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清急忙站稳,那少年松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指着那头毛驴,“它平时脾气差得很。”
严湛川眸光暗沉,他收回伸出的手臂。
江昭清笑了笑,“没事,多谢你们。”
一行人上了山,那姑娘讲话如滔滔流水,嘴就没停下来过。“我叫孟辞,他叫狄洛。你们是从哪来的?”
“京城。”
孟辞疑惑“啊”了声,“这么远!可是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大户人家出来的呀。”狄洛走在她身侧,捅了她一肘子。
两人一路跋山涉水,蓬头垢面地赶来,根本顾不上穿衣打扮,确实像逃亡出来的难民。
狄洛出了打了个圆场,“她平时口无遮拦惯了,你们别往心里去。”
江昭清无所谓地摆摆手,“无妨,救人要紧。”她转头望去,可刚好严湛川又两眼一闭,倒在了毛驴上,吓得那两人急忙停下。
“他这是怎么了?”
“我们此次前来也是为了解他身上的毒,望两位快些带我去见族长。”
孟辞眨了眨眼,嘀咕了句,“这毒可新奇,还让人嗜睡呢。”
“不,那是毒魂蛊。”
青山环抱间,一座座吊脚楼层层叠叠,汇聚在山间。清澈见底的溪流穿过村落,寨子里的人们伴着日落嬉笑而归,一如往常。只是在一间不起眼的屋内,江昭清坐在木桌旁将手中那块墨玉翻来覆去地把玩,她的目光落在躺在床榻上的严湛川,他仍旧沉睡着。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推门而入,她拄着拐杖,却精神矍铄,银饰在她的头上叮当作响。
孟辞跟在她身后,“族长,这便是那两位从京城来的。”
她的声音沧桑,“京城来的?”
江昭清掸了掸衣服上的灰,恭敬地行了个礼,“见过族长。”说罢,她交出那枚玉佩。
老人接过仔细查看了一番,眼神中透露着些不敢置信,她皱眉回头,“孟辞,你先出去。”
"啊......哦。"孟辞撇了撇嘴将房门关上。
族长端详着江昭清的面容,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片刻后,她把玉还给她,“你走罢,我不愿见到她的后人。我们苗寨也接待不起您这等贵人。”
说完,她迈出脚步要转身离开,江昭清匆忙拦住族长。她慌了神,“族长,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求您救救他。”
族长这才将目光转向躺在病榻上的男人,她的眉头愈发紧蹙,回头看着江昭清心急如焚的模样。族长心里掂量了番,仍是执意要离开。江昭清紧紧握住她那布满茧子的双手,她眼眶通红,低低哀求着:“求求您......”
族长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才长叹了一口气,“你和你母亲真是如出一辙。”
她的语气冷淡,“你是梅妃的女儿?”
“是。”
“虽然你拿着我给瑶儿的信物,但你和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哼,如今梅妃娘娘可安好?”老人坐在椅子上,拐杖在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她的语气颇有怨念。
江昭清垂眸,她站在旁边,手指都绞在一起,“她......已经疯了。”
“疯了?!”族长仿佛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话语。
江昭清把梅妃的故事娓娓道来,老人听完后看着远处的云彩久久没有出声。
“唉,怎会如此......”
江昭清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族长,我只希望您能救他一命。”
老人盯着她的面容琢磨了片刻,她才慢慢起身,“给我搬个凳子到那边。”江昭清连忙照做。老人坐在床边,将手指搭在严湛川的手腕上。她闭眼思忖着。
“你说这蛊叫什么来着?”她将严湛川的手掌翻开仔细观察着。
“是西域的毒魂蛊。”
老人炯炯有神的眼珠子在她身上打了个转,“他体内有两种蛊,还有一个是什么?”
江昭清张了张嘴,犹豫着,族长面色愠怒,“你不说实话我又如何救他?”
“是我的共生蛊......”
族长瞠目结舌,她又把了一次脉。她站起身“咚”的一声,拐杖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她手指着江昭清,“你、你糊涂呀!”老人说话的声调都高昂了几分,“为了一个男的你能把命搭进去?什么东西还能比你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啊!”
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江昭清低头哀求着,“族长,我知道是我傻。但当时情况危急,我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如今京城中也已有许多人中了蛊,我只求您能救救大家,救救他......”
见族长仍是无动于衷,江昭清刚想跪下却被她拉起。她训诫道:“你起来,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那难道女儿家就能随随便便跪人吗?你若用尊严有求于人,那这人必然也视你如草芥。”
“我可以试着救他,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江昭清起身,“什么?”
