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茅子镇赶忙拉住气愤的薛婉,低声劝道:“不要再起争执,你忘了上次幻境之中的事情了吗?”
闻言,薛婉鼻子微微皱动,流露出些许的不满。她当然还记得那次幻境之后接受的惩罚,胳膊上的伤痕虽已修复,但每每回忆起,总是会带着炙热的痛。
“我做不到无动于衷,”薛婉纠结许久,迈不过自己心里的关,道,“既然他们急于去九渊,不如师兄先陪他们一同前往。等我解决完,自会与你们会合。”
“师妹……”
韩遂出面打个圆场:“哎呀,不就是这点事嘛,用不着如此大动肝火。薛师妹一人,做师兄的,也不放心。干脆就一起解决算了,反正任务也没有时间限制。”
宋薄发现苏瑜抱紧臂膀的手紧了些,既没反驳,也不同意。于是他开口问韩遂:“师兄,九渊离这里还有多远的距离?”
韩遂一愣,像是明白宋薄言语的背后之意,道:“大约再翻过一座山岭,就到达了。”
“山岭的妖鬼多吗?”
“不多。便是有,我相信以你们的实力,应该也足以抵挡。”
茅子镇也明白了宋薄的意思,半是愧疚道:“抱歉。”
“……对不起。”薛婉也轻声道。说起来,他们本就是为了陪同任务而来,如今却放任师弟们自行前往一段路程,确实是失职。
“每个修者的道路均有不同,这不是值得争执和道歉的事情。”宋薄平静说道。
他明白薛婉的坚持从何而来,但在情感和理智上,他都双手赞同苏瑜。
左不过是走到山岭那里,他已非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根本不成问题。
韩遂眼珠转转:“要不,我和——”
他眸光落在宋薄身上,换得宋薄暗戳戳的瞪眼后,弯起嘴角,继而看向茅子镇他们。
“——和你们吧。”
茅子镇拧眉,明显不同意。他们已经失职,不能再让两个未下山的新弟子去面对危险:“韩师兄还是和他们一起,总需要照应一二。”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想他们领任务,定不会是希望一直是在他人保护下度过的,不是吗?”韩遂反驳道。
看茅子镇的眉头仍拧巴着,他干脆上前拍拍其肩膀,小声嘀咕了几句。
宋薄就肉眼可见地看到茅子镇的眉头松开,时不时点点头,视线有意扫过他这边来。瞬间心领神会到,默默别过脸。
片刻,茅子镇的声音便响起:“我们速速解决,很快与你们会合。万事小心。”
“明白。”苏瑜和宋薄齐声回答。
不过是进入深山老林,这一路更是没有任何凶兽出没。
夜色静谧,宋薄还在思索怎么找话题,就听苏瑜说:“你不觉得我很冷血无情吗?”
冷血无情?
宋薄转过身,瞧着月下的苏瑜,道:“你为刚才的事儿?”
苏瑜点头。
“我只能说,若是我,也一定会做出与你相同的选择。只是我很好奇,”宋薄往前走了几步,“你既然要修仙,这帮人除鬼,应当会有不少功德,怎么偏偏这回不愿?太不像你的风格了。”
要知道他们初遇,就是苏瑜想攒功德,才会在何家村相逢的。
“你以前认识我?”苏瑜没回答他的问题,掀起眼皮,目光如一柄利剑出鞘,直指宋薄。
宋薄一怔,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去解释,不过显然,他的表现应当是糟糕透顶。否则苏瑜不会笃定说:“看来我们确实认识。”
“可是,你已经忘记了。”宋薄声音微涩。
本来打算重新开始,谁知苏瑜竟这般敏锐。但,或许是他伪装得太差,才会被人察觉。
所以,他到底是用什么样的目光看他的呢?
宋薄在这么一刻,有点走神地想着。
只是下一瞬间就又被苏瑜给拉了回来:“在我的记忆里,没有你的存在。”
他的眼神很复杂,像是沾了烦躁与不安,但偏偏强撑着肯定自己的话。宛如一只幼崽在面对比自己强大的猛兽时,哪怕怕的浑身发抖,还要直面着嘶吼着,企图吓退。
“而且,你的气息,与我前不久见过的一位,十分相似。”苏瑜留心宋薄的神色,顿了顿,又道,“我曾在未语楼见过他。”
有那么一刹那,苏瑜的心好似悬在半空之中。这种既期望又恐惧的感觉,他未曾体验过。连指尖都忍不住颤抖,他分不清也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苏泊给予他怎样的答案。
反观宋薄,他不得不开始谨慎行事。
他忘不了那次苏瑜望向他时充满恨意的眼神,起因源自于璃山。
而失控,让宋薄无法得知真相。
于是几经思考,他撒了谎:“未语楼?我从未进去过。”
“你真的没有?”苏瑜微眯起眼,在怀疑宋薄口中的真假。
“没有。”这回宋薄的语气坚定了点,“上阳宗的各个地方,若想进入,必须要有玉牌作为通行。可我的玉牌弄丢了,这事你今天应该也听韩师兄提及过。所以,你不可能在未语楼见过我。”
紧接着他就瞧苏瑜脸色难看,不发一语。
一时之间,他摸不准苏瑜的心思。却抬头见夜色已深,树林茂密,连月光都艰难流淌,便道:“不如暂时休息,明日再赶路?”
苏瑜没有反驳,他们便席地而坐。
他们已往前走了许久,这林子太深太暗,宋薄往两边瞅了瞅,随后起身。
苏瑜问他:“你在干什么?”
