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真寺位于都城外的山顶上,到了台阶处马车就上不去了,虽有一条小路却十分坎坷崎岖,有生命危险,所以还是要步行上去的。
皇后提前安排的官兵将清真寺封起来了,宋之妄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的,恨不得昭告天下,告诉所有人,这位堂堂大夏公主,又来了寺庙修行了。
周围来来往往的百姓惊住了,一个接一个跪下来,高呼公主殿下,他们知道,必定又是望月公主来为国祈福了,隔着十几米都恨不得磕头感恩代谢。
宋之妄扯了扯嘴角,眼底有些讽刺,他明白了“苦修”的意义。
这会让宋枝忘的价值越来越大。
官兵牢牢守在路边,有许多人不肯走,巴巴地等在原地,想看看这位公主究竟是何等绝色。
下了马车,宋之妄戴了帷帽缓步走上了台阶,众人没看到公主真容,便自行散去,但从心底里觉得这位公主实在是高,像是比寻常男子还要高上许多。
先去清真寺里拜了拜三清,又见到了主持,简单说了几句,就到了住的地方,是一个有梧桐树的小院,这个院子是寺庙专门单独留给宋枝忘的,还保留着上次的模样。
宋之妄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凳上,不知为何,在这里,他闻到一股昙花香,夹杂着淡淡书卷香,是omega信息素?
不,
不是。
倒像是人天生自带的……体香。
雾清命人洒扫干净,就过来回禀,“公主,屋内已经收拾妥当了。”
宋之妄问:“清真寺还住了他人?”
雾清心中狐疑,怎么感觉……公主的声音粗了些?
发觉宋之妄正冷冷地看着她,雾清急忙恭敬回话:“是,还有一位身染微恙的书生,但请公主放心,那书生在最西边的小院,公主的院中有侍卫守着,万不会冒犯公主。”
宋之妄没理她,直接进了房间,他暴躁地一把扔掉帷帽,揉了揉发晕的头,那股好闻的味道还萦绕在鼻尖,经久不散,微风一吹,飘得到处都是。
像是泡在昙花温泉里,又闷热,又醉人。
猛然睁开眼,他在恍惚间回神,周围什么人都没有,从窗外看去,只有一片梧桐叶轻轻飘入地面。
他受过特殊训练,从来没有被信息素影响过,所以从来都是一个人默默挨过易感期,而且他的易感期相对于其他Alpha,已经称得上平静了。
但这……昙花味,为何这么好闻,像是戒不断一样,他只闻了一次,就已经无法自拔。
宋之妄猛然站起来,目光灼灼盯着西边的窗户,眼睛慢慢闭上,又缓缓睁开。
晚上的膳食是宫人做好的,卖相甚佳,但味道寡淡,多是绿叶蔬菜,没有半点荤腥,难吃的要命。
宋之妄这才想起来,原主宋枝忘男扮女装,为了使身形不那么高壮,特地节衣缩食,男孩食量又比较大,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一餐是吃饱的。
而且,这也是宋枝忘母亲,也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后,明里暗里给的惩罚,为的就是让宋枝忘每日都战战兢兢。
然后随手给予一点好处,日复一日压迫他,慢慢地,宋枝忘就变得越来越听话,越来越懦弱。
估计全天下的人都想不到这位“备受宠爱”的公主,竟然也被日日虐待。
宋之妄也是同情他,但这鬼东西他可不愿意吃,他吃了一口,就没再动筷。
外面的侍卫已经退到了寺庙外面,其他人也知道他喜欢安静,一到夜晚就会安静下来,除非必要,其余的时间都不会来打扰他。
夜深了,后颈发热地逐渐演变成一种灼人的烫。
宋之妄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忍耐着,他紧紧皱眉,忽然,腾得一下站起来,椅子的扶手直接被他一掌拍裂。
他面色潮红站在屋内,那股幽香淡雅的昙花香始终围绕他的鼻尖。
顶级Alpha的嗅觉很灵敏,他轻易就能闻到这股味道,宋之妄对此感到厌烦,他向来不喜欢信息素的支配,而现在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却在这味道之下崩溃。
莫名让他无比在意。
他接受过训练,也曾闻到过顶级Omega的气味,只是觉得平平,没有任何感觉。
但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的味道会如此好闻,简直,简直就像是要将他引入**的深渊。
到底,在忍不住推开门的那一刻,宋之妄控制住了自己,他双目通红,手握得很紧,眼神追随着那股昙花味,死死地盯着香味飘进来的窗口。
在黑夜里如同一头饿极的狼,恨不得冲破围墙的禁锢,去撕咬那气味。
但最后这些想法都在天一点一点泛起鱼肚白的时间里消散了。
几个宫女有序地将洗漱东西放在外屋,不敢发出丝毫的动静,以最快的速度退了出去。
她们都知道,这位公主古怪至极,极为厌恶任何人接触,又喜好安静,所以她们次次都是放好东西就立刻离开。
宋之妄一夜未睡,仍旧兴奋地不得了,早上的食物依旧是那些难吃的东西,宋之妄本就不饿,嫌恶地看了眼就没打算吃。
忽然,他听到了有些虚弱的脚步声,伴随着阵阵的昙花香袭来。
他如同狼一般,倏然警觉起来,死死地盯着香味袭来的方向。
他能感觉到,这个人在朝这边走来,但速度很慢。
要死。
他用尽力气克制住自己,脚步被定在原地,目光却如同饿狼一样,望着院门口。
直到,那股味道越来越近。
Alpha的视力非常好,宋之妄几乎将这个人上下每一处的模样都看清了,哪怕走过这个院子只有短短的几秒,他也还是,看清了。
是一个身形削瘦的男子,他的肤色异常白皙,眉眼很是俊美,带着平和安宁,嘴唇没有什么血色。
穿着简朴的青色衣裳,修长白皙的一只手握着竹子轻轻点地,款款而来。
他眼睛裹了一层黑布,是个瞎子,身上不仅带有昙花香,还有一股很淡的书墨香。
是折磨了他一晚上的味道。
