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江斯淮的话给了书悦很大触动。
于是,在奥地利阵雨结束的那个夜晚,她终于接通了来自赵志远的电话。
辗转多个朋友,赵志远终于通过同班的朋友知道书悦去了布达佩斯度假。
国家航班的机票价格令他望而生畏,于是他只好锲而不舍和她打电话。
“对不起。”赵志远诚恳地向她道歉,“那天晚上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我们都喝多了酒,不小心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书悦嗤笑出声,似乎被他这个理由可笑到。
她不由地开口:“是没发生,还是未遂?我以为你有多高明的借口,原来世界上的男人都一样,犯了错只会怪酒精,那么我请问你为什么要喝酒,又为什么要让她送你回家?”
她很少有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养尊处优的家庭长大,书悦的脾气算不上太善解人意,但经济的富足也让她不必计较很多事,这也是她第一次和赵志远发脾气。
赵志远被她怼的哑口无言,想了一会说,“周筱筱他爸是我律所上司,我只是想和她打好关系。”
原来他接近周筱筱的理由也不清白,书悦眼底浮现了嘲弄的神色,她几乎是笑着说,“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没想到就是这句话激怒了赵志远,他声音蓦然拔高,“我是什么样的人?大小姐,你毕业了有父母的人脉进入顶尖律所实习,那我呢?我这种社会底层人只能靠自己,多个朋友多条路,我有什么错?”
书悦眉头皱起来:“我最后再告诉你一遍,那个律所的实习是我自己递简历,笔试面试堂堂正正考进去的。”
“即便是这样,难道他们没有因为你父亲的关系照拂过你吗?你难道没有享受过便利吗?你是一个从出生就享受优越的公主,所以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明明我和周筱筱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上床就算什么都没发生是吧?”书悦冷笑连连,“我进去时候你俩吻上了吧?”
“这是我的错,但是悦悦,为这个事情我们大学四年感情就散了也不划算。”赵志远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过来,“结婚的戒指我买好了,我是真心想和你结婚的。”
“你不是一直想脱离家庭吗?和我结婚你就自由了。”
赵志远如是这般诱惑她。
结婚以后,书悦会拥有自己独立的银行卡账户,不必每一笔开支都被父母过问,不必因为晚上九点没有回家而遭到盘问,显而易见的,结婚会让她拥有一个新的家。
但这不是她想要的自由。
书悦无比清醒地拒绝他:“然后呢?忍受着你出轨,为你洗衣做饭,你所说的自由,其实是我的另一个牢笼吧?”
“我在家庭里感到痛苦,是因为爸妈都是我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们用最好的资源供养我读书长大,爱和自由冲突碰撞,我感到痛苦又无法舍弃。”
“可是你和我妈妈不一样,你只是一个男人而已。”
书悦声音轻下来:“昨天有个人告诉我,为你这样的人伤心一点也不值得。”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接收你的任何信息,我们真的桥路两分。”
书悦没有再等赵志远的答案就断掉了电话,在此时此刻,他赞同与否的态度已经与她无关。
她要做的只是通知他,我们彻底结束了,没有人要为一个不忠的男人守护感情。
而她所追求的自由,也始终不是简单的脱离家庭的监管。
她要精神独立,人格自由,要有为一个男人痴心的勇敢,也要有及时抽身的果决。
只是一个男人而已,没有人规定人生一定要恋爱、结婚,做一切事情的前提,仅仅只是因为,她想做而已。
*
在露台结束了和赵志远的电话,书悦又接到了来自大洋彼端的另一通电话。
她看着那个不常联系的号码叹了口气,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听见是书衡君声音的时候由衷舒了口气。
书衡君笑了笑:“在外面玩的怎么样?听说你妈妈把你的卡停了,没事儿,爸爸赞助你,就当毕业旅行。”
“你妈那边我安抚好了,你玩一个月,年后回家参加一场饭局,这段时间她就不管你了。”
“是相亲吗?”书悦皱着眉头拒绝,“我不想参加。”
“你先应付一下你妈,不然她又要生气,一生气就进医院。”书衡君安抚她,“委屈你了,你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好。”
他说到这儿,书悦一下泄气。
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她没有那么不孝顺,要故意惹自己的妈妈生气进医院。
书衡君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地出差,和这位自小没有陪伴她长大的父亲在一起,书悦也是有一定的距离感,三两句的寒暄交流结束,这通电话很快就挂断。
她心里渐渐被空落落的情绪塞满,一个人枕在露台边的木质栏杆上,这座城堡的主人显然也有审美意趣,对墙巧妙勾起的铁网格上种满了不知名的爬藤植物,在这个冬日里沉寂着,让人不禁期待下一个春日,它会开出怎样的花。
