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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可能是他。
他是我最善良的学生。
贤者的老师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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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林斯厅长,现在我们有一百二十六个加密任务在起点星被迫中止,迫切需要立刻重启的机密任务有四十三件,而其中有十七件属于特秘级别。”尤里西斯一边块步跟随着西泽,一边汇报着现在的情况。
“我已经联系好了就近可以抽调的部门,现在中央军校通讯暂时恢复,可以借助这个通讯点结合部分未受损毁的通讯点,来搭建起点星临时的军用联络……”
“这些你来安排就好,我现在得去就近的驻军区。”西泽·柯林斯说着,兑去了自己原本隐藏身份的便装,他和安知宜从罗兹玛丽星赶回来,空间迁越了两个太空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尤利西斯将军装递了过去:“那个我已经通知到了就近的驻军部门了,他们也接到上级通知,会协助我们工作的。”
“不是这件事。”西泽·柯林斯飞速扣好了军装,几秒钟飞速完成了普通游客到执行厅总厅厅长的转变,“执行厅在中央军校有一个特密级任务对象,我需要亲自去和文森特少将对接一趟。”
“那不是东部星区的任务吗?”尤利西斯试探性地说道,“安厅长已经赶过去了。”
西泽·柯林斯整理好了衣襟上的褶皱:“但这里可是中央星系。”
尤利西斯恍惚了一瞬。
中央星系,文明起点。
人类政权的心脏,四大星区共治之所。
尤利西斯:“好的,我这就为您安排最快的出行方式,请等我两分钟。”
西泽:“嗯。”
短暂的等待时间里,常年权衡的西泽也依旧没有办法放松,他的思绪不可控制地滑向了一个非常久远的回忆,仿佛在启示着他。
那是十年前,一位和家中长辈有交情的研究院院士和自己的下午茶,之所以几经周折,找上一个可能八辈子都不可能有关联的西泽,据那位长辈说,是为了自己至交好友的学生。
其实那个时候的西泽·柯林斯并不太想接受那场目的明确的下午茶邀请。
他深谙自己所在方位的用处,与其说他是个军人,倒不如说他是个在军部揣度权利的政客,军人并非天职就该宿于战场,这个世界有的是地方需要西泽·柯林斯这样的人。
恰恰如此,才使得他有些抗拒那次谈话。
与那位几乎一生醉心研究的院士不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某些东西无法有个准确的定论的时候,事实的真相与否其实对大多数外围者已经不再重要了,没有人在乎当事人的清白与否,他们真正在乎的应该是后续的实质影响。
有人在乎稳定,有人在乎牟利,有人顾全大局,有人借风起浪。
如果这位教授如他某些同僚一样精通机变,放松一些对自己对学术研究的关注,嗅一嗅人性的复杂与扭曲,西泽或许还愿意与他上心多聊几句。
林林散散的人心,不是个人所能左右的。
所以,那次下午茶,西泽·柯林斯对庭院里蔷薇花架的兴趣都要比谈论问题的兴趣来的浓厚一些。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寥寥数语令他印象深刻。
……
西泽·柯林斯:“恕我直言,既然是一个明知无法证伪也无法证实的可能,又何必再白费力气呢?”
“在科研实验中,概率为百分之零与绝无可能,是完全无法等同的两种概念。”已经知晓此行势必无功而返的长者平静地苦笑,“也就是说,百分之零不等于绝无可能。”
“我的朋友相信他的学生,而我,相信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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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玫瑰在花园里结苞,众人互相询问。
谁杀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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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零的制控权恢复的一刻,蔚起没有丝毫停顿,转身离开。
“等等!唔——”林奇叫住了他,突然的高声呼叫扯开了脖颈处的裂口,迫使他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咽喉,蔚起的精神海止血手段太过优秀,令他差点忘记自己还有一处随时可能爆发的致命伤。
蔚起:“请尽量保持情绪稳定,很快会有人过来给你处理伤口的。”
也会来做后续的收尾工作。
“你要去找他……”林奇垂眸,淡淡的说道,“你知道他具体在哪里吗?”
“不知道。”蔚起说道,“零会协助我定位寻找的。”
林奇:“劳伦斯……也就是我背叛以后,在中央军校的接头人,他在南区有一家咖啡馆,安妮塔咖啡馆,我只有接头的时候那里短暂停留过,他很少离开店面,你可以去那里找找。”
蔚起回身站定原地:“谢谢。”
林奇扶住就近的墙壁:“还有,虽然我不太清楚他们的具体目的是什么,但是,蔚上校,他们对你的重视并不在于你本身……而是因为你的订婚对象,否则他们不会刻意在计划中规划着我提前到你身边。”
他轻笑:“上校,你可有一个不一般未婚夫啊。”
简秀?
蔚起思绪一定:“我知道了,请问还有吗?”
