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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时间，上午9点。
一辆黑色私家车进入工业园区，在一栋两层的办公楼的大门前停车，裴极从后座下来，径直走进。
已经有人上班了，有在边吃早餐边闲聊的，有低头忙工作的，裴极经过前台上二楼，没看别人一眼，同样也没人理他。
如果不是办公室里有两个人在等他，其中一个喊了句：“Yordy来了。”完全看不出他是这家工作室的老板。
去年罗冰真建议他慢慢转到幕后，重心主要培养人，也是那时候起，平时掉根针都能听得见的办公室，变得经常乌烟瘴气。
一大早就有人在他办公室争执到面红耳赤，近半年的常象。
他带上门，到桌前端起助理提前冲好的咖啡，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谁先说？”
走上前来的是个卷发女生，往他面前甩下一张折印明显的A4纸，一根手指直直地指着椅子上的另一人：“这套衣服我要用来参加时装秀的，永言非要拿去给合作商拍广告用，还威胁我，说我不给他，以后就不帮我拍作品集了。”
裴极拣起设计稿：“什么广告？”
童亿瞪着秦永言：“说啊！”
秦永言翻她一眼：“家居！”
“谁家家居用正装拍广告图？”童亿说：“想以后都不给我拍作品集了就直说，别在这拐弯抹角借事生事。”
“喊得那么痛快，你早就不想让我给你拍了吧？”秦永言倏地从椅子上窜起：“我他妈借事生事？为了给你拍作品集，我都坏了三个相机了，现在要你一件衣服怎么了？”
“算得挺清楚啊？还三个，我双倍赔你！还有，你相机坏不是因为拍摄，是你死钻牛角尖发脾气自己摔的，以后别他妈乱颠倒黑白。”
“你自己找的模特不靠谱，不配合拍摄，我才发脾气的，现在全是我的错了？”
“挑刺模特，把人家骂哭的事你是一字不提啊？”
“童亿，你……”
“砰！”一声，裴极把一本书扔在办公桌上。
两个人同时一愣，又同时别过脸，都不再嚷了。
气氛沉寂半响后，裴极放下设计稿，坐到沙发上，看向童亿，一针见血：“公司不只永言一个摄影师。”
“……”童亿说：“可我只跟他合作过。”
裴极又看向秦永言：“产品手册？”
秦永言早就备好了，胸有成竹地递过去一本蓝色硬纸册。
翻了几页，裴极又看看服设稿子，两个叠在一起递给童亿。
时间一秒一秒走着，产品手册翻完，童亿抬眸看了看裴极，目光转向秦永言：“怎么不把要求告诉合作商，让他们帮你选？”
秦永言抿抿唇，他皮肤黑，只有耳朵尖冒着微红，显然是害羞了：“只有你的设计适合我。”
“……”童亿轻咳一声，语气温和了些：“什么时候拍？”
“下周一。”
“还有三天……”童亿说：“来得及，模特的身材数据给我，给你重新设计一套。”
秦永言睁大眼睛：“真的？”
“不然真让你拿我要参秀的衣服拍广告啊？”说着，她绕过裴极，抓起秦永言的胳膊就要：“帮我一起挑色卡和面料！”
“等会儿。”秦永言又看向裴极，“听说这次合作的代言人腕挺大，以我的经验，腕越大的人事儿越多，你帮我请一下你以前经常合作的那位动作指导师呗？先保证我拍摄顺利。”
裴极有个常年合作的动作指导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的，和他很有默契。
每回有业务，秦永言都想让裴极把人请过来帮忙，但他回回拒绝，理由都一样。
这次也是，他说：“人情不好还。”
“……行吧。”
秦永言转身往外走。
“等等。”裴极突然出声，秦永言和童亿一齐停脚转身。
“参展的作品选好了？”
话自然是问秦永言的，裴极没在申城多待，就是赶回来忙这件事，未来一个月，他办个人主题摄影展，裴极把关展厅布局和作品陈列。
“好了。”秦永言说：“你要实物还是电子版？”
裴极挑起一边眉梢。
“……”秦永言才反应过来，如果电子版就行，裴极用不着特意赶回来。
“我等会儿全部送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裴极走过去关上门，掀开笔记本，登录邮箱，翻看办展的场地图。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
瞥一眼，是乔源发来的，他一动不动与屏幕对视两秒，才伸手拿起。
乔源发来了一张火锅的图片，热气腾腾，菜品齐全。
裴极没回，手机放到一边。
没一会儿，乔源又发来一条【要不要我给你寄些火锅底料？】
裴极在对话框下方敲出“不用”，发送之前，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回车删除，拨出语音电话。
“想选选口味？”刚接通，乔源就乐呵着问。
裴极摁下免提加静音，放到一边，盯着屏幕，不说话。
一会儿后：
“喂？”
“……信号不好吗？”
“裴极？”
“裴极？”乔源连唤好几声，电话那头就是没动静，他拿下手机看，没挂断，信号也满格。
不应该啊……
“他挂了？”突然对面的顾星维问：
“我手机好像坏……”乔源话未说完，“咚”一声，电话真的挂了。
听到声音的顾星维：“……？”
这时裴极发来消息：“什么都不用寄。”
乔源：“行吧。”
