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不见,凌岁遥的气色好些了,精神似乎也明亮了许多。
不然也干不出来半夜偷吃面包、装神弄鬼吓人这档子事。
裴行路忍不住讥讽他:“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是一个病重虚弱到需要封建迷信冲喜的人。怎么,深更半夜不睡觉,现在是打算提着一口气修仙?”
“嘘!”凌岁遥连忙竖起手指,示意他声音小点,鬼鬼祟祟地往一楼房间看了看,“周叔在睡觉呢,不能吵醒他!我们楼上说。”
凌岁遥关掉灯,抱着没吃完的面包,蹑手蹑脚地上楼。
后面没听见动静,还用气声叫了裴行路,猫着身体招招手:“裴哥?快点上来呀。”
裴行路扯了扯嘴角,捡起手机,提着行李箱跟他上楼。
到了楼上,裴行路放下东西,恰好微信来消息,他摁了下手机,这才发现屏幕多了好几道密密麻麻的蜘蛛网,锁屏和推送通知被切割得四分五裂。
裴行路:……
凌岁遥也看见了,心虚道:“对不起裴哥,我赔你一台新的。”
裴行路面无表情地回了杨星微信,眼皮不抬:“不用。”
“那我转你维修费?”凌岁遥又说。
裴行路仍是面瘫脸:“不、用。”
凌岁遥更加愧疚了,头低下去,弱声道:“那我需要做什么,裴哥才能原谅我呢?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裴行路指了指手表,冷酷发问:“体弱多病的凌少爷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现在已经一点二十了,为什么还不睡觉?不睡觉也就算了,你听见我的动静,为什么还藏在那不出声。”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故意的。
提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然后搞突袭,还穿这么奇怪的怪兽睡衣。
又闲又幼稚。
凌岁遥的视线随裴行路的动作落到他手表上,一些不利于安眠的记忆瞬间苏醒,无限循环,在大脑里横冲直撞,狂野肆意。
凌岁遥耳尖微红,连连摇头,认真回答道:“不是的,我以为是有小偷,所以才没敢出声。”
“?”裴行路一个字也不信,“你不是知道我今晚回来吗?”
“对不起啊裴哥,今天爸爸回国,其他的事我就给忘了。”
凌岁遥眼睛很黑,圆溜溜的,“本来爸爸还让我住在老宅,但又说平野居这儿风水对我最好,还是把我送回来了。幸好回来,不然我都看不见裴哥了。”
“……”
裴行路咬了咬后槽牙,“不跟你废话,你不睡觉我要睡。”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无语住了,太阳穴嗡嗡跳。
凌岁遥不好意思且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跑过去,将被子里的三只玩偶抱出来,放到自己床靠里边的地毯上,然而非常识趣地整理好裴行路的床铺,乖巧退在一旁。
“裴哥工作忙,经常就我一人,有时候感觉空荡荡又孤单,我就放了些娃娃陪我。”
说得很可怜。
裴行路心想这不是自找的吗,谁让他一个房间两张床。
堂堂的凌家就被一个江湖骗子忽悠成这样,丢人。
裴行路没说话,凌岁遥担心他介意娃娃,“裴哥,要不然你今晚睡客房吧,我明天让周叔给你重新换床褥。”
裴行路刚要动——
就听凌岁遥说:“不过二哥前几天来陪我,睡在客房,东西好像还没收拾,裴哥你……”
裴行路抬出去的脚又退回来,冷漠道:“我就睡这了。”
凌岁遥很欢喜:“那裴哥洗漱一下早点睡吧。”
裴行路狐疑地看向凌岁遥,活脱脱单纯无害的乖宝宝模样。
不过他怎么就觉得这小病秧子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呢?