“我在找柴火,”宋薄弯腰捡起一枝枯枝,“天气转凉,晚上还是生点火暖和暖和,”
他本想让苏瑜安心坐着,谁料一转身就见苏瑜也站了起来,自发地拾起柴火。
两人抱着木柴,放在地上。
学了仙术,怎么可能还会用当初钻木取火的老方法?
宋薄默念咒语,掌心蓦地窜起火焰。那火焰不大,却亮得很。晕染了他的大半张脸,墨色的眼眸缓缓转动,看向苏瑜时,里面有光。
很快火焰点燃木柴,烧得噼里啪啦。两人沉默不语,周围便只有木头的燃烧响动。
但是很快,宋薄就收到了韩遂的传音。
韩遂:小师弟,你进展得怎么样啊?
宋薄有点讶异韩遂的速度,要知道距离他们分开才只过了一个时辰而已:师兄居然事情处理完了?
韩遂回身望了一圈,随后道:没有。这件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对了,你们应该没走多远吧?
宋薄:已经歇息了。
韩遂:那就好。可能等会说不定我们就要追上你们了。
宋薄觉得奇怪。既然事情复杂,怎么还会如此迅速地会合?
而韩遂对此的解释是——到时候再说!
“唉……”
苏瑜见宋薄叹气,好奇问道:“怎么了?”
“韩师兄说等会与我们会合。”
“这么快?”苏瑜眨眨眼,又好似觉得自己的反应不妥,默默抱着膝,“但是事情解决了就行。”
“恐怕没那么简单,”宋薄用一个木棍把燃烧的柴拢了拢,“听师兄语气,反而像是心事重重一般。”
“唉……”
“韩师兄不必过于忧虑,”茅子镇在拐角处,找到了躲着的韩遂,接着道,“师妹已经在治疗,徐姑娘应该可以撑过一段时日。”
说起来,他方才见韩遂在看到徐姑娘的那一刻神色明显一震。可细究下来,韩师兄与徐姑娘年岁相差悬殊,而且韩遂从未下过山,按理说,不应该认识才对。
“收起你错误的猜测。”韩遂再次叹气道。他只是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得如此复杂。
看茅子镇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他开口解释,“我不过是觉得她的病症很眼熟罢了。”
“眼熟?”
“早在你们这一批弟子到来前,上阳宗就出过事。”韩遂依靠着柱子,低垂着眼,神情淡淡,“那时候凤州还没有如此多的仙门,因此当百姓出了病症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找上阳宗。”
“结果啊——”
“结果如何?”茅子镇问道。
韩遂所言的事情,他的师父从未提及过,他也从未在未语楼的典籍里看到过。
“结果,那些被派出的弟子就如现在的徐姑娘一样,”韩遂说到这儿的时候,眼神深沉了许多,盯着某一处,像是在追忆往昔,语气夹杂点愤恨,“失了一缕魂魄。”
就像是会传染般,几乎无人例外。最后,还是上阳宗宗主鹤云使用秘法,才令未沾惹的百姓得以存活下来。
茅子镇听后默然良久,才说:“那些弟子……”
可话说了一半又咽了下去。上阳宗的一贯处理,他们对此都心知肚明。
“那看来,师妹要有麻烦了。”茅子镇沉声自语道,旋即就要离开。
然而还没走几步,就被韩遂给拉了回来:“你想怎么做?你想让她不要去救徐姑娘?刚才她与宋瑜的争执你也瞧见了,她既已下定决心,你怎么劝得住?”
紧接着,韩遂就放开禁锢茅子镇的手,转过身看着院中景色,说,“等会先与苏泊他们会合。”
“那徐姑娘这边……”
“我会暂时稳住徐氏夫妇,”记忆总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脑海之中,韩遂稳稳心神,道,“薛婉师妹年龄尚轻,想必过会儿会来找我一起解决。届时我借口独自施法,你则暗中察看薛婉的情况并悄声告知真相。”
若是薛婉也如当年的弟子们那样,落得个神魂消散的结局……
茅子镇摇摇头,努力给自己定心。
“我会看住她的!”他保证道。
他们是一起参与这次捕获灵兽的任务之中,要是在所获的灵兽身上未有他们几人的攻击痕迹,怕也是难逃责罚。
可若一旦发现他们与失魂症的人接触过,上阳宗戒律堂那群难缠的家伙,可不会管苏泊宋瑜有没有参与其中,总归是一并解决掉这种斩头去尾的法子。
必须将这件事保密!
韩遂:“这病症古怪,且时隔多年。也不知现在是否还具有传染性。到时候和苏泊他们碰面时,尽量注意不要让他们接触过多。”
说罢又止不住叹息,讲起来,他今天叹的气快赶上之前的了。
“那需要告知苏泊他们吗?”
“不,”韩遂目光忽地迸出一道光来,“不能告诉他们。”
不知道,才能骗过去。
茅子镇还想问为什么,这边薛婉就匆匆过来:“韩师兄,我——”
“你无须多言。”韩遂抬手制止薛婉接下来要说的话,面对着茅子镇,嘱咐道,“子镇,你告诉她实情,我先过去了。”
薛婉眨眨眼,目光紧随韩遂的身影,她拽拽茅子镇的袖口:“师兄,我这话还没有说完呢,韩师兄怎么就走了?”
袖口微微摆动,茅子镇仍像以往那样纵容着,道:“他也是救人心切。”
“救人?”薛婉听得云里雾里,面上满是困惑,“可是,徐姑娘已经醒了啊!”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