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压下胸膛那簇邪恶的火苗,凝芜猛灌了自己两口酒。他是个一杯倒,喝一口尚且东倒西歪,分不清谁是谁,再多喝两口,成功将自己送走——醉倒了。
闭着眼,趴在宗神秀怀里,呼吸一起一伏。宗神秀轻轻揽着他腰,低头凝视他许久,这才小心翼翼将他背在背上,缓缓下山。
经过山脚的石桥时,正好撞见莫子苏与曲灵韵有说有笑,跟一群弟子往这边走来。
众人很长时间都没见宗神秀,忽然迎面遇到,都吃了一惊,随即纷纷拱手行礼:“见过宗师兄。”
看清他背着之人面容,莫子苏惊讶道:“宗师兄,虚……公子他怎么啦?受伤了吗?伤哪儿了?师弟略通医术,让师弟帮忙看看?”
曲灵韵也道:“受伤?”
他二人曾在鄀城跟随过凝芜处理恶鬼之事,虽然最终被赶走了,也不知道后续情况。但都对凝芜倍感亲切,所以都是出自真心关切。
宗神秀话不多,十分简短道:“喝醉了。”
说完,也没有多余要说的。莫子苏等人都对他有着本能的尊敬,毕竟是九歌门传说一样的人物,察言观色,看出他没有要逗留的意思,也就没敢多问,皆屏气凝神,不由自主让开道路。
宗神秀微微颔首,从人群中走过。
等他人走远了,众人才敢大口喘气。
有人道:“那位什么虚公子是谁?”
曲灵韵道:“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莫子苏附和道:“对啊。那位虚公子是跟我俩一同进的九歌门,不过他拜了六无君为师。”
又有人道:“我知道他是谁。他是君师兄放在心尖上的那位弱不禁风的公子。”
“……”
这里的弟子几乎都是信陵君座下的,也都认识君凤鸣,听过不少关于他与他那位公子的故事。
“原来是他啊。看上去好像是挺柔弱的,宗师兄居然背……背他,两人关系应该不错吧。”
“那肯定啦,两人是师兄弟嘛,关系自然不错。”
“可是我怎么感觉,宗师兄对这位虚公子和对我们不太一样?我来九歌门好几年了,也听过不少宗师兄的事,众所周知,宗师兄天赋异禀,修为过人,门内弟子只要提到他,无不都是奉若神明,是我等望尘莫及的人物。我听说他性格清冷,与人交谈,从不说超过三句话。”
有人问他:“你想表达什么?”
说话之人窘迫道:“我……我也不知道我要表达什么,就是感觉很新奇吧,像宗师兄这样的人,居然会与人亲密接触……”
众人谈谈说说,又往远处走了。
宗神秀背着凝芜回到净业居,刚走到院子外,忽然停顿。围绕院子修建的竹篱已经不见,碎片到处散落,显然是被人为暴力破坏。但他没有注意这些,清澈深邃的目光,全神贯注落在那些迎风招展的五颜六色的花骨朵之上。那是凝芜百无聊赖每天守着浇灌的成果。
他站了良久,才进入,很小心地避开花草,慢慢往凝芜那间屋子走去,将熟睡之人轻轻放在床上,帮他盖好被子,垂目凝望片刻,坐在了床头。
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中途凝芜蹙眉,宗神秀也蹙眉,满是关怀,他流汗,宗神秀就替他轻轻拭去,他发出梦呓,宗神秀就耐心回应。
就这样,不知不觉天黑了,窗外夜色暗涌,溪水流过的声音混杂着竹叶的沙沙声,异常寂静。临窗同样有一张几案,靠墙的一面,放了好几个置物架,上面层层叠叠摆满了书籍。
宗神秀守着凝芜许久,慢慢起身,往窗边走来。
目光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籍上流转,从中取了一本,书皮上写着“牡丹宴”三个字。以为是有关牡丹花的介绍。随手翻开。
突然,整个人呆住了。
脑袋轰的一声响,仿佛被雷劈过。
只见书上两条白花花赤条条的人影正火热纠缠在一起。
还是男人。
那一刻,犹如被毒蛇咬了一口,宗神秀脸色大变,双手一颤,啪嗒一声,那本书从他手上掉落。他本人则如见洪水猛兽,吓得连连后退,好像书籍附近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恐怖的地方,连他这样的人都不敢靠近,心脏砰砰乱跳。如玉般皎洁的面容迅速染上韵色,直红透耳根。
似他这般清修多年之人,何曾看过这等淫.秽书籍,一时间受到不小打击,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此时凝芜听到了动静,睫毛动了动,睁开眼。
“渡星?”
宗神秀闻言后背一震,没有回头看他。
凝芜脑子还迷迷糊糊,四肢软绵绵的,费力爬起来,四处找人。桌上点有烛火,幽幽光芒,晃得人眼花。凝芜扫视一圈,看到了要找的人,一颗紧绷的心松懈了,声音沙哑道:“渡星?”
