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你先坐。”
因为自己一个人住,林蕴东西丢得很随意,进门后,她飞速将沙发上一堆衣服抱走。
两人面面相觑,仿生人那小心讨好的目光让她十分不适应。
林蕴摸了摸鼻子,让他先坐,自己转身去厨房倒了水。
一杯冰水下肚,她清醒很多。
白凡这个讹人精,把她和仿生人往门外一推,外加上对方那恳求的眼神,自己居然稀里糊涂地把他带回来了。
她走出厨房,见对方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眼神仍旧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家里地方不大,仿生人日常所需的维护费用应该也不低。她的工资也就勉强养活自己,并且她生活自理能力还行,实在是想不到需要仿生人的地方。
还是要找机会送回去。
实在不行,修改下设定,让白凡转卖得了。
现在大家对于仿生人的喜爱程度那么热烈,摇号都要排队,一个高级版定制仿生人不知道多难定。
林蕴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人,以他这条件,甚至外观都不用改,只要发布星讯,绝对一大波人争着竞价。
这么一想,林蕴心里安定多了,她一定帮他找个好归宿。
“辛苦你晚上先睡沙发吧。”林蕴笑了笑。
丢下这么一句话,她如释重负地走回卧室,趴在床上,不久便进入梦乡。
午夜,客厅窗帘没拉上,室外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缝隙在沙发上流淌,犹如银河,明暗交织。
一阵电流声响,沙发上的人眼皮微动,而后缓缓睁开。像是久睡苏醒的婴儿一样,他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位置、布局、气息......
他鼻尖煽动,眼里闪烁着光芒,头转向卧室的位置,就这样呆呆地看了好久。
卧室的门此时仿佛无形,他痴迷地用眼神描绘着林蕴睡着的神态,嘴角缓缓扬起微笑,无声轻念:
“蕴蕴,好梦。”
-
上层区的夜晚灯火通明,从上空看,城市的东侧像颗巨大的夜明珠,莹润又有光泽。
一场派对接着一场派对,掌握着星球顶级财富资源的人有足够多的时间享受醉人时刻。
“塞丽,你这套珠宝实在是太耀眼了,它简直能照亮整个星球!”
一群香气纷呈的少女们穿着当季最新款礼服,围在一个少女身边,羡慕和奉承的声音就像是蜜糖一样,不知不觉地就把人淹没进去。
中间梳着高贵卷发的塞丽,优雅又骄傲地轻抚了自己颈间那硕大的蓝色宝石,手指不经意略过耳旁,同色系的蓝色宝石穿着流苏垂坠下来,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那当然了,这可是我爸爸精心给我准备的成人礼物。他可是动了好多关系才找到的,陈伯伯也帮了不少忙呢。”
能亲切地喊陈凌总司令为伯伯,连找珠宝这种小事都能够帮忙。
不少人心里暗抽一口凉气,只觉得眼前闪耀的已经不是珠宝了,而是一个活生生向上爬的天梯,塞丽周身散发着圣洁如同天使一般的光芒。
“塞丽,尝尝这块小蛋糕,香草味的,你最爱吃了。”
……
派对间隙,塞丽去整理自己的发型和妆容。
镜子里的她依旧甜美可爱,像一颗可口的香草冰淇淋,塞丽满意地给自己一个飞吻。
觉得有点闷,塞丽下楼透了口气。对面大楼灯火通明,那是夜晚里专程为她们亮起的购物中心。
生活处处是光亮,她走过去,心情颇好。
“塞丽小姐好。”门口侍者鞠躬。
她提着裙摆,正要去自己喜欢的那家店。
瞬间,大楼灯光瞬间熄灭,无端的黑暗让本就安静的四周更加静谧。
一楼有棵镶嵌着夜明珠的大树,倒映出淡绿色的幽光,像是寄生于黑暗的怪兽,随时张开大口将人吞噬进去。
“快来人啊——”
-
黎明前,黑夜暗沉的几乎要滴出墨来。
受星际运动的影响,整个星球在凌晨两点到五点会陷入极端的黑暗中,离开灯光,就像被剥夺了生命,时间都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停留。
黑夜吞噬完生命,清晨的光线透过乌黑的云层照射进来。
“昨晚,著名企业家瓦萨奇小女儿塞丽于成人派对上无端失踪,至今寻找未果。”
“昨晚,陈司令于第一区遭遇车祸,至今仍旧昏迷。”
“昨晚第一区购物大楼夜明珠被窃......”