心眼子不少。
算了,与他无关,不管。
裴行路拿衣服进去洗澡。
凌岁遥听见浴室里的水声,松了口气,拍拍红烫的脸颊,将藏在被子里的平板拿出来,指纹解锁播放。
这几天他补完了裴行路七年前的选秀综艺cut,还是最喜欢《定风波》直播那场,自信张扬,完全不见青涩,气场全开。
看着看着,一不小心就熬夜了。
精神食粮固然重要,但物质上也不能漠视——简而言之,就是他饿了。
然后十分巧地碰见了裴哥。
缘分!
凌岁遥吃完剩下的蔓越莓面包,又刷了一遍直播场的唱跳,看看时间真的不早了,迅速刷了牙,依依不舍地关了自己这边的灯。
裴行路洗完澡出来,凌岁遥已经睡着了,似乎是因为裴行路这儿的台灯还没关,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毛茸茸的头发。
裴行路动作轻缓地走到床边,关了灯,将手机充上电。
“叮当”一声,幽黑的屋子里突然亮起一方光亮。
裴行路循着头顶光源看过去,是凌岁遥床边的平板亮起的光。
他视力堪比飞行员,一眼看清平板上亮起的屏保——白衣黑裤,宽肩窄腰大长腿,堪称完美的男人。
裴行路一下子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所以……凌岁遥是他的粉丝?
裴行路端坐在床边,双手抱臂。
其实也不用太怎么意外,他的粉丝很多,他知道。
裴行路将平板翻过去,放到床头柜上。
然后回自己床上,倚靠在床边刷了会因手机屏碎而花成一团的微博。
三天了,他深切怀疑“穗穗的小年糕”已经爬墙了。明明是他先发来的信息,他才回复的,结果到现在居然如石沉大海。
裴行路自打出名以后,还是头一回给人发消息,对方不回的。
自尊心严重被打击。
裴行路戳进私信聊天界面,纠结了好一会还是放弃了,刚想退出,拇指却不小心划到裂屏处,误触了右下角的一个表情。
“叮当——”
与此同时,凌岁遥的平板又响了一声,屏幕也再度亮起。
凌岁遥翻了个身,似乎又觉得闷,将被子拉了下来,脸颊蹭了蹭看起来就非常柔软的枕头。
裴行路愣了一下,后知后觉,赶紧撤回那个“委屈”表情包。
关闭网络,世界清静。
凌岁遥的平板也没再响过。
第二天裴行路醒来时,凌岁遥已经起床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边还坐了一只熊猫抱枕,地毯上是一排动物玩偶。
裴行路洗漱后下了楼,凌岁遥正转头朝他挥手,笑容灿烂:“裴哥,早上好!”
裴行路拉开椅子坐在凌岁遥对面,神色疲倦地吃早饭。
“裴哥,昨天没睡好吗?”凌岁遥将一杯热好的牛奶推过去给他。
裴行路坐没坐样。
来回来几个城市奔波,又睡在陌生且排斥的环境,能睡好才怪。
然而当接触到凌岁遥黑白分明亮晶晶的眼睛时,忽然想到凌晨平板的屏保,意识到这个人是他粉丝,裴行路立马坐直,“嗯”了一声。
裴行路眼下有淡淡乌青,却给整张脸添了几分欲说还休的故事感与氛围感。
在出演电影《定风波》之前,很多人都不看好他,觉得他撑不起大银幕。
现在看来,这张脸,电影电视剧通杀,天生演员。
裴行路掀了眼皮,果不其然,凌岁遥一直看着自己,完全就是粉丝看偶像的星星眼。
裴行路眉心跳了两下,屈指扣桌,不算友好地反问:“我脸上是有早饭吗?”
凌岁遥抿唇,控制住表情,提醒自己要遵守冲喜协议,不能越界。
礼貌道:“我是想说,裴哥生活上有什么不习惯的可以告诉周叔,周叔会解决好的,毕竟还有三年呢。”
裴行路捏着眉心。
真是谢谢提醒。
还有三年才能解放。
凌岁遥又补充了一句:“裴哥不用客气,周叔人很好的。”
说曹操曹操到。
周管家挪步出现在凌岁遥身后,恶魔低语:“小少爷,我刚才开冰箱的时候,先生昨天带回来的面包疑似少了两块。”
裴行路不轻不重地扫了眼罪魁祸首凌岁遥。
凌岁遥眨了眨眼:“怎么会呢?周叔是不是数错了?”