宗神秀回过神,同样用略带沙哑的声音,低沉道:“嗯。”
他内心天人交战,打得你死我活,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渐渐恢复正常,目视前方,将掉落的书籍捡起合上,原封不动放回去。做完这些,他才回到凝芜身边。
凝芜眯着眼,发现他脸色不对劲,大着舌头道:“你怎么啦?”
宗神秀怔了怔,被他又勾起方才的记忆,脑子里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努力克制。须臾,他摇头:“没事。”
凝芜撑起上半身,抬眼仔细观察。喝醉后的他,脸上多了薄薄一层潮红,眼睛被雾气氤氲,湿润润的,少却了平时飞扬的神气,赫然就是一位温顺好看的公子。
宗神秀对上他那双亮晶晶的眼,心跳陡然加快。
凝芜道:“每次听你说没事,我就总感觉有事。”
说着,他自己也不知道何时伸出的手,等他反应过来,两人肌肤已经触碰到。凝芜意识混沌,感官不是很灵敏。宗神秀却是神色微变,被他碰到的那只手,像火燎了一下,指尖轻微颤抖。但没有动,也没拒绝,就任由凝芜抓住了他。
随即,反手一握,宗神秀直勾勾注视着凝芜,有些激动道:“花君……”
凝芜竭尽全力保持清醒,总算听出他声音中的异常,疑惑道:“你确定没事?”
因他一句话,宗神秀脸彻底红了,又沉默了。
凝芜想到一件事,说道:“对了,我去过你房间。看到了一幅画。”
宗神秀的声音遥远得像天籁,远远飘来,只听他道:“嗯。”
凝芜道:“这样的画世间是不是流传有很多?”
宗神秀:“以前很多,不久就被付之一炬销毁,剩下的不多了。”
凝芜道:“物稀为贵,那保存下来的一幅画的价钱肯定不低。”
宗神秀点头:“不低。因为只有一幅了。”
意思踏花行这种画被毁的几乎一干二净,如今只有他屋子里的那一幅。
凝芜开玩笑道:“你买来的这幅不会就是真迹吧。”
他只是随口说的。岂料宗神秀竟然点头,认真道:“是。”
真正的踏花行,其实着墨的对象,重点只有那位被奉为神人的一国之君。
凝芜呆了一瞬,感觉心里的火苗又开始蠢蠢欲动。
想问宗神秀很多事。可是又觉得多余。
脑子一热,省下所有麻烦,单刀直入,一字一句道:“渡星,你是不是,喜欢……”
后面的话忽然问不出来,有些羞耻。又害怕听到答案,所以干脆不问了,准备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笑道:“我是说……”
宗神秀第一次打断了他:“是的,喜欢。”
凝芜怔住了,傻乎乎道:“喜欢什么?”
宗神秀沉默不语,紧紧握着他手,慢慢坐在他身边,目光未曾离开过他双眼,无比虔诚,无比真诚的道:“花君,很早以前,我就从师尊口中,听到了不少关于花君的事迹。”
他所说的师尊是指裳连华。
凝芜脑袋又迷糊了,像是被浆糊黏住,心脏与呼吸都停顿了一样,凝芜不敢再听下去,因为他不知道宗神秀还会说出什么。他只要确定一件事就可以。而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定了定神,他眨着眼,深吸一口气,道:“渡星,其实我也……”
心都变得滚烫炽热,喘不过气。
话到嘴边,竟然有种难以启齿的感觉。宗神秀静静看着他,两人目光对视,远处闪耀的烛火,映照出两人身影,那是互相刻进心里的人。
凝芜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也喜欢?也恋慕?他只是很想眼前之人永远陪在自己身边,每天都能看到这张脸,跟他说话,听他的声音,想靠近他,依赖他,同时,也想能够守护他。
渡星,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他自己。
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凝芜魂魄跟被鬼牵了似的,不由自主勾住宗神秀脖子,将自己凑了上去。本意只是想凑近仔细打量眼前之人的脸,因为那双眼睛乌黑亮丽,风情万种。
没想着越凑越近,越来越肆无忌惮。
最终……覆盖住了对方温凉柔软的唇。
动作笨拙,手忙脚乱,带着试探,前世今生,他都没如此接近过一个人。宗神秀似乎没料到他会做这种事,呆呆的,根本没动。凝芜感觉到对方在颤抖,他自己也一样。他闭着眼睛,不敢再看。
宗神秀清冷的眸子也是忽然睁大,两人都脸红了。
万籁俱寂,只能听到了彼此强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
当凝芜紧张到快要窒息,准备离开时。忽然感觉手一松,宗神秀颤抖着捧着他脸,加深了这个吻。刹那间,两人呼吸都紊乱了,温热的气息交缠,满是旖旎美好。唯闻窗外叮咚流水声。
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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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心相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