“有。”他缓了口气,继续道,“创世纪似乎在竭力复制着什么,对于计划的某些部分有着极度偏执的仪式感,似乎有一个高层对这个普通的文学教授青眼有加……和我相关的,你们可以通过我的生物信息解锁一个私密终端,其他的部分,我也就不太清楚了。”
停顿半秒,蔚起郑重道:“多谢,保重。”
“去吧。”林奇主动转身背了过去,不再多看他一眼,“也许还来得及。”
随即,蔚起也转身,就此离开。
当那道清冷疏寒的背影离开时,林奇终于松懈了自己一直绷紧着的一口劲,彻底地依靠在了墙壁上,懒懒散散的放任自己脱力,滑坐至地上。
说来好笑,今天是他和蔚起初见,而此次一别,想来也不会再有再见的时候了。
他竟然就为了这样一个人的寥寥数语、连宽慰都算不上的话,愿意放弃属于自己的那一步。不,不应该是蔚起,更应该是以蔚起为起点,萌发了其他的东西。
他好像一个夹杂在世界巨大两面的矛盾点,瞻前顾后,以自我为中心。
林奇说不出来这种感觉。
其实他不在乎创世纪能够成功与否,也没那么在乎星联事后会对他有什么样的清算,是英雄,还是叛徒?
是是非非,至此其实至于他,都不重要了。
他已经不需要纠结任何事了。
林奇摸索着我方才袭击蔚起的那把枪,当冰冷坚硬的枪口抵上了自己的额头时,他才终于笑的轻松解脱。
“蔚起,我其实还有话没有告诉你。创世纪不是善类,可人类星联同样并不是什么正义之师,当你选择了那个同样身处于夹缝中的人时,身为星联军官的你,又会做出怎样的权衡呢?”
“你的怜悯可以救他吗?”
“还是,由你的责任补上最后一刀?”
“也许是我这样的人太过于狭隘,用个人的感知与经历来揣度两个庞然大物的运行机制。”
“不过,幸好……我一个都不用再面对了。”
“但是……”
砰!
枪声响起,林奇残存于人世间的最后一丝可思考的零碎思绪默然无声。
但是,我祝你们好运吧。
……
当精神海的监控反馈传达至蔚起的感知神经时,快步行走的年轻军官蓦然一怔。
但他没有停下自己既定的脚步,只是眼眸微垂,挡住了眼底多余零星的光,朝着既定的方向离开。
习以为常,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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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者杀死了他,我的嘴巴品尝。
我在他脚下,猩红的血液如斯甜美。
黑百合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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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噗!咳!”
青年再也遏制不住自己强行支撑的一口气,淋漓滚烫的血液大口大口的咳出,脸色惨白如纸,呆滞无神地盯着自己手下命悬一线的罪魁祸首。
明明已经被多处挑肉剥筋的剧痛所挫磨纠缠,劳伦斯却依然在笑:“……教授,为什么要避开要害……你甚至连愤怒……都没有暂时放下理性拷问的资格吗?”
简秀安静的感知着自己的躯体熟悉而又麻木的失联感,撑不住了……
他坚持不住了……
“药物作用已经到了极限了吧……教授……”看着简秀逐渐缓慢沉默下来的动作,劳伦斯诘问着他,“可是……我记得你曾经借助自己的精神海……辅助过边境研究所完成过地表勘查……当时您可是高强度坚持了四十八个小时……”
简秀阖上双眸:“闭嘴。”
劳伦斯:“现在才多久呢?哈哈哈……一朝从神坛坠落成个废物的感觉……很不好受吧……”
简秀:“……不劳挂心。”
在劳伦斯畅快又扭曲的目光下,他强迫自己松开了自己的指尖,撑起虚浮的身体,跌跌撞撞地起身,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的女孩。
女孩的躯体还保持着她人类少女的姿态,尽管半虫化的征兆已经在她的身体之上以不可逆的趋势在攻城掠地,却仍然可以让简秀想起她曾经时刻甜美微笑时候的俏皮模样。
“莎莉……还听得见我说话吗……”简秀半跪在少女的面前,颤声道,“我是简老师啊。”
“她”并非是死物,裂变得畸形扭曲的巨大复眼没有任何人类的情绪产物,不明所以的歪着脑袋,目光定格于简秀垂泪的脸上,似乎不得其解这是为什么。
劳伦斯:“没用的,早在你来之前,我已经给她注射试剂了……已经超过了二十四小时了……哈哈哈,不可逆的……”
简秀从自己的衣襟中摸索出了自己随身常用的药物,与0-6号这类刺激精神海的试剂不同,这是一种更加针对于稳固精神海的舒缓剂,是他常用的药物之一。
简秀安抚着现在的“少女”,喃喃低语:“莎莉……等等我好吗?等等老师……”
劳伦斯催促道:“教授……你还有机会杀了我……”
“莎莉”的指尖轻轻颤动了一下。
“别害怕,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的……在等等,好吗?”简秀的语气平和温柔,宛如他每一次为自己的学生授课时候一般,“莎莉……你的弟弟,爸爸妈妈……还在等你回家。”