露台的风很大,吹的人鼻尖发红。
书悦迎着风向外眺望阿尔卑斯山脉,过了会儿,身后露台的门打开,有一阵风从背后吹过来掀起她的裙角。
她裙子的质地很厚重,深红色丝绒的质感,系在腰间的蝴蝶结飘带随风扬起来,像一支无比鲜艳的红色玫瑰。
江斯淮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画面。
和他看见她第一次的画面一样,雾气蒙蒙的隆冬,她是独一份的光鲜亮丽。
“有烟吗?”书悦没回头,只是这样问他。
江斯淮摸了下口袋,很遗憾地告诉她,“没有。”
“你不是抽烟吗?”书悦疑惑地转过来看他,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场景,他站在布达佩斯最有名的链子桥上抽雪茄,青灰色的烟雾腾起,他的面庞朦胧,视线却仍旧冷清。
“只是偶尔的放纵而已。”
江斯淮搭着手臂靠在栏杆上,两条腿懒散地交叠,他的家庭教养不允许他染上抽烟这样不好的癖好,在他母亲看来,这种既上瘾又有损健康的东西,就像坏孩子的代表一样。
他不可以沾染任何坏孩子的习性。
譬如抽烟、游戏机……还有动画片,这种不利于他成为好孩子的东西,也理所当然被排除在外。
“那我也是你偶尔的放纵吗?”
书悦的裙摆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她踮起脚,两只手臂搂住他的脖颈,以一个非常亲昵的动作靠近。
江斯淮下意识搂住她,晚风吹动她飘扬的长发,黏腻着缠在他脖颈之下,像蒲公英的绒毛,让他呼吸有一瞬间发滞。
很快,他又恢复了自控力,温热的掌心压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身,他只是微笑,温润的气息像夜空中无数浅浅淡淡的星。
“你是我偶尔中的特例,仅有中的唯一。”
江斯淮略偏了下头,目光完全落在她的脸上,温柔缱绻的语气不掩藏,他就这么坦坦荡荡和她对视,似乎在说一切都不做假。
书悦也相信他说的完全都是真心话。
他这样的人完全没有说违心话的必要,他说是特例,也只是因为她在这段旅途中带给他的感觉最特别。
但这绝不是爱,至少不是深爱。
带着这样的心知肚明,书悦也能心安理得同他暧昧。
她搂着他的脖颈不放手,弯起的眼眸笑意泛滥,薄热的呼吸随着说话的动作危险逼近。
书悦说:“江斯淮,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这张禁欲的脸说情话,很能哄女孩子开心。”
而江斯淮的手也沿着她的腰线一路蜿蜒往上,他握住了她飘在空中的长发,忽然用地道的法语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sherry,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很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他低沉醇厚的嗓音,有一瞬间令人迷醉。
书悦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回布达佩斯的机票已经订下,明日他们就要启程,新的旅途过后,归国的日子也即将到来。
只是她突然有些留恋,所以也只能贪婪地呼吸他身上的气息。
江斯淮对此一无所知。
他在每一座城市都像一个居无定所的游人,他心好似从无归处,只是偶然遇见了她有了点人间烟火气,促狭似的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
“不仅仅是在这里。”江斯淮微微低头,他的唇摩挲在她嘴角的位置,他还记得那儿有个很浅的酒窝。
“我喜欢听见你的声音,每时每刻。”
他话说的很含蓄,但书悦却一秒钟就听懂了。
她的脸微微发烫,没什么力气地推了一下他胸膛,小声嘟囔道, “你说话好下/流。”
江斯淮却说:“我本来就不是上流绅士。”
他抱着她踩过花盆里掉下来的枯木枝叶,嘎吱嘎吱的声响像床畔摇动的痕迹。
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手臂,他的眼底有不加掩饰的深沉欲念,像墙外的爬山虎一样攀爬。
在重重吻下去的时候,江斯淮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畅快。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完美绅士,他有爱欲、有罪恶、也有妄念。
在这些被称为邪恶的东西从阴暗角落里滋生的时候,书悦抱住了他整个人。
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水汪汪地包裹他,在江斯淮和灵魂对话之际,他听见了书悦清脆而又动人的声音。
她说:“我也喜欢看见这样的你。”
江斯淮浑身一颤,拱起的脊背像一座三角形小山拱向她。
他在这样的动情时分念她的名字,觉得这世界也不算太糟糕,至少还能有一个清净的地方,让他躲起来做自己。
脱掉的衣服,就像每一层社会的身份外衣,被他们一件又一件毫不客气丢掉。
至少此时此刻,他们拥有这世界上最纯粹而又简单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