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竖琴被轻轻抚过,琴弦微颤发出悦耳声音。
这多半是一件炼金物品——随着乐手的拨弄,那些不可见的音符化作彩色的光晕,随着乐曲组成变换的河流,在众人头顶肆意流淌,洒下细碎如糖霜般的梦。
灵音,一家以这种视觉享受作为特点的餐厅。即使食物的味道没有其他历经时间筛选的餐厅那样美味,在兴起的这几年内,也靠着这独有的特色为自己吸引了大量的客人。
总是有人愿意为这样的氛围额外支出一笔溢价的费用,稍稍降低一些挑剔的口味,给自己沉沦一顿饭的时间。
诺卡艰难地抬着自己僵硬的脖子,看着在顶棚飘荡,时不时还会凝聚出各种造型四处奔腾的光流,微微挑眉。
他觉得他们来的其实是情侣餐厅。
外面明明是白天,然而餐厅里面却保持着昏暗,只有每张餐桌上摆放的蜡烛型魔法灯充当光源,除了能够看清自己桌上的食物与餐具,还有对面人的脸之外,其他的东西都只能成为模糊的轮廓进入人的眼中。
这样能让人更好地和熟悉的人一同陷入构造好的幻想之中,不必担心受到其他人打扰。
十分符合情侣餐厅的作用。
连烛光都是现成的,还不用担心熄灭。
不过来这里的大部分人可能不是这么想的。
诺卡能看到许多桌坐着的都是拖家带口的人,还有小孩尖叫着追逐那些散落下来的光点,无论有什么绮丽的氛围,在这样的背景音中和下都会不复存在。
不过还好,他们今天来的目的不是这个。
梅兰尼的舅舅,那位他们还没有见过的先生,将他们约在这里,似乎是想和他们讨论小姑娘的归属问题。
毕竟一位贵族的仆人,他们的所有权可不在他们自己手中,想要获得清白的自由身,那就必须要通知他这位名义上的主人。
就是不知道摩恩究竟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搞定这么一份完全不存在的契文的。
想着今早被交到自己手中的那张纸,上面文字工整,印章齐全,看着就十分正规,完全能够用来蒙骗不知情的人。
虽然诺卡也不知道这玩意正规的应该长什么样。
“当然没问题了。”摩恩当时十分自信地向他保证,“就算是裁定所的人来,也不可能看出差别。”
诺卡觉得这可能要归功于摩恩那堆杂七杂八,能够填满一整个房间的神奇小道具上,同时又不可避免的为伊斯格勒的未来感到担忧——
虽然他不是伊斯格勒人,但一个国家站在权利顶点的占星师,收下的学徒却又一手完美无缺的造假证的手艺,怎么看都十分令人担忧。
不过他的烦恼也就礼貌地持续了一瞬,然后就将精力放回早餐之上。
摸着自己肩膀上悬挂的装饰,确认摩恩的声音能在自己耳边响起而其他人听不到后,诺卡伸出手打算拦下一位服务员,带他们前往那间约好的包厢。
结果,一个沉默着追逐光点的孩子没刹住脚,径直撞上他的手臂。
“抱歉,先生!”站在不远处的一名男孩看到这场事故,立刻冲到他们跟前,将那个孩子护至身后,不断地向他们表达歉意,“您有没有哪里受伤?我可以带您去治疗!”
诺卡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一个孩子撞在他的手上,虽然痛是有点痛,但也不至于到受伤的地步。更不用说是因为他突然伸手,拦住别人奔跑的路才导致的事情发生。
可他等等马上就要扮演一个嚣张跋扈的贵族,这个时候忽然表现出善解人意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像是被他的沉默吓到一样,男孩也不知道想到什么,道歉的更加起劲,还用一只手将身后好奇的脑袋往自己背后摁。
暗淡的手链悬挂在那支手上,眼熟得让诺卡有点怀疑自己在做梦。
不然该怎么解释,那个之前为他们带路的男孩,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对方是不是出没的地方太多了些?
灵音可不是什么贴近大众的餐厅,那些购买昂贵炼金产物的费用,总是要从顾客的餐费里面收回来。
反正不会是一个自称“耗子”的男孩会来的地方。
“你怎么会在这里?”诺卡问道。
语气疑惑,情感真实,十分适合解决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
男孩也暂时停下道歉,在昏暗的光线里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发现对面的人有些眼熟。
“冉·伊诺先生正在这里庆祝。”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见到熟悉的人,男孩的语气也放松些许,“只要是过来的人,都能领免费的餐点。”
这也算是解释了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或许是为了能多领一份餐点,对方还多拉了一个人过来。
“您也是来参加聚会的吗?”男孩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
诺卡原本想找个理由敷衍过去,结果耳内就响起摩恩的提示。
“这与你无关!”