“简教授……没用的……”劳伦斯突然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怜,“您……不应该荒诞到来质疑自己的一生所学。”
简秀的握着针管的那只手一直在发抖,他打开了密封的注射器,借助银白色的针管当作一个简易的试管,将自己会随身携带的三两种口服药翻找出来,研磨粉碎。
实际上,在他的前半生,拿试管的时间应该要比他拿诗集的时间多太多了,他记得自己的手应该很稳的才对,不应该这么晃啊。
不应该的。
“不要怕……不要害怕……”
简秀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安慰现在毫无知觉的莎莉,还是在安慰已经全靠本能反应行事的自己。
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和条件来析出药物中所需的成分保证提纯了,但事实上,这些药物与试剂其实都只能起到缓冲作用,并不是简秀配比所需的重点。
又或者说,他现在也只不过是在黔驴技穷之际,尝试一个猜想罢了;一个他在这十年被监禁期间,仅凭灵光思索、时断时续、甚至无法记录,没有临床试验的猜想。
简秀从来只在脑中模拟过类似的构想与可能发生的结果,而现在,也几乎只有潦草到甚至算不上试验材料的几种神经舒缓药物。
但没有选择了。
他认真仔细地借助衣襟尚且残留的干净处擦拭掉了手腕的血污,尽管无菌环境难以达成,但基本的卫生还是要最大限度保证。
然后,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血珠在滴入针管前一瞬,被简秀浮在空中的精神海拦截,并被完全包裹。
与同样属于先天S级精神海的蔚起不同,虽然先天评估相同,但是他的精神海的实际开发应用并不在攻击与暗杀方向,而是另一个针对研究方面、更偏向于实际应用的方向——解析。
大概抽离出自己所需的各物质以后,简秀按配比加入了试剂内部。
一切完成,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手心里全是细密的冷汗。
“莎莉,好了,我……”
简秀抬眸,后半段的话却被眼前的景象赫然被截断——
一双与昆虫无异的巨大复眼停顿与他的眼前,距离鼻尖只有毫厘!
咫尺,之间。
“她”的脖颈以诡异的角度姿态扭曲着,毫无机质的复眼里呈现出来每一种动物萌生初期“好奇”的目光,死死的定格在简秀身上,在简秀低头忙碌的时候,无声无息地拉近了二者之间的距离。
本能般的狩猎。
这不是人类的眼睛。
这个目光太过熟悉,熟悉得简秀差点儿将好不容易配好的试剂打翻,哪怕劳伦斯方才的长篇大论都未必有眼前这个目光所能唤醒的恐惧来得实质,在对视的一刹,简秀只想丢下自己的一切,落荒而逃。
“她”像是梦魇的起点,僵硬地抬起手,逐渐朝简秀靠拢。
简秀死死地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当“莎莉”当之间贴上了简秀皮肤的一刻,猛地停顿了住了,“她”困惑地低下头,瞧见了一支素白细瘦的手,紧紧攥住一根银白色的自动注射器针管,深深地扎入了她的体内——
后知后觉的“她”骤然的暴怒,狂躁迅速地死死掐住了眼前猎物的脖颈,抬手便要拔出带给自己剧烈不适应的针管,却被另一同样孱弱的手死死地摁住!
“莎莉……再等等……”简秀呼吸逐渐不畅,“对不起,再……唔……”
“她”有些烦躁,“她”真的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这么弱小不堪一击的生物要来不自量力的阻拦自己,“她”更不知道他一直呼唤的人是谁,“她”只是觉得很难受,这根针管注入的液体让“她”整个动物性本能都觉得抗拒与不对劲。
感觉极度不适该怎么办?“她”询问着自己名为“本能”的思维。
很简单,把引起不适的原因抹除就好。
所以,杀了他吧。
对,杀了他。
“她”这样想着,指尖逐步收紧。
“莎……”简秀的嘴唇开始发紫,但依然在竭力稳住自动注射器,不让注射终止。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简秀不敢松开,他很害怕……怕真的就只差这一点。
而劳伦斯目睹着此刻的一切,鬼魅一般的悠悠笑道:“教授,我早说了,你本来有机会杀了我的……”
篇幅有限,尽管我已经尽力去描摹配角们的人生,但依旧无法给大家展示他们完整的一生。
不过有人对各个角色的人物小传感兴趣吗,不论主角配角,很多角色我在拟定时都为他们设定了自己的人物小传,如果大家感兴趣,有机会展示给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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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贤者之死·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