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他真是浪费我时间,算了,见不见他是你的私事,我不干预。”罗冰真甩下这么一句,挂了电话。
裴极捏了捏手机,看向窗外,临近演出结束,场内的声音比刚进来时更杂了,但关着窗,只听到一阵儿嗡嗡。
他从沙发上起身,饮料和手机都放到桌上,走过去推开了两扇玻璃窗。
响亮的掌声和刺眼的灯光夹袭而来,一旁的戴思若沉默着退了出去。
和正式演出不同,演出结束后,大家不免要应酬一番,到时候场内场外全是人,也不好叫车,裴极待不到那时候。
戴思若离开不到十分钟,拿起手机也离开了包厢。
走出去下楼,没踩几个台阶,身后陡然冒出一阵儿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喊了句:“裴极!”
裴极脚步微微一顿,转身看,上方楼梯口站着一位戴黑框大眼镜的青年。
他与乔源四目相视,又一道熟悉的声音冒出,“乔源,你跑什么?”
裴极霎时凝眉。
顾星维缓缓从走廊的墙后走出来,和乔源并肩而站,目光一齐朝他看来。
隔着一段台阶,两人楼上,一人楼下,三双眼睛,没一个的目光在乔源身上。
气氛凝滞中,乔源快步连下十几个台阶,分贝控制不住高了好几度:“什么时候回来的?”
裴极将眼神缓缓从顾星维身上收回,“刚回。”
乔源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像是生怕人下一秒就消失了:“怎么不找我?”
他激动地都忘了裴极五年前就注销了所有联系方式。
裴极没戳穿他:“忙。”
“这会儿还忙?”
“直说要干嘛。”
“请我吃饭。”
裴极转身下台阶:“走。”
乔源屁颠颠地抓住他的衬衣袖子跟着下台阶,思绪飘得乱七八糟,正事都忘了。
顾星维叫住他:“合同不要了?”
乔源顿住,拽着的裴极也被迫停脚。
顾星维不紧不慢地走下来,递过来一个透明文件。
俩人先前在门口等得焦急,哪怕戴思若进去了,乔源还是待不住,一直想冲进二零七包厢。
顾星维许是没办法了,就让他回去拿合同,自己帮他盯着,还说看一遍条例,说不定看完他就想签了。
合同没翻两页,裴极出来了……
“差点忘了。”乔源想跑上去接,一转身,顾星维难得体谅人一次,竟然主动送到面前了。
他伸手去接:“……签了?”
顾星维见裴极微蹙着眉在打量合同,说:“没,后半年没档期。”
“……行吧,演出快结束了,你也赶紧撤吧。”
两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顾星维找到最近联系的号码,拨了出去,响了三次,对方才接:“还有事?”
“乔源说你今天帮了他的忙,他要还个礼。”
电话那头的戴思若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没必要。”
“他说不喜欢欠人情,也不是多大的礼——音乐剧快正式演出了,提前帮你犒劳犒劳设计组,一人送一份礼。”
“他想送什么?”
“咖啡机。”
“……设计组十几个人呢。”
“名单和联系方式发过来吧。”顾星维边说边复制号码添加好友,“以你的名义送,也以你的名义统计地址,没问题吧?”
“没问题,替我谢谢他。”
电话挂断没一会儿,戴思若通过了他的添加,发过来一张图片,顾星维快速点开,一目十行扫完,上面只有裴极的名字,并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顾星维沉思片刻,用红线圈出来,发过去。
乔源和裴极的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今天他还特意让戴思若来救场,一个联系方式,戴思若不会故意瞒着。
果然,下一秒,戴思若发来一串数字。
晚上八点多的初夏,天色湛蒙蒙的,晚高峰还没过,车鸣声随着微凉的风时不时拂来,被乔源拽着走到安检口时,裴极抬了抬胳膊,示意他撒手。
乔源的思绪终于飘回来了,缓缓撒开,接着怕他跑了似的,抢先一步先过通道,绕到一旁等他。
俩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大学毕业时,五年过去,外观变化微乎其微,见裴极扯起工作牌扫码过安检的动作,乔源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大学时期。
情不自禁地,裴极刚迈出来,他举起一只手,掌心展了过去。
裴极瞥他一眼,敷衍地跟他击了个掌。
清脆的声音和熟悉的触感,乔源的思绪彻底拉回来了,朝马路对面抬抬下巴:“我车就停在那。”
二人不紧不慢过人行道,在地面场摸两圈,找到了一辆剐蹭有点厉害的特斯拉。
裴极问:“不是早就说要换?”
“开习惯了,上车。”
两道关门声响完,裴极扣安全带时,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乔源缓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启动车辆,说:“一个颁奖典礼上,这种活动时间长,待着又无聊,那天他坐我旁边,就聊了几句,没想到这小子性格还不错,就一直联系着了。”
“合同是怎么回事?”