语气淡漠、神情不耐,诺卡觉得在摩恩曾经训练的帮助下,自己对于这句话的情感把握还是很不错的,将一个不想与这样一个“耗子”交谈的贵族形象表现得十分生动。
……如果忽视摩恩在他身后无奈叹气的话。
还好男孩十分知趣,在他说出这句话以后便拉着身后的孩子跑到一边,没有再继续多管闲事。
诺卡重新拦下一名服务员,报上弗塞柯·伯特的名字,然后就获得了一个用乐曲命名的房间名。
同样听到房间名的男孩,像是明白过来他们还有事情一样,知趣地跑开,没有再与他们继续寒暄的打算。
《小火苗圆舞曲》……
跟在服务员身后前往包厢的诺卡,只能僵着一张脸避免破坏氛围。
实在是这个名字太过充满童趣,在这样一家餐厅里显得十分突兀,也不是很符合他对于弗塞柯·伯特先生那有关反派的设想。
不过不管他怎么想,不管这间包厢究竟叫什么名字,他们要做的事情都不会改变。
“您好,尊敬的先生。”
早早等在房间内的弗塞柯一见到他们,便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迎接,表现得十分热情。
不过即使他十分热情,但热情的弗塞柯先生在看到那身一看就很硌人的珠宝衣服后,还是拢回自己张开的双手,选择了握手这种更加文雅的方式。
诺卡没想到这件衣服竟然还有这种神奇的功能,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感叹摩恩的先见之明。
毕竟不管怎么掩饰魔力的波动,两个人靠得太近也会有被发现的可能,像现在这样握手就很好,是一个能靠其他魔法道具来进行遮掩的距离。
不过按照他们之前制定的计划,诺卡装作没有看到那只伸出的手,只是微抬着脑袋,用十分欠揍的语调说道:“你就是那家伙的舅舅?”
“是的。”
弗塞柯十分自然地将手收回,放置胸前鞠躬行礼,就好像他本来就打算这么做一样。
他像是毫不在意诺卡这般目中无人的态度,仍旧十分热情地说道:“梅兰尼可是我的好姑娘,感谢各位能够将她送回给我。”
“谁说要送回给你了?”诺卡毫不留情地将弗塞柯的话语打断,“她现在可还是我的仆人呢。你知道向一位贵族索要仆人的方式吗?”
虽说是在朝弗塞柯说话,诺卡的眼神却一直看着梅兰尼,就像是在评价一个商品一般。
虽然他是在看小姑娘身上的衣服。
梅兰尼此刻正穿着一条连衣裙,安静的垂着脑袋坐在后面,表现得对他们并不亲近,完全没有加入对话的打算。
那条碎花纹的裙子穿在小姑娘的身上有些松垮,靠着一条红色扣的缎带才固定在身上。
不过虽然有些不合身,但这条裙子上海带有魔力流动的痕迹,显然是条价格不菲、饰有魔纹的裙子。
只是这样看的话,那小姑娘的生活或许算是过的不错,只是被认回去第一天就能穿上这么一条价格高昂的衣物,明显比在自己身边只能穿仆人装要好。
起码十分能体现弗塞柯对于自己这位失而复得的外甥女十分重视。
“当然没问题,钱的问题都好说。”弗塞柯乐呵呵地拿出一袋钱币,“您这样尊贵的人能够带着梅兰尼回来,我当然应该有所表示才对。”
“是嘛。”诺卡没有去触碰那袋钱币,而是阴恻恻地说道,“如果我说这是一份五十金币的债务呢?”
“五十金币?!”
像是对这声惊叫感到满意,诺卡将那份伪造的文书拍在桌上,满脸得意:“如果你付不起这个钱,那么这家伙我就要带走了。”
弗塞柯拿起那张单薄的纸片,试图找到上面有没有漏洞。然而这上面只是用精简的文字讲述了一份五十金币的债务,完全没有什么语言上的陷阱可以利用。
而且这玩意怎么看都十分正式,连纸张的质感都像是加入暗纹的契约用纸,让他甚至都找不到质疑的理由。
“舅舅……”
一直没有动作的梅兰尼此刻轻轻拉扯着弗塞柯的袖子,满脸哀求,那份依赖与担忧的情绪无需更多言语表达。
弗塞柯看着梅兰尼这样,立刻变得满脸坚定,用手拍着女孩的肩膀保证:“放心,没问题的。”
接着他就摸出一串金币,堆积在桌上,连昏暗的房间都变得明亮几分。
“这里一共五十枚金币,你们可以进行清点。”
诺卡不得不感慨小姑娘的这份学习成果,这推动的简直恰到好处,更别说他们还没有事先通气。
见计划的第一步如此顺利的完成,诺卡决定赶紧进入下一阶段。
“摩恩。”诺卡扬头点向桌上那堆金币,“你和这位弗塞柯先生去搞定契约的事情,把房间留给我们两个。”
“我要和这位即将自由的梅兰尼小姐做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