他起身,十分乖巧地扶着周管家坐下,然后绕到裴行路旁边,“周叔,您还没吃早饭吧?快吃些,不然就凉了。”
“谢谢小少爷,不过我已经吃过了。我们继续说面包的事。”周管家摆出不受诱惑的态度,“经过我的检查,我发现少了蔓越莓司康和蝴蝶酥。小少爷,这是不是您偷吃的?”
“当然不是啦。”
凌岁遥举起两根手指发誓,另一只手悄悄拉裴行路的衣角。
裴行路无动于衷,喝他的养生营养粥。
周管家笃定:“小少爷,除了您,还能是谁呢?”
“是……”
凌岁遥又拽了拽裴行路的衣角,投去求助似的眼神,满脸写着“拜托拜托”。
可怜兮兮。
本来不想管的,但……毕竟是粉丝。
裴行路懒洋洋道:“是我吃的,昨天凌晨一点多才到,肚子饿了,看冰箱里有面包,我就随手拿了几块垫垫肚子。”
他放下筷子,假意一笑:“周管家,我可以作证,平野居没有进小毛贼。”
周管家半信半疑,“是吗?”
裴行路耸肩,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
“周叔,一点多我早就睡啦,不可能是我的,不信您问裴哥。”凌岁遥说。
裴行路掩唇打了个哈欠,“啊对,他早就睡了,睡得——非常沉。”
最后三个字,加了重音。
周管家狐疑的目光再度投来,凌岁遥立马露出微笑天真的笑容,点头道:“对的,我睡得很沉,这几天睡眠都超好的。”
裴行路内心呵呵,看不出来,表面装得乖乖巧巧,实际上却是个会撒谎装痴的小病秧子。
然而凌岁遥到底是没得逞。
周管家苦口婆心地又告诉他不能熬夜不能乱吃东西,他说完一遍,又打电话给凌夫人和刚从国外回来的凌先生,一起叮嘱他养身体事宜,足有一个多小时。
这期间,凌岁遥低着头听训,知道自己犯错且认真在反省。
受训结束后,在周管家的监督下,凌岁遥吃了药,才获得自由。
凌岁遥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去了楼上房间。
裴行路抬头看了眼,然后继续看剧本。
没过几分钟,凌岁遥下来了,手里还拿着个白色的长条盒,递到裴行路手里。
“手机?”
裴行路皱着眉,包装盒上是某最新款手机的logo和名称。
凌岁遥说:“这是大哥送我的,我还没拆过,正好送给裴哥吧,算是赔偿和谢意。我查过了,这款手机和裴哥的代言是同系,不冲突的。”
“说了不用……”裴行路还回去。
凌岁遥却先退后一步,双手背在身后,执拗摇头:“送出去的礼物就像泼出去的水,不能再要回来的。裴哥自己处理吧。”
说完很开心地走了。
然而没走几步,突然又冒回来,蹲在茶几前,拿起茶几上的书,惊喜笑道:“这套《折刀行》绝版了呀,裴哥,这是你的吗?”
“嗯。”
“我可以看看吗?”
凌岁遥双眼放光。
裴行路:“……随你,别弄坏了。”
他也不是小气的人。
凌岁遥从第一本开始看,津津有味,有时候看到某处又不由起鸡皮疙瘩,尬到头皮发麻,自言自语:“哎呀,这里文字描写得好矫情,情节安排得也很刻意。”
最喜欢的书被恶评了,裴行路扯了扯嘴角,不悦道:“你厉害,你也去写一本。”
凌岁遥眨眨眼,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话——
“这本就是我写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