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轻很温柔的动作。
很奇妙的感觉。
那手每掠过她的肌肤一寸,姜烟的心就急速跳动两下,鼻尖跟着冒出细汗。
与冷苏如星子般清澈的眼眸对视时,那种紧张兴奋的滋味更加强烈了。
冷苏两片微张的唇瓣,晶亮中混杂着湿润,像去了皮的荔枝。
姜烟慌乱移开视线,作乱的唇吐字也有几分慌张,“为……为何?”
冷苏只管为她把眼泪擦干,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羞赧。
薄唇张合,冷苏柔声细气道:“女子可温柔亦可坚韧,女子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我知他们男子瞧不起我们,那又何妨,我们女子只管走我们的路,谁说万里江山只有男子可踏,只要我们想,我们也能。”
姜烟久居深宫,何曾遇见过这般女子,怔了怔神,脱口而出道:“你欢喜我是女子,那你喜欢我吗?”
“臣女喜欢。”
冷苏端庄温婉,一颦一笑很有大家闺秀的教养,唇边总是抿着得体的笑,看着她,姜烟长久背光的生活里渐渐生出希望。
姜烟低首,克制住眸底疯疯的惊喜,道“我也很喜欢你。”
冷苏询问道:“听闻公主喜好诗书,不知你方才在读什么书?”
姜烟拿起这本不知翻阅过多少遍的书,“《理想论》。”
冷苏颇有兴趣道:“此书读起来很枯燥。”
“莫非冷姑娘也读过此书?”
“幼时,私塾里只有臣女一个女子,夫子让别家公子们读《理想论》,不准许我读,他让臣女看《女德》,臣女认为这本书完全是在禁锢女子的思想,臣女不愿意读,便找先生要了《理想论》来读。”
姜烟一改往日柔弱,颇有几番读书人的豪情,“我这里藏书上万,没有哪一本是说男尊女卑。”
冷苏接触过许多官宦家姑娘,个个知书达礼,听说冷苏不看《女德》,全都把脸藏在扇子后面,偷偷笑她。
姜烟是不一样的女子,她也是不一样的女子,她们姑且算作知己吧。
“公主,你理想中的国度是怎样?”
姜烟望着明亮处,“大概是世间女子可以得到应有的尊重,人人平等。边境再无战事,百姓和乐。”
“公主胸襟开阔,心怀天下,若是君,必是明君。”
姜烟悲观摇头,“是理想,也是幻想。”
冷苏与她同望那片明亮,“臣女相信公主的理想可以成真。”
“冷姑娘,你可知,你我在谈论何等大逆不道之言?”
“公主,可是怕了?”
姜烟眸底压抑的疯态更浓了,“不怕。”
“既然如此,那臣女也不怕。”
冷苏瞧了姜烟一眼,脸顿时晕染了一片红,她娇滴滴地把脸扭到一边,帕子挡住口,遮掩住了嘴角娇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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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朱宣殿,冷苏前往凤熙宫。
小菊嘴巴闲不住,“姑娘,你怎么和公主聊了那么长时间啊,那个莲儿真是个烦人的丫头,一直欺负我。”
冷苏没去责怪小菊跟人家吵嘴,自顾自道:“我还以为只待了一盏茶的功夫。”
小菊小碎步地跟,继续叽叽喳喳,“姑娘,我方才瞧见,任公子家的仆人给公主送来好多礼物,看起来都好贵重呢。”
冷苏脚步一顿,“他给公主送礼物做什么?”
“姑娘,任公子仰慕公主这事儿,京都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府上那个您看着可怜收养来的哑巴小厮都知晓,您竟然不知?”
冷苏面色难以琢磨,“小菊,不管旁人如何说,你都不可以在背后议论公主。”
姑娘为何这般正经严厉?
主子既然发话了,小菊只得应着,“姑娘,奴婢知错了。”
冷苏心中思量——任镜乃丞相之子,样貌还算俊朗,文武全才,但还是万万配不上姜烟这般奇女子,稍后若有机会,一定要探探皇后的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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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熙宫。
冷苏进殿,发现姜晟居然也在,真是阴魂不散。还是依着规矩,给皇后和太子行礼了。
姜晟笑得满面春风,“冷姑娘,方才你说有要事,原来是来母后这里啊,早知道顺路,本宫就与你搭同一辆马车了。”
“回太子殿下的话,臣女方才却有要事,但臣女是办完事,临时决定进宫,多谢太子殿下好意。”
为了彰显男子汉的大度,姜晟连连摆手,“冷姑娘不必客气,我们早晚都是一家人。”
这孩子出言竟然如此莽撞,有辱斯文。
皇后语气淡淡威严,“晟儿,退下吧,记得本宫同你说的话,任公子性子沉稳,你多向他学着点,日后,少让本宫为你劳心。”
姜晟不服气,满口不屑,“儿臣乃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他区区臣子,儿臣为何要向他学。”
皇后拍案而起,怒道:“你看看历代哪任太子,像你这般傲慢。晟儿,你这太子之位是如何得来的,你忘了吗?”
