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极没吭声。其实他都没听清顾星维说了什么,他在想排练细节出现纰漏的核心问题是什么,以及解决方案。
直到顾星维又冒出句话,他眸色才动。
“我帮你找个助理吧。”
顾星维虽然没讲到核心,但提了个好建议,他工作上需要有人打下手的地方太多,总不好次次都麻烦周思丁。
裴极合上电脑,从桌前起身:“我自己安排,你该滚蛋了。”
“真不用我介绍?”
“滚吧。”
“哦。”
当天晚上裴极把需求发给了罗冰真,罗冰真讲,瑞士那边正好招了几个在培训,目前都还在考核期,可以先让一个评分最高的过来。
裴极让她看着安排。
翌日,周六,剧组和剧院都没什么工作,裴极还是一大早过去了。一是和乔源讨论最近几次排练效果的优缺点,二是对于昨天顾星维发现的那个问题,做个从根源上的解决。
他先是对乔源解释自己和林敏学之间没有任何过节,还撒谎称根本不认识,也没见过,昨天失神是觉得他和某个前辈长得有点像,认错了。
可是乔源不信,他说:“我太了解你了,本来你俩对接的工作也没多少,就这样吧。”
裴极:“又油盐不进?”
乔源说:“做任何事情首先是心里不能膈应,我就想你开开心心的把这个项目做完。人是我找来的,我得负这个责任。”
“项目结果你责任更大。”
“那就能顾多少顾多少。”乔源说,“你别逼我。”
裴极看了他一会儿,没什么情绪道:“我真想抽你。”
乔源把一边脸伸过去:“有本事来。”
“起开。”裴极把他椅子踹到一边,不说话了。
乔源面不改色地说:“妆造出问题不是第一次了,我觉得核心原因在人,准备及时止损。”
只要不涉及人情世故,这俩人想法特别一致,裴极同意。
两人又筛了好久的简历,吃完下午茶,忙各自的去了。
剧组后台办公室里,戴思若在核对演出流程,齐墨坐在休息椅上看名片,今天嘉宾很多,肯定有应酬,他得提前做好准备。
“这咋还有乔源的?”他从一堆名片里拎出来扔到边上,“这家伙居然拿你当备选。”
戴思若说:“你把他想的太聪明了,不是备选,是来套话。”
齐墨:“套什么话?”
戴思若摆好一个道具,拍着手上的灰尘说:“打听观众名单,他想知道那天我师父来没来。”
齐墨一抬眸:“你这话里有两种意思。”
戴思若笑了:“他就是有两种意思啊。”
齐墨一怔,片刻后也笑了:“行吧,对风格专一也算专一。”
说话间,门口走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戴思若顿住,随后惊喜快步迎上去,快速关上门很小声地喊了声“师父!”接着裴极递过来一个珍珠白的精美礼盒,“乔源送的。”
戴思若一愣,这个品牌的款要想在国内买到,要花很大的功夫。
齐墨也凑了过来,“哦哟”一声,说:“他还真整到了。”
戴思若疑惑,齐墨说:“半个月前他来问我知不知道你高跟鞋穿什么码的,我告诉他了,还说你最近最喜欢的品牌就是这个。怎么样,我贴心吧?”
“也就你做得出。”礼盒放到桌上,戴思若又看向裴极说:“师父,我先带你去包厢吧。”
这个点还没开始化妆,剧院没什么人,坐席位只有工作人员的身影。师徒俩越过几个清洁工和保安,戴思若又和两位同事打个招呼,踩着台阶上楼了。
行业缘故,戴思若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或事,她的处事手段又是罗冰真教的,时间久了,很多事看一眼就明白了,所以前段时间她就看出了乔源的想法。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她也挺欣赏乔源的,两个人也有话题,天南海北都能聊,她也觉得挺合适。
万事她不喜欢纠结,看准了就是看准了,哪怕乔源今天不表明心意,她也准备这两找个机会主动说开。可节奏突然脱离她的预设,她开始纠结了。
空无一人的走廊,她缓缓停步,“师父。”
裴极也没再往前走,师徒俩一左一右门神似的站在楼梯口,戴思若非常认真地问:“你觉得我和乔源合适吗?”
裴极说:“你觉得合适就合适。”
戴思若的细眉皱起:“那我觉得现在合适,哪天又觉得不合适了呢?”
公众人物谈恋爱,这段情史体面还好,不体面就会成为别人的笑柄,像是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她和乔源都算公众人物,不得不先想好后果。
裴极沉默片刻,说:“以结果为导向。”
戴思若:“什么意思?”
“看你愿不愿意为这个人承担你预想的最坏的结果。”
“愿意就合适?”
“是你个人觉得合适,觉得值得,对应,结果好坏也是你自己承担。”
“如果想法不坚定呢?”
裴极说:“就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戴思若怔了一会儿,垂眸说:“我明白了。”
回办公室的路上,她给乔源发消息,委婉地把他给拒了。
齐墨听到结果,懵了,“前两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咋回事?怎么突然就变了?”
戴思若说:“没什么原因。”
“……?”齐墨眉梢一挑:“裴极跟你说啥了?”