早间播报让本就因人口失踪案件惶惶不安的居民们更加害怕,上层区都能出意外,这世道要乱啊。
人口计划局里的同事也在讨论这件事,雨汐一早上过来就愁眉苦脸的:
“蕴蕴,你最近不要去拳击馆了,太不安全了。”
“我现在晚上都不敢出去了。”
“连上层区都不安全了,太可怕了。”
“第一区购物大楼能失窃,总感觉星球要有大事发生。”
……
林蕴坐在椅子上,一手转着钢笔,一手托着脑袋,听着同事们五花八门的聊天内容。
她倒是觉得,在监控技术高级到可怕的现在,上层区那个安全到半夜躺路上睡觉都没问题的地方,一个众星捧月的大小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消失,熟人作案还差不多。
如果可以的话,她一定在同事面前好好分析一把。
但,她落枕了,脖子疼得厉害,只能维持这个姿势动不了。
小秦也围在一起交谈,“哎,听说上头连夜下了搜集令,由克里森带头组成小队,要在各大局选人呢,我们局好像也要出一个。”
“真的?”林蕴“嗖”地一下抬头,扯着脖子,她痛呼出声。
“怎么样蕴蕴,没事吧?”
“没事。”林蕴摆手,急切地看着小秦:“真要从我们局选人?”
小秦懵了一瞬,随即点头:
“对啊,刚发的通知,本来人口事件就和我们局里相关。你怎么突然这么激动,你想参加?哎,你干嘛去?”
“马局长,我报名!”林蕴话都没听完,一手捂着脖子就小跑到马群办公室。
“哟,小蕴这么积极?”
马群正喝着保温杯里的茶水,刚发了文件通知,林蕴就这么积极报名。不愧是温部长教出来的孩子,下次开会重点点名表扬!
“你这脖子怎么回事?打拳击时候受伤了?”看着林蕴捂着脖子,一副难受的样子,马群关心道。
“没,落枕了,马局长,我一定积极参与,绝对不给局里丢人!”她积极保证。
马群乐呵呵地答应:“没问题。对了,小蕴呐,过段时间和温部长一起吃个饭啊。”
听到温薇的名字,林蕴就不禁打了个寒颤,仿佛对方站在她面前一样。
想起曾经的挨骂经历,她尬笑点头,找了个理由匆匆离开。
和温薇吃饭?
大志未展,她还想好好活着呢。
—
克里森军校的会议室设在十楼,开间很大,屋内陈设简洁,耀眼的白炽灯下是一场临时而又没办法拒绝的调令。
“你让小江去?”
林胜武早些年从军队退下来,任克里森军校副校长一职已经几十年了。在任期间,他手段严厉,克里森入校门槛逐步提高,将这里管理的井井有条。
招贤纳士,是他最热衷的事情。江辙两年前在疗养院的时候,他就放下身份,探望了有几十次,这才把人挖了过来。
把江辙调走去找人,简直是大材小用!
“那件事我也听过,如果城区内警方能力不足,我们克里森优秀的学生任你挑选,用不着江辙过去!”林胜武很硬气,完全不顾对方的官职比自己大。
一群尸位素餐的废物,让他们来克里森呆两天,他保证皮都给他们训掉一层!
何威是个人精,依旧笑眯眯的:
“我知道老林你的意思,让江辙去,确实有些屈才。但现在社会舆论闹这么大,瓦萨奇是克里森最大的赞助商,陈司令那边不好不管。你就算看在陈司令还躺在病床上的面子上也得答应啊,克里森可是到现在都没任命正校长啊。”
林胜武把人送走,坐在会议室叹了好久的气,最后不得已拨通了电话:
“哎小江啊,你在学校吗,我有点事想找你帮个忙。”
—
林蕴顶着落枕的脖子在办公室坐了一天,雨汐劝她下班早点回去,但拳击馆今晚有比赛,她依旧坚持过去了。
第五区的拳击馆是个地下车库改造的,位置较为偏僻,墙上喷满了大字涂鸦。
门口墙上挂着两个壁灯,躲在爬山虎丛中,显得十分昏暗。
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经地方,但林蕴就莫名对这里十分亲切。
她学东西快,人也机灵会来事,在这里混得很开。
林蕴也交了几个不错的朋友。
其中一个叫做波奇的年轻男孩,身材瘦小,家里怕他被人欺负,从小送他来这里练习拳击。
波奇在第五区开了个小诊所,养活自己不成问题,但他和林蕴一样,都对克里森军校情有独钟。
有着共同的梦想,两人很聊得来。
林蕴刚走进去,就看到波奇朝她招手示意。
场馆内的比赛已经开始,中间擂台处围得人尤其地多,水泄不通,叫好声不断,热闹非凡。
林蕴过去,好奇地问:“谁啊,这么大阵仗?”
