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却闷头跟在萧辙身后,二人一路无言。
北军营外,她停下脚等惊蛰牵马。
看到萧辙的马车在营外停着,沈却暗自松一口气,这下总算能与他就此别过。
可萧辙好像没打算走,他停下脚步又转向沈却,“顾校尉毕竟是男子,郡主以后还是要注意些分寸。”
他看不惯自己也就罢了,如今竟还说教上了!这岂能忍!
沈却踮起脚尖,双臂搭在他肩头,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挲着他颈后,又偏头在他耳边低语:
“注意分寸?那我们这般可算注意分寸?”
萧辙别开脸,“看来郡主还是没意识到今日逾矩。”
她不想再提此事,可萧辙非揪着不放,兜兜转转又扯了回来,她也没了耐心,推开他没好气道:
“我与他自幼玩在一处,今日不过私下玩闹,我们清清白白未曾逾矩,有何不可!你既不是我爹娘,又管我那么多作甚!”
“你说得对,侯爷一心想着为二位指婚,自是不在乎这些俗礼。”萧辙蹙眉,周遭气压低的瘆人,他深吸一口气,没再多说其他。
最后抿唇寒声道:“方才谢某失言,管了不该管的闲事,告辞。”
他没再回头看她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柏舟一早看出萧辙心绪不佳,瞥着萧辙朝林木低声问:“世子脸耷拉一路了,莫不是让那群乌孙人欺负了?”
他们二人与萧辙一同长大,可与林木比起来,柏舟多少有点缺根筋,虽懂些察言观色但所懂不多。
林木没怎么搭理他,白他一眼道:“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操心的别瞎操心!”
萧辙回府后照常去了书房,可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眼前不断闪现沈却与顾衍行今日种种。
他有些看不懂他们的关系,既然前不久刚推掉指婚,说明二人应是无意,可既然无意,又为何要这般亲昵,她就这般不顾及自己名声?
这些问题不断在心间盘绕。
顾家于她来说确实是个好归宿,可若是换作萧家……
他真是疯了,竟想着与沈家结亲。
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可能,边关守将与朝中重臣若是结成姻亲,谁看了不说一句别有用心,即便宫中那位不多说什么,萧沈两家也没这个胆量。
他既应下国公府小公爷的称号,婚事上自然已经由不得自己,其实宫中早已有意赐婚,皇后也曾在他面前明里暗里提过几位公主。
与皇家结亲既可顾及门当户对,又能避免朝中猜忌,这般看来,公主于他虽称不上良配,但确实最为相配。
他并不排斥尚公主,娶妻于他而言不过是榻上多一枕边人,无关那人是谁,也无关自己喜恶。
若能与她相敬如宾走完此生最好,若是不能,最差也不过是相看两厌。其实这也没什么,毕竟自己就是在父母相互厌弃下长大。
父亲不喜母亲,母亲也从未正眼瞧过父亲,可二人还是为了家族走在一起,纠缠怨怼一生。
世间夫妻最差也不过如此。
他从未喜欢过谁,这颗真心既然谁都未给,那以后给谁都行。
他对沈却虽说嘴上嫌弃,但更多的还是羡慕,若是可以,他也想像她那般不顾礼数地活一回……
“世子?”
萧辙被这一声轻唤拉回思绪,抬头看向柏舟。
柏舟盯着桌案,小声提醒道:“笔尖积墨了……”
宣纸上誊抄的“养心莫善于寡欲”已经晕上一片墨迹,他也没心情再写下去,索性起身回了房。
林木和柏舟跟着离开书房,林木怪柏舟多嘴,临走时白了他一眼。
萧辙在床上辗转半宿,不知何时睡下。
“萧辙,这般可算注意分寸?”
院内水汽氤氲,沈却将他压在身下,伸手解他衣带。
“沈却!你、你怎会在此!”萧辙伸手去抓她作乱的手,还未抓住,她温热的唇已经覆上,一阵酥麻传遍四肢百骸。
她的吻一路辗转,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脖颈,手却依旧不老实地游走在他腰腹之间,他闷哼一声,咬着唇极力克制,别过头不再看她。
“你真是无趣至极,跟你在这浪费时间,倒不如我去找顾衍行。”身上之人似是没了耐心,说罢就起身要走。
听到“顾衍行”三个字,萧辙呼吸一沉,一把扯过她收回的手,揽上她的腰,在她肩头留下一排牙印,发狠道:“不准去!”
身上之人勾唇引诱,“那你帮我好不好?”
他再也压不住心下□□,衣衫尽褪,他抚上腰肢,吻上那团雪白,与她尽力迎合。
她缓缓起身,萧辙一路紧随却被她摁了回来,她双手撑在他肩头,居高临下地朝他再次发问:“你当真不喜?”