“我要你留在寨中,做我的弟子,你可愿意?”
她目光闪烁,斟酌了一会,江昭清下定决心般,“好。”
族长郑重地点点头,她上前几步拉开大门,孟辞和狄洛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族长......”两人心虚地对视了眼,讪笑了几声。
“吃饱了闲着没事干是吧,那正好,你俩把床上那人扶去我院子里。”她朝两人使了个眼色。
“啊!”
竹林在晚风中轻轻摇晃,流水潺潺。老人将她带到桌子旁坐下,“给我看看你的血。”说着,一根细长的银针扎在她的手指间,江昭清眉头轻皱。
过了片刻,老人眯着眼,将她的血滴在瓷碗中,碗中的一只小爬虫立马没了生机。
“她...你母亲怎能如此狠心?”
江昭清苦涩地笑了笑,“我早已习惯了。”
族长顿了顿才开口,“子蛊你可带来了?”
江昭清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个黑罐,老人打开罐子,里面那只“三不像”奄奄一息地躺在中央。
“你的子蛊快要压制不住那所谓的毒魂蛊,但你的血特殊,母蛊在你体中尚且还能维持些时日。”
江昭清愣了愣,老人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意思就是那小子最多再撑十几天,你还能再撑半年左右。”
“那请您......”没等她说完,族长打了个哈欠,“今日我乏了,明早再为他诊治。”
老人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她说道:“行了,回去歇着吧,养精蓄锐好才能救人。”
孟辞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她拍了拍江昭清的背,吓得她瑟缩了一下。
“你安心啦,族长可厉害了,什么疑难杂症她都能解决,寨子里还没有什么她解不开的蛊。你那什么...毒魂蛊?必然不在话下。”
“不过,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族长很多很多年没有收徒了,你居然一来她就要你做她的徒弟!”孟辞歪着头看向她,眼睛里藏不住闪闪发光的好奇。
江昭清笑了笑,自己虽是个不起眼的公主,但在外还是低调为妙,“只是我母亲和族长是旧识罢了。”
孟辞了然地点点头,她亲切地挽着江昭清的手臂,“走吧,我给你准备好了房间,快跟我去看看!”
晚风从窗外缓缓吹过,江昭清坐在严湛川的床头,她不由自主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严湛川睁开眼便看见她白净的脸孔。
“醒了?”
他声音沙哑,“我又睡了多久?咳咳——”
“六个时辰。”她慢慢把他扶起靠在枕头上,江昭清端着个小木筒喂到他嘴边。
“我、我自己来便好。”
严湛川不敢直视她,仰头将甘甜的泉水一饮而尽。他环顾四周,皆是陌生的环境,“这是哪?”
“我们在族长家中。”江昭清见他面容忧愁,“怎么了?”
严湛川忽然没头没尾来了句,“昭清,你不要移情别恋好不好?”
江昭清将手探上他的额头,“说什么呢?”她怀疑是不是严湛川烧坏了脑子。
严湛川忽然抓住她的手,盯着她明亮的黑眸,“我没有胡说八道。我知道我现在特别不像个男人......”
她弯了弯嘴角,“为什么这么说?”
严湛川的语气有些委屈,“我肯定变丑了没以前那般英俊潇洒,而且现在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我甚至都不能保护你。整日让你为我费心费力。你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尽在乱说话。”江昭清红着脸颊撇过眼。
“好不容易熬走个姓方的,结果又来一个。”
“什么呀?”江昭清一头雾水。
“早上他都搂着你腰了!我还没瞎。”
江昭清急了眼,她怒嗔道:“严湛川!你上辈子绝对是个千年醋缸!人家只是扶了我一下,你想歪到哪里去了?”
“哦,真的吗?”他抬眸望着她,“那是我错了。”
他抓紧了她的手掌,与她十指相扣,“昭清,我还有好多事情想和你做,以前我答应过你,要给你酿一辈子的酒,陪你赏一辈子的月,要带你看遍大好河山,还有你要看我舞一辈子的剑。”
她忍不住轻笑着,“哪来这么多的一辈子?”
“就是这辈子,我还不想死......”
“不会的,别瞎想。族长的蛊术很厉害,她一定有办法的。”
清冷的月光照在两人依偎的身影上,严湛川靠在她的肩头,眼睛又缓缓闭上。他唤了句她的名字,江昭清低头将耳畔靠近他的唇边。
“嗯?”
“等等我......我想娶你......”
“我知道,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