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重生） 第24章 留春水烹旧茶，新花席上开（1）

元宵节上，这日大楚天子要夜游银河与民同乐。

顾青黎作为太常，负责一切礼仪祭典制度之事，从晋州赶回来后就一直操劳，直到元宵节那日上午，才空出时间与柳言月和顾文冰一同进餐。

顾青黎赞许顾文冰道：“五原郡之事处理不错，陛下在我面前几次褒奖你，准备今年秋季察举之时迁你为都御史。”

听到这儿，柳言月忍不住打断，“这升迁的速度会不会太快？”

“快？”顾青黎不可置信望着柳言月，有些哑然，“阿月，你可知道，都御史不过七品，算不得大官，甚至比不上顾文修和顾文齐的官职。”

“这样啊。”柳言月放下筷子，恍然大悟，“怪不得二弟妹前日来信语气颇为得意，我还纳闷何事让她开怀，原是如此。”

“御史虽然品阶低，可却最易得到天子信任。”顾青黎望向顾文冰，“历年来，朝中不乏监察御史迁为地方太守的，也算是一道捷径。只是捷径不易走，天子心思变换莫测，易得也易失，其中分寸，你要细细揣度，不可掉以轻心。”

顾文冰微微颔首，她何尝不知此路艰辛，也多次与祖父探讨过，只是再三衡量，这是唯一能让她快速升迁进入朝堂的捷径。其他的职位，多数沿袭前朝旧制，升迁如何都有条条框框规定，不似督察院，不过才设立三十年，有人从这里一步登天，也有人从这里一落千丈，期间蕴藏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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镐京西南有一内河，相传是一仙人路过此地随手一挥而成，白天黑夜都是银色波澜，所以名为银河。

每年元宵之日银河都会禁船，大楚天子会携带百官在银河上与百姓同乐，他们会朝岸边丢装着金果子或银果子的福包。所以不到傍晚，银河两岸就挤满了人群，反而平时热闹的河边茶楼人数寥寥。

顾文冰站在茶楼顶楼平台，这里视野空旷，朝外一眼望去便是银河上的三空桥。

看着街上走马花灯，她忽然想起齐骁。

也不知，凉州那里情况如何？与乞里皮尔部落是否还在对峙，或者能稍微喘息。

上一世那场让两国损失惨重的大战就在一月后，她实在担心其中再横生枝节。

正想着，身后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公子！”杨兰提裙跑来，挥挥手中的面具，“好看吗？”

顾文冰收回视线落在杨兰手中，看着那张狐狸面具，笑着点头，“好看。”

“是吧，那徐飞说丑。”杨兰得意的摆弄，扭头对慢吞吞跟在她身后的徐飞挑眉，示威似得待在头上，又从背包中拿了一个，“公子，我给你也买了一个。”

看着同样式的狐狸面具，不过颜色不同杨兰赤色，而是雪白银色。

“谢谢。”顾文冰接下，却只是拿着并不带上。

杨兰跟着顾文冰坐下，自顾自念叨：“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城外寺庙一趟啊？我上次在哪儿许了愿，完成了要去还愿呢。”

听杨兰说，顾文冰才想起去年冬天，阿诺生辰那日，杨兰在城外寒山寺系过祈愿巾。

想到这儿，顾文冰笑问：“你许了什么愿望，这么容易达成了？”

“就，就我们三人能平平安安度过去年。”杨兰嘿嘿笑着，对着指头十分不好意思。

“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去吧。”顾文冰起身，就势朝外走。

杨兰惊喜起身，脆生生应道：“好，谢谢公子！”

倒是徐飞，皱眉看着杨兰，暗示对方言行越礼，杨兰挑眉毫不在意，小跑跟上顾文冰，与其有说有笑离开。

城外寒山寺，顾文冰带杨兰去九区回廊，看杨兰小心翼翼取下自己的祈愿巾，上面密密麻麻重复写着同样的一行字，‘佛祖保佑我家公子，我，还有那讨人厌的木头今年平平安安度过。’

而后又挂上新的祈愿，仍旧是密密麻麻重复的一句话，‘佛祖保佑我家宝贝公子，我，还有那讨人厌的木头人今年平平安安度过’。

顾文冰看着这句话有些哭笑不得，“阿兰，他人都求名求利求生死，你这求得，未免也太简单。”

“我可不敢奢求那些。”杨兰双手合十，“我呀，就求最简单的事情，佛祖看着觉得不过举手之劳，这才会顺手满足我。”

看着杨兰闭眼祈祷模样，顾文冰想起对方双臂上那些伤疤，心中有几分心疼。

不用问就知道，她定在西楼吃了许多苦。

杨兰曾对她说，‘公子，我原本觉得自己就是无根浮萍，也以为早就看淡生死，可自从跟在公子身边，我才开始对自己以后的生命有了期待，我不再是一把武器，一个代号。在公子眼中，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能有喜怒哀乐，也可以嬉笑怒骂。”