忽然,这个人停住了,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宋之妄下意识僵住了,虽然他知道这个人看不见,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谈华卿忽然朝院门行了个礼,清冷平稳的声音传入宋之妄的耳里。
“草民谈华卿求见公主,请公主施恩,允草民仆人小灼入寺。”
院门并没有任何护卫,护卫早已撤到了寺庙口守着,但谈华卿不知,他看不清,也感觉不到,只以为皇宫禁卫,不动如山,规矩严重,能做到不闻一丝人声。
几个宫女听到了,正想回禀,就见宋之妄抬手制止了她们开口,反而走到了谈华卿面前。
宋之妄张了张口,顿住,然后语气就变了,变得有些女气,却也不失英气。
“无妨,”他想了想,走了几步,站到谈华卿面前,“本宫和你一起去。”
雾清悄然注意到这些,更能看得出来公主见到这个书生的态度,想到这里,她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谈华卿又行了一次礼,不卑不亢道:“草民谢过公主。”
宋之妄深吸一口气,垂眸望着他被黑布遮挡的眼睛,“……没关系。”
谈华卿颔首,竹干敲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悦耳的清脆声,他跟在宋之妄身后,隔着一米的距离,没有任何的逾越。
宋之妄心中有些不满,他停下来道:“你走到我身边来。”
谈华卿愣住了,似乎有些疑惑,却在几步之间走到了他身边。
书墨夹杂着昙花,随着衣摆舞动,散着阵阵淡香。
“你是哪里人?”宋之妄问,后颈还在发热,而他却隐隐想哭,这种感受,从未有过。
谈华卿道:“回公主,草民是来自谭州。”
宋之妄盯着他蒙上黑纱的眼睛,又摸了摸自己的喉结,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上都城来是作何?”
谈华卿停顿了一会儿,“考取功名。”
“这样,”宋之妄盯着他有些泛白的嘴唇,目光灼灼,“你娶妻了吗?”
他笃信一见钟情,即使谈华卿没有昙花香,他还是动了心思。
而相反,那个拥有昙花香味道的人,他一定会杀了他,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
这话问得突兀,但谈华卿却没有任何感觉,恭敬回答,“草民没有妻子。”
宋之妄乐了,继续追问,“可曾定过亲?”
“不曾。”
“可曾有过心上人?”
“不曾。”
“可曾寻花问柳过?”
“不曾。”
宋之妄满意了,果然他看上的人不会错,“那你娶我吧。”
谈华卿垂首,语气没有任何的喜悦,就像他对什么事从来都是淡淡的,“公主天人之姿,草民不敢匹配。”
宋之妄道:“我若喜欢你,你便是世间唯一能配得上我的人。”
“我唤你华卿,可好?”
谈华卿沉默着,没有回应,他对宋之妄会喜欢自己这件事,感到无比荒诞,他们仅仅也就只见过一面,如何谈得上“喜欢”二字?
但宋之妄已经决定了,他要嫁给谈华卿。
到了寺庙门口,侍卫见那个瞎子又来了,一句呵斥还没说出来,看到和瞎子并肩站在一起的人,呼吸都停住了,那些辱骂的话生生地止在了喉咙口。
“参见公主!”守在寺庙外的人不约而同跪下,却忍不住偷偷用余光打量公主的容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早就听闻公主美得倾国倾城,所以常常以面纱敷面,不曾想,今日竟然有幸见到公主真容,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小灼是个半大的少年,他为谈华卿出门买药,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寺庙已经被官兵包围起来了,吓得他以为这寺庙出了什么大事,
然后又听到这是因为那位公主来为国祈福了,这下可怎么办,进不去了,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但无论他和守卫说什么,他们都不肯放他进去。
他也更加担心,要是公子今日没喝上药怎么办,病只怕会一日拖一日更加严重。
他只能祈求公子平平安安,没想到公子竟然去说动那位公主带他进来了。
小灼只看了那公主一眼,便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呆愣了好久,直到谈华卿唤了他一声,他才乍然回神,后背却骤然生出了一股寒气。
谈华卿瞎了眼,他也不知道小灼的反应,在分别的时候,他又行礼,“草民深谢公主帮忙。”
宋之妄皱眉,余光瞥到他那仆人提着的药包,“你病了?”
谈华卿本来想转身离开,听到宋之妄的问话,又止住了脚步回话,“回公主,是。”
他停顿了一下,“草民无意冒犯公主,望公主恕罪。”
宋之妄垂下眼,有些不高兴,他只是想关心他,却不料被当成了问罪。
这人……是不是太重规矩了?还是压根就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若公主没有其他吩咐,草民就告退了,”谈华卿道。
宋之妄现在能确定了,谈华卿,压根就听不懂。
“我今日说的事不是玩笑,你好好考虑。”
谈华卿颔首,“是。”
很敷衍的回答,但宋之妄仔细端详着他的面部表情,却找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他并不为这件事而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宋之妄深笑,他更喜欢了。
他回到房间,感受着那股昙花香离自己越来越远,内心的燥热却愈来愈盛,心里的**也越发膨胀。
他住自己的脸,嘴角弧度疯狂上扬,神情狰狞又病态。
他要谈华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