“我就说他不会要的吧。”乔源完全忘了刚刚那一通故障电话，夹菜往锅里放，“他平时饭都懒得吃，怎么可能有闲情雅致烫火锅。”
顾星维嚼着丸子，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上次利用乔源发消息，裴极下一秒就来问责了。
他在等。
“对了。”乔源问：“你突然请我吃饭，有事？”
“没。”
“……真没？”
顾星维又戳一个虾丸，送到嘴边咬一口，目光不离手机：“真没。”
后半场顾星维的兴致明显低了，乔源猜可能是他有事不好对自己讲，没紧着问，走时留了一句“有事打电话”。
顾星维没走，一直没等到裴极的消息，等不到，就翻起了与他的对话框。
从加好友到现在，除了一笔转账，一句“顾星维你出息了”，外加一张机场的照片外，其余几十条消息都是顾星维单方面发的。
他托腮思索了半响，拿起手机编辑消息——
“我后天出发去瑞士。”
裴极终于回了，看到他头像冒出来时，顾星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是一个问号。
顾星维回复：去工作。
裴极又不搭理他了。
大概十几分钟后，顾星维发出出一条：我想见见你。
依然不回。
对话框就这么沉寂着。
两天后，登机口。
顾星维戴着头戴式耳机在看拍摄流程，几个随行人员对面的座位上讨论流程里细节。
随行人员全是女生，一共四人，行程部和策划部各一个，其他两人是助理。
这时，助理小蔡不知翻到了哪一页，突然捂住嘴，小声说：“摄影师居然是秦永言？”
行程部的同事问：“秦永言？很知名？”
“喜欢摄影的都知道他。”
“我搜搜。”
搜完她一脸诧异：“秦永言居然是况野的？”
“意外吧。”策划部的同事说：“听说合作方想一鼓作气把品牌打响，星维一同意代言，就改摄影师了，直接找了况野工作室合作。”
小蔡说：“可是秦永言要办摄影展啊，我还买票了，会不会弄错了？”
“不会，我们和合作方对过好几遍了，不会影响拍摄的……检票了，走。”
“走了星维。”
“星维！”
“顾星维！”
顾星维听到声音，摘掉头戴式耳机，回过头扫一遍各大登机口，拿着票和身份证，转身进登机口。
十几个小时后，瑞士时间下5点。
“家居公司的合作方安排了人来接机。”手机开机后，行程部的随行人员跟在顾星维旁边说：“明天早上第一场拍摄，等会儿他们会先带我们吃晚饭，然后回酒店。”
顾星维又环顾起四周，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标识，他脚步突然一顿。
随行的四个人陆续也顿住。
顾星维点开手机自带相机，往前走两步，选了好一会儿构图，拍了一张机场内部的照片。
发给裴极。
又跟一句：【我到了，真不见见？】
没回。
接风晚宴搞得挺隆重，虽然合作方只安排两位接待人员，地方选得还可以——一家高端的西餐厅。
顾星维目光又开始环顾四周。
“你看什么呢？”小蔡凑近了些问。
他收回目光，“没什么，我去趟卫生间。”
接待人和策划部在聊明天的拍摄流程，小蔡听到摄影师秦永言的名字，也融入交谈。
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扯到了“况野”。
策划部的人说：“听说况野旗下的人，性格一个比一个怪，这个秦永言脾气怎么样？我们需要先有个心理准备。”
接待人员说：“他脾气还好，就是拍摄的时候可能会因为太在乎某个细节，提一些要求。当然了，星维如果觉得不合理，及时跟我们沟通，我们出面解决。”
把“执拗”说得如此委婉，策划部的人笑笑：“大概是些什么样的要求？”
“可能……会干涉造型。”
“这个可以理解。如果拍摄图中，星维有哪里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对方会和你们先沟通，还是直接和他谈？”
执拗的人，一般都急性子，顾星维不是模特出身，没有专业的对镜头的应变能力，策划部的人非常担心这个秦永言会直接当场批评。
接待人员笑了笑，听懂了言外之意，笑着说：“拍摄期间，会有人在旁稳他的情绪。”
这听起来倒稀奇：“况野的人？”
接待人点头。
况野公关部门的经纪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听到这里，随行人员们都放心了。
餐厅装修很有腔调，冷暖色搭配得当，摆件上没有一丝灰尘。
顾星维从卫生间出来，往位子上走时，感觉不远处有人在盯着他看。
他迅速侧脸朝对方看过去。
不是裴极。
国人，女人，打扮简洁，看样子也就三十岁左右，长发被银簪随意挽着，牛仔裤配黑色纯T，外面披了件米色棉麻西装外套。
一个人在用餐。
顾星维朝她看过去了，她不仅不躲避目光，抬了抬眉梢，举起面前的柠檬水，面色冷淡地举到身前，随意又敷衍地敬他一下。
可能是粉丝。顾星维敷衍点头一笑，转过脸继续往自己的位置走。
这时一个服务员伸手拦住他：“先生，那位女士想请您过去一下。”
“不好意思，我没时间。”
“她说有正事和您谈。”
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能有什么正事可谈？顾星维继续拒绝：“我没时间。”
“她说，谈裴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