看杨兰随僧人去交香火的背影，顾文冰垂眼挑起那张祈愿巾，又轻轻放下。

透过回廊上层层叠叠的祈愿巾，顾文冰忽然看见有两人朝这里走来，其中一人她再熟悉不过，竟是本该待在凉州的齐骁！

九曲回廊是单通道，发现自己前后无路，顾文冰慌乱之下半蹲躲在香案后，匆匆带上杨兰刚给她的狐狸面具，半跪在地垫上装作前来祈祷的香客。

身后脚步声渐渐停下，顾文冰抬头，发现两人斜对着她不过两三步的距离。

“这些怪力乱神的你也信！”齐骁语气相当不客气，扭头看见带着狐狸面具的顾文冰，无语摇头，“还有狐仙？也不怕被佛祖收去。”

“你少说几句吧。”与齐骁同行之人对顾文冰做了抱歉的手势，转身对齐骁道，“自从顾文雪离世，你脾气就一直阴晴不定，也多意气用事，此乃兵将大忌。舅舅为何将你从前锋营调入粮草营队，其中苦心，你可有几分明白？”

齐骁听见这话冷哼一声，“我迟早会回匕风营的，你还是我的军师，等着。”

“好，我等着，”一声无奈的轻笑，那人拍拍齐骁肩膀，“麻烦顾公子先等等我。”

看着只剩齐骁一人，顾文冰默默注视着齐骁。

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有军令？千万别是私自回京。

听闻对方被从前锋营调出，这也挺好，那就不会如同上世陷入乞里皮尔的圈套中。

这样想着，忽然听见齐骁声音从头上传来，“你信这些？”

顾文冰抬头，看见齐骁正低头望着自己。

她道：“公子不信？”

看见齐骁诧异神色，顾文冰才反应过来，刚刚怔愣之下，竟然忘记压低声音。

“你？”齐骁下意识想要揭下面具，却在要触碰的一瞬慌忙收手，“你是女子？为何男装打扮。”

顾文冰这才明白对方刚刚的动作意图，稍微侧身避开齐骁，低头不愿再开口一句。

“你声音很像一个人，不过没她清亮，她只要一开口啊，就像那最好听的乐器在哒哒地响。有时我看着她，都会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只是…只是她说在京城相见，我却等不到她回来了。”

顾文冰抬头，看见齐骁望着香案上的烛火，眼睛微微发亮，嘴角也带着几分笑意，只是最后这笑渐渐淡去，眼中也没有了光芒。

“我不信神佛，不怕鬼魔。”齐骁握紧拳头，关节发出相撞的咔嚓声，声音也带着几分嘲弄，“除非，它们能让人起死回生，若是如此，莫说信它，就是跪它，我也心甘情愿。”

“人死怎么会复生呢，”顾文冰缓缓站起，她对齐骁行了一个女子拜别礼，“公子节哀。”

快要走出九区回廊，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姑娘留步！”

顾文冰停下，心砰砰跳起来。

“你东西落下了。”齐骁将手上的香囊递给顾文冰，见对方迟迟不接，半开玩笑说，“我已经接受一人的荷包，是不可能再收你这香囊的。”

说完仍不见顾文冰动作，只好把东西挂在回廊栏杆上，转身走了。

顾文冰上前取下打量，发现这是杨兰的香囊，系绳上有毛边，看样子磨断掉下的。

杨兰看到顾文冰手中的香囊，急忙接过，“天哪，这怎么掉了！”她捏紧香囊，一阵后怕，“公子，你捡回了我的命！”

顾文冰打趣，“这么重要？何不栓根绳儿挂在脖子上。”

原本只是开玩笑，没想到杨兰竟然点头，一幅她说的很有道理的表情，在脖子上比划后，慎之又慎的把东西收起来。

顾文冰想起对方与徐飞这几日关系有几分暧昧，于是开口问：“你与徐飞，何日请我吃酒？”

杨兰闻言脸颊通红，低头不好意思道：“公子，你都看出来了。”

顾文冰笑：“你性子外露，心思不难猜。”

“可，可徐飞他不知道。”杨兰噘嘴，咬着嘴唇，“跟木头似的，怎么暗示都没反应。”

“为何不明说？若是坦白，他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怎么明说啊？公子，我要是说清楚了，万一，万一他不答应，那岂不是很尴尬。”

尴尬？顾文冰微微睁眼，有些不信竟从杨兰口中听到这词。

“哎呀，反正。”杨兰上前拉着顾文冰胳膊，“就顺其自然呗，反正我们都在公子身边，这样也挺好。”

“行，你怎么说都好。”

顾文冰撇开话题，两人有说有笑朝寒山寺外走去。

乾武十一年二月，北燕乞里皮尔与大楚威远军开战，威远军北上一举收复缇兰郡，之后便驻扎此郡不再前进。

缇兰郡原本是凉州七大边境防线据点之一，二十年前北燕立国后霸占此郡，如今终于收回，威远军上下无不士气大振，日日叫嚣要取北燕重镇伊吾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