萧辙受不住她这般撩拨,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拢着她的腰,从耳侧一路吻上唇角,唇齿分开之际,他声音低哑,含糊不清地说着:“喜欢,喜欢极了……”
之后,所有的记忆都只剩满室旖旎和龙凤交颈。
萧辙醒来时只觉身下一片濡湿,他又羞又恼,独自走到院中,可心中却是燥热难耐,他索性直接解衣进了池子。
池中水波荡漾,梦中他与沈却正是在此处……
想到此,他呼吸又急促几分,于是立马掐断这段回忆,不再去想梦中人事。
从池中出来时他唤来柏舟林木,换了里衣,扔了床褥。
柏舟不解地看向林木,“世子这是怎么了?明知道自己有寒疾,怎么还半夜来此泡澡。”
林木看了眼柏舟,又瞧向被丢在一旁的被褥,意味深长地回一句:“世子许是……长大了。”
沈却第二日就派人将披风还了回来,他从小厮手中接过衣服时,眼底还有一片乌青。
这些天确实有些放纵过头了,不该肖想的人,不该妄想的事,他都该放下。
再次见面已是数月后。
沈贵妃在太湖设宴赏荷,除去邀约京中贵女外,她还请了不少世勋子弟,明眼人都能看出这赏荷宴不为赏荷,此宴面上赏荷实则是贵妃借此为沈却相看。
礼部派帖时并未落下萧家,虽说两家并无结亲之意,但面上功夫该做足还是要做足。
沈却今日算是见识了何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靖安侯府如今风雨飘摇,可还是有这么多人急着往上赶。
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真的应了那句人比花娇。
“下月蹴鞠郡主可定要赏脸。”
“好好好!”
“下月初八墨香斋雅集,郡主可一定要来。”
“一定一定!”
……
“沈却!”
“啊?”
这一路上主动搭话的不少,再次听到有人喊她,她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
元诩挡在她身前,桃花眼含笑般歪头看她。
沈却心头一颤,看清来人后又骤然松一口气,朝他弯腰行礼。
元诩撤步到她身侧,敛笑问道:“我刚刚吓到你了?”
“怎会,只是某人乍一看像极了殿下,殿下那般若是换在他身上就莫名有点骇人。”沈却轻笑一声如实答道。
“这样啊,那什么……今日还挺巧,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
沈却皱眉打量一圈,最后眯着眼看向元诩,“舫船就这么大点地方,碰不到才显得奇怪吧。”
“咳,也是……”
元诩被她的话噎到,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才想到这么一句。
沈却也干笑两声,偏头搔了两下耳廓,暗骂自己嘴比脑子快两圈,这下好了,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话给堵死在这。
“那什么……我意思是这事儿它确实巧,这舫船就这么大点,旁人没碰到,偏就碰到了殿下,怎么不算巧呢。”
她连忙找补,这般说辞虽说有些牵强,但好在总算把话又圆了回去。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元诩赶忙接话,最后又补充道:“你也别一口一个殿下地叫了,倒显得我们生分,私下叫我元诩好了,我不在乎这些虚礼。”
起初碍于身份,她在元诩面前总觉得别扭,如今既然说开了,她也不再装了,“你不重礼,我不守礼,我们倒是合得来。”
“却儿这是又跟谁合拍上了?”沈呈昀迎面走来,沈却与元诩齐声向她问安。
“我与三殿下玩笑罢了,姑母怎还较上真了。”
沈呈昀顺着沈却看向元诩,“呦,今个本宫这儿是真热闹,连带着把三皇子都招来了。”
“贵妃娘娘这是怪我不请自来?”
“瞧殿下这话说的,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岂会怪罪。”她这话听不出里面究竟掺了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好了,你们在这儿聊,本宫去别处看看。”
沈呈昀没久留,转身进到耳房,接过佩瑾递来的茶,问道:
“你说若是元诩与沈家结亲,陛下对萧宛母子会不会忌惮更甚?”
当年在边关时,靖安侯曾于她有恩,她不忍看旧主孩子就这么成了牺牲,出言劝阻道:“可这毕竟是郡主的……”
佩瑾话未说完,沈呈昀打断她道:“她是兄长的孩子,我又岂会不心疼。”
一些往事闪过,她言语间又多了些怅然,“这些年我在宫中的处境你是知道的,就因为我母家是沈家,陛下迟迟不肯立策儿为太子,若非皇后姓萧,这太子之位怕是早落在她儿子头上。”
她闭目良久,又接着道: “元诩背靠萧家,如若再与沈家扯上关系,他若即位,朝中便是萧沈两家把持,你说陛下到时能放心将皇位交给他吗?”
她轻晃着手中茶盏,若有所思, “是让萧家做内戚还是做外臣,陛下总要选一个。”
“老奴不是有意要挑拨您与侯爷,可郡主毕竟是侯爷的女儿,娘娘与郡主之间,您就有把握侯爷最后会选您?如若最后萧沈两家联手,娘娘就不怕三皇子谋反?”
佩瑾总觉得不妥,人心难测,此举太过冒险,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这个问题沈呈昀只觉好笑。
“只有陛下这种疑心重的人才会担心这些,女婿和外甥孰轻孰重,我相信兄长拎得清。”
佩瑾叹一口气,最后妥协道:“娘娘既知陛下多疑,这门亲事他又岂会同意?”
“佩瑾,路是人走出来的,办法总会有。”说罢,她起身道:“好了,此事还待从长计议,眼下人到的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出去瞧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