前段时间童亿也是这样,本来处事作风挺果断一姑娘,那天做决定前非要去问问裴极的想法,回来后就再也没提过秦永言,清心寡欲到齐墨都担心她要去出家。
戴思若说:“没说什么。”
齐墨无语:“你们真的是……他愿意说你们还真敢听。先不说他这样的天才选手恋爱观和咱们普通人不一样,就一个没有烟火气的工作机器、连自己的感情都理不明白的人,他的想法有参考意义吗?”
戴思若不置可否,拿好对讲机就走:“别叨叨了,快开演了,忙正事。”
齐墨:“……?”
与此同时,乔源在一栋高档大厦的负一层停好车,从杂物匣拿出手机,看到了戴思若发来的消息。
【谢谢,礼物收到了,很特别。但让我觉得这不单单是份对事业之路的祝礼,如果你这个意思,抱歉,我不接受。如果我会错了意,也抱歉,就当我开了个玩笑。】
乔源呼吸一下子停滞了,一股莫名其妙地情绪顺着心脏窜到大脑,像把他和外界隔离了。就这样盯着手机看了好半响,他缓缓平复下来,开窗点了根烟。
若有所思地抽完,烟头灭尽车载烟灰缸内,他深深呼一口气,拿起手机编辑一条消息回了过去。
【你没误会,确实不单是祝礼。拒绝的原因我就不问了,问出来像是有意要规避错误答案,我自己找。】
戴思若没回,乔源也没期盼她回,他知道她拒绝的原因是什么,发这条消息只是想告诉她,自己给她时间,也没打算放弃。
订的餐厅在大厦3楼,前台刷卡送他出电梯,一位迎宾迎上来,另一位则很有条理地选接班:“晚上好,先生,请问有预定吗?”
乔源报完姓和手机后四位,被第二位工作人员带进了一间装修极具富有诗意的包间,私密性很好,装修风格独特,还没有匠气。
十几分钟后,他的导师到了。
男人西装革履,年过五旬,头发却漆黑,他刚进门,乔源立刻起身去迎:“刘老师。”
“坐坐坐。”刘老师压两下手,把外套递给停在门口没继续跟进来的秘书,不紧不慢走到了他对面坐下。
乔源请年长者吃饭,自动无视扫码点餐,把提前备好的菜单放了一份过去。
方巾擦完手,两人翻起菜单,没一会儿,刘老师忽然道:“裴极怎么没一起来啊?”
乔源翻页的动作一顿,他还以为刘老师到了的第一句会是问林敏学。
裴极在申大时因才出名,很多导师都知道他,突然出事,又突然消失五年了再回来,免不得成为焦点。其实乔源让刘老师帮忙找林敏学那天,他就问了关于裴极的问题——“裴极真回来了?”
当时他实话实说,这次也不藏着掖着:“去看音乐剧了。”
刘老师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说:“对……今天戴思若的音乐剧首演,他是人家助理,确实得到场。对了,我前段时间听到了些风声,你和戴思若……”
刘老师欲言又止,乔源大大方方:“情怀。她没别的意思。”
刘老师又长“哦”了一声。两人点好菜,刘老师拿起手机回消息,乔源不紧不慢地倒着水,菜上的差不多了,刘老师还没放下手机,眯眼勾着下巴,缓顿地用一指禅点键盘。
菜上完了,乔源提醒:“刘老师。”
“哦哦……”他慢慢放下手机,坐好,拿起筷子,笑呵呵地解释:“你师母性子急,孩子模考考差了,老师说叫家长,她就慌了。哭闹呢,我发消息安慰安慰她。”
林老师口中的师母是二婚,他和第一任妻子十几年前就离婚了,到乔源这一届,只听说那位是个著名演奏家,名字不清楚,和林老师有个儿子,离婚后判给女方了。
现在的师母是林老师离婚一年后跟他在一块的,两个人有个女儿,乔源每年过去拜访时都能见到,今年才上初三。
乔源倾身把水递过去,说:“师母还是一急起来就不愿意接电话?”
刘老师无奈摇了摇头:“非说自己生气的时候逻辑混乱,只能流利地打出来……你还记得呢。”
以前课堂上刘老师经常跟他们提起师母,每次神情都和现在一样,听着像是在埋怨,脸上却是喜悦。
话题展开了,乔源顺着聊起了大学时代。这边佳肴丰盛,几公里外的体育场里,画风凄凉——顾星维趁着换造型的空段,边啃三明治边打电话。
“……我是看到了齐墨发来的消息才知道的。乔源真行,都不跟我们说一下。”顾星维说,“怎么这么安静?你自己一个包厢啊?”
“嗯。”
这时造型师拿来定型喷雾过来,顾星维连忙把吃了两口的三明治放到桌上:“这次待到散场?”
“对。”
“那时候人最多,人挤人的,还不好打车,你晚个半小时出剧院呗,我演唱会一结束就去接你。”
“不用。”裴极说:“我坐地铁。”
顾星维一皱眉:“就隔两公里,我顺路总行了吧!”
“咚”一声,裴极给他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