姜晟性格懦弱,怕皇后真生气,连忙跪下,“儿臣知错了,儿臣再也不与母后顶嘴,母后不要生气,一切都听母后安排。”
婢女扶着皇后坐下,皇后语气软下来,“罢了,你退下吧。”
姜晟松口气,“是,母后。”
目送姜晟退到殿外,皇后疲惫道:“苏苏啊,晟儿是不够成熟,终归还是善良的,望你看在本宫的面子,多担待他。”
如今太子妃之位怕是不知多少人盯着,偏偏冷苏不眼红,皇后明里暗里暗示多次,这位子,要与不要,都是她的。
总不能明晃晃拒绝皇后,冷氏一族的性命还要不要了,冷苏没那么蠢笨,“有皇后娘娘教导,太子殿下定会越来越好。”
“本宫还有后宫之事需要处理,没有那么多精力。苏苏,若是你与晟儿能够早日成婚,有你辅佐他,本宫也能安心不少。”
冷苏依然是那句话,“全听娘娘和家父安排。”
“好好。”皇后满意颔首,这婚事是稳了。
“苏苏,本宫偶然听见两个丫头多嘴,说你和烟儿很是投缘,去过朱宣殿几次,是吗?”
“是。”冷苏如实回答,“公主殿下身体虚弱,臣女略懂医术,可以帮上一二。”
皇后眸中投射出危险的光,“你给烟儿治病了?”
直觉告诉冷苏,不能承认,“臣女只是嘱咐公主按时服药而已。”
“烟儿性子孤僻,你与她交好,是好事。”话如此说,皇后眸底警惕却没有减少半点。
冷苏没敢再多言,借口府中还有要事,退下了。
冷苏离开后,皇后挥着凤袍袖摆,面色冷沉,“传话去朱宣殿,即日起,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朱宣殿半步。”
毫不知情的姜烟,此时正在殿中练字。
“公主!公主!”
莲儿依然是人未到,声音先到,“方才,方才皇后娘娘……”
姜烟眼也没抬地说:“何事?”
莲儿上气不接下气道:“方才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来传话,日后,不准任何人踏入朱宣殿半步。”
“这当真是母后的旨意?”
莲儿不忍心见公主眼尾飘红的模样,怕她失望,不知如何回答为好。
姜烟放了笔,摇摇头,笑得讽刺,“罢了,问她有何用,她只会说让我听命就好,我跟她手中那些棋子,没什么两样。”
指尖沾染墨汁,多么狼狈。
堂堂一国公主,身份何等尊贵,但连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爱她,谁又能来爱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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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府。
冷苏在院里踱步多时,也不坐。
小菊跟到腿酸了,发问:“姑娘,你是有心事吗?”
“没有。”
冷苏心里想,皇后是公主的亲生母亲,哪有母亲会不想自己的女儿好,为何,她为何如此抵触我给公主治病。
想不通。
还是等下次见到公主,亲口去问吧。
同一时辰的朱宣殿。
近几日,姜烟常常魂不守舍,这会子,她立于殿门口,问:“什么时辰了?”
“公主,巳时了。”
姜烟叹气,她的前半生,总是在殿里闷着,却也闷得住,为何自从那日冷苏来过再离开后,再一个人待,愈发闷得慌。
往门口张望,再也没有那个一身白衣,温婉唤她公主的女子了。
莲儿担心公主着凉,为她系上披风,“公主,您是在等谁吗?”
嗯,等她。
姜烟被这个念头惊到了,眼里有慌乱闪过,“没有,透透气而已。”
脚步错乱地往殿里走去,胡乱脱下披风,意外把案边一本书碰掉了。
姜烟弯腰把书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拂去根本没有的灰尘。
无比珍视地把书抱在怀里。
莲儿打趣道:“公主,您这模样,真像是话本里说的相思病呢。”
“乱说什么。”
姜烟面色凝重,看了眼怀里的书,乱糟糟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慌了,把那本书放到书槅高处角落,坐下来去看别的书。
根本看不进去。
坚持片刻,姜烟认命地把那本书取下来。
这本书记录的是一些民间故事,故事内容轻松,想来是冷苏怕她无聊,拿来给她解闷的。
姜烟不舍得看完,每日只看两三个小故事,便放下了。
翻到上回看到的那篇故事后一页。
这一篇讲的是——话说长基城风流俊才无数,一位富家公子哥常年流连花丛,本是许多城中女子思春的郎君,谁料某次醉酒,长发散落,被人识出竟是女儿身,惹得万千少女心碎。几月后,她被一女贼当街掳走,从此再无音讯。
姜烟笑了,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深想下来,发现没那么简单。
流连花丛,两个女子。她们难道是寻了个世外桃源,逍遥快活去了。
忽地,心里一紧。
莫非,女子之间也可产生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