“想让他给我下一部作品填词。”
这时,裴极的手机响了。
戴思若发来的消息:“庆祝预演顺利,剧组送一人送一台咖啡机,晚点会有联系你要地址。”
每场演出结束,有些剧组会给工作人员发放礼品,裴极有工作证,自然也在名单里,见惯不惯回个了句号。
有点意外地是,这个剧组办事效率有点高,没一会儿,就有个座机号打来了。
裴极报完地址,乔源诧异道:“不是刚回来?怎么有空租房子?”
“上次回来的时候租的。”
乔源:“……”
他和裴极大一就认识了,导师牵线完成了个作品,两个人觉得默契非常,从此合作不断,期间有些小摩擦,也只是公事上,一杯咖啡一顿饭就能翻篇。
裴极性子冷,主意大,私事从不跟别人商量,搭档几年了,乔源了解他。
所以五年前这家伙突然消失时,有怨气但不多,想着等裴极把事情解决了,就回来了,自然会联系他。
一听到他之前回来过,却不主动来找他,乔源心里有气了,“怎么想的?”
裴极不懂他问的是哪方面。
“就算没我联系方式了,我剧组的电话你应该记得的,怎么就……”埋怨到一半,乔源闭嘴了,他可不想像个老妈子似的砸破砂锅地翻旧账。
“算了。”他说:“回来了就行。”
目的地是以前他们常来的一家门面式火锅店,从下车到店里,乔源指了不下五个小建筑,问裴极记不记得之前与之有关的旧事。
他提的那些事,最早得追溯到俩人刚认识那会儿,裴极记不清具体的细节了,三句才回一句。
店内装修变了,桌椅也翻了新,以前的特色菜品还有部分保留,乔源点菜时,又加了两瓶精酿。
裴极提醒:“你开车。”
“没事,叫代驾。”说着,乔源冲他身前的工作牌抬抬下巴,“镶金边了?还不摘。”
裴极顺手摘下,缠两下放桌上:“丢你人了?”
“知名设计师那么多,怎么想着给她当助理?”
“说来话长。”
“做的开心不?”乔源说:“要不来我剧组,继续跟我搭档。”
裴极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
“不乐意?”
“我现在设计风格变了,和你的作品不一定搭。”
“又抽象了?”
“嗯。”
“小事。”乔源倒着酒说:“只要抽象不过Yordy,我都能接受。”
裴极平静道:“万一跟他差不多?”
裴极以前从不提其他设计师,也不屑于比较,乔源觉得他现在是对自己的设计没自信了,抬眸瞧他一眼,语气十分认真:“别自我贬低。”
裴极挑起了眉。
乔源铁了心地要帮他重拾自信,放下筷子,又从专业角度分析起来:“抽象和抽象之间也是有区别的,Yordy的作品我看过,风格很野,也有冲击感,但视觉感太强了,就显得情绪不足了。这点,他就完全比不上你。”
裴极把刚上的小酥肉往他面前推了推:“先吃吧。”
乔源懂了,他有自己的注意,不逼他,“最近一直在申城?”
“工作室事情多,明天就走。”
Yordy名下有家传媒工作室,取名况野,一堆知名设计师和摄影师,戴思若也是其中之一。
裴极身为她助理,自然跟她一个工作室,琢磨着,乔源忽然眼睛一亮:“你见过Yordy?”
裴极:“……”
“圈内传他是男的,是吗?”
裴极抿一口酒,眼尾瞧他:“什么地方让你怀疑到性别?”
乔源想说“自己的偶像当然好奇了”,脱口瞬间,又想到刚刚自己的胡说八道,哑口了:“我只是想知道圈内小道消息准不准……”
又怕裴极多问,立刻补充:“明天几点的机票?我送你。”
切了话题,两个人也不聊公事了,乔源几杯酒下肚,又提起以前的事。
这段饭吃的不算久,不是大学那时候了,两个人都有很多工作要忙,乔源电话不断,裴极的工作号虽然是经纪人在处理,但很多邮件需要他自己审核。
两个小时后,乔源叫的代驾到了,裴极买好单跟他一同出了店,乔源先一步上了车,在他频繁挥手中,后视镜里,一辆专车驶进另一个方向的主道。
裴极在小区门口下车时,已过零点了,人行道上有几个遛狗的人,在他刷卡进小区时,一个夜跑者从旁经过。
身影有点熟悉,他下意识抬眸瞥去,奈何路两旁栽满了梧桐树,对方已没入在树影里,他看不清楚。
顾星维的家在内环往东,这里内环以北,相隔二三十公里,跨小半个城来夜跑,除非他疯了。
裴极觉得是自己错觉,没再多想,径直往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