波奇眼睛紧盯着擂台,脸色激动地发红:“不认识,不过特别厉害,连上次小组赛的第一名都被打败了。那人很有技巧,拳拳到位,一定是练过。我什么时候练到他那程度,就去报名参加克里森野外活动的选拔。”
林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擂台处不断有人被架出去,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人群里又是一阵惊呼,台上那人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新的挑战者如同下饺子一样登台,又被一一打趴下。
“厉害啊!”林蕴称赞道,眼睛紧盯着擂台处,怂恿波奇:“你也上啊,”
“我去送命啊,你怎么不上?”
两人正互相推搡争执的时候,拳击馆的老板蒋文军走过来:
“哎林蕴来了,你上次小组赛成绩不错,也来试试,给我们拳击馆长长脸!”
好不容易逮着个能上去的人,大家开始起哄,馆内气氛被推到了**。
林蕴讪讪地收回了和波奇互掐的手,歪着脖子尴尬地笑了笑。
“我今天......哎,哥哥哥,真不行!”林蕴刚要解释,被两个热心群众直接架到了擂台边上。
台上最后一个挑战者被打趴。
“下一个。”那人低着头,声音低沉。
他半靠着栏杆,没穿上衣,腹肌上蒙着一层细密的薄汗,肌肉健壮有力,充血状态彰显着主人不那么美妙的心情。
这是来泄愤啊!
许久没人登台,江辙缓缓抬头。
眼神锋利,萦绕着淡淡的怒意,整个人神态绷紧,像是狩猎的狮子一般,冷漠地盯着猎物。
野兔大战狮子?
更何况,她这只野兔脖子还扭伤了。
林蕴想起自己未完成的大志,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扬起,在空中摇摆了个弧度:“嗨~”
累了吧,不行歇会儿?
江辙瞥了她一眼,忽略她的问好手势,视线落在她歪着的脖子上,冷漠地垂下眼:“换人,我不和她打。”
有人喊了声:“哎,你别看不起我们林蕴,她虽然是女生,力气大着呢!”
这话一出,林蕴顿时火大起来。
刚才还因为对方实力而生起的敬佩和惧意此时被冲散,她喊道:“什么年代还搞性别歧视?你懂不懂规矩。”
【哎阿恒,你可不能性别歧视啊,你看那人被蓝姐教训得多惨!】
脑海一阵刺痛,遥远又模糊的声音传来,江辙痛苦地闭上眼睛。
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阿恒是谁?
蓝姐又是谁?
头疼欲裂,他几乎没办法坚持站下去。臂膀上的青筋明显凸起,他拿起搭在栏杆上的黑色短袖,伸手将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抓在脑后。
江辙绷着脸,和林蕴擦肩而过,径直走下擂台,大步离开拳击馆。
“哎你走什么!你站住!”
波奇看着,挠挠头:“奖金不要了?”
“别让我再看见他!”林蕴气愤道。
“切,看到能怎么样,你又打不过他。”大家四散开来,波奇拿上自己的外套。
“我今天打不过他,你怎么知道我明天打不过,后天打不过?打不过他我也打得过你!闭嘴!”
—
破旧的平房屋顶,墙角横七竖八地躺着空酒瓶。江辙坐在地上,一腿曲着,拿着酒瓶,颓废又失意地喝了一口。
没有牺牲在战争中,他就知道,自己的存在会碍着别人的路。
明升实降的职位,被严加看管的战后资料,多么高超的医疗手段都查不出来的记忆。
无聊极了。
他对官场的沉浮不感兴趣,对自己被随意调遣的结果也满不在乎。
江辙看着这无尽的黑夜,重重地呼了口气。
只是,和小时候比,第六区的环境是越来越糟了。这个星球,究竟还能撑上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