上另一件。”铭背着手,微笑地踱步靠近相,以便更好地欣赏她的神色如何迅速枯萎,“我这无聊的衣服价值多少钱,你要不要猜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