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霏苒在等位时就和江书黎把生意谈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很默契地达成了在饭桌上不谈公事的共识。
这餐是池霏苒有求于江书黎,殷勤地用公筷给江书黎布菜。
耿汶祺这顿饭吃得不痛快,想着去找个地方续摊,吵吵着要去唱K,散席散得早。
一行人经过池霏苒时,她和江书黎亲昵的举动恰好落入耿汶祺和霍祈安的眼中。
耿汶祺立刻瞟了霍祈安一眼,意味深长地嗤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但想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只不过是看在多年的兄弟情分上给霍祈安面子,没有在众人面前找事。
霍祈安始终面无表情,冷静地说了声:“你们先走。”
和他一起来的人都习惯了他的离群索居,便不以为意地前往下一个场子了。
池霏苒见霍祈安再度回来,从容地唤来服务员说:“麻烦再加一副餐具。”
服务员就近从推车里拿了一副餐具过来,放在桌上,又匆匆忙忙地被另一桌客人叫走了。
说好了不谈公事,这会儿最适合的事情就是交朋友了。
刚才三个人都互相自我介绍了一番,相识还不到一天,着实很考验交际能力。
尤其是在能一眼看出池霏苒和霍祈安交情匪浅的情况下,要让江书黎这个电灯泡不感到尴尬,难度系数不是一般高。
好在池霏苒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在江书黎和霍祈安之间起到了很好的调和作用,气氛还算轻松。
池霏苒落落大方地在江书黎面前夸起霍祈安:“霍先生跟咱们不一样,大学读的是军医大,学校的招生标准比一般高校高得多,体检严格,毕业就是军官,直接被军区总医院录取,现在是一名赫赫有名的军医了,光宗耀祖的职业。”
在中国,军人身份在任何时候都是受到敬重的。
要说报考公务员上岸,别人只会说一声恭喜贺喜,心里想的却是又一个冤种进了围城。
但要说参军入伍了,谁能不高看一眼,直呼牛逼?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共同话题。
果然当池霏苒表明霍祈安的身份后,江书黎看霍祈安的眼神都清澈了,笑着说:“真厉害啊。我小时候的志向就是当兵来着,我父母也特别希望我长大了能报效祖国,可惜我上初中那会儿就高度近视了,家里人都觉得很遗憾。”
说着,他还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
说到近视眼,又是一个共同话题。
池霏苒弯起唇角:“我也近视,只不过是后天作的。小时候写字的姿势不端正,又喜欢在黑暗的环境里看手机,度数日渐加深,还散光。”
江书黎顺势搭话:“但是我看你不戴眼镜,度数也不怎么高吧?还是说你其实戴着隐形?”
池霏苒摇头:“没有。左眼三百来度,右眼只有一百来度,加五十度散光,勉强能看清周围的物体。我的工作和霍先生的工作性质不一样,对视力没有要求,原装的眼睛,凑合用吧。”
她虽然和江书黎相谈甚欢,但说话时会有意无意地捎上霍祈安,给他刷一刷存在感,让他不至于感到被冷落。
江书黎被她引导着看了霍祈安一眼,说话时的注意力不再全在池霏苒身上了:“这年头的科技已经很发达了,你本人不是卖医疗器械的吗?霍先生也是医生。资源都在身边了,不去做个飞秒吗?”
飞秒是时下相当流行的治疗近视的医疗手段,做完手术以后,保持良好的护眼习惯,是可以摆脱近视困扰的。
池霏苒苦笑道:“我只是一个穷打工的,光是谋求生计就已经让我捉襟见肘了,哪有闲钱治这种无关痛痒的小病。”
她说这话时像是在撒娇,轻而易举将自己摆在了绝对劣势的地位。
看起来像是博取同情的技俩,实际上说的都是真话。
她这副矫揉造作的模样霍祈安早就见惯了,对她的怜惜所剩无几。
倒是和她萍水相逢的江书黎心有戚戚,温声安慰道:“池小姐如此出众,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钱会有的。”
江书黎在夸赞池霏苒时,在一旁不置一词的霍祈安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他当然知道池霏苒才华横溢,眼见着她一骑绝尘,脱颖而出。
长久以来,她对池霏苒的能力都是十分认可的,只不过是从未表态的默认而已。
他不夸,便也不想让别人夸。
眼下江书黎非但夸了,还夸得毫不含蓄。
同理。
他不安慰,便也不容许别人安慰。
江书黎的安慰在他听来如此刺耳,简直令他醋意横生。
偏偏江书黎和池霏苒之间的关系纯洁得不能再纯洁。
有一瞬间,他竟产生了一丝扭曲变态的想法,宁可池霏苒和江书黎有一腿,好让他光明磊落地讨伐,好过像现在这样无计可施。
这对于他来说,是摧残,是折磨,是煎熬,是出拳前见到棉花的无可奈何。
让池霏苒这个社交悍匪怯场,比让她直接缴械投降更不现实。
霍祈安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明知是在给自己找罪受,还一直坚持到了最后。
他的忍耐力似乎都用在今晚了。
好不容易等到这两人酒足饭饱,他和池霏苒把江书黎送上了网约车,池霏苒却对他说慢走不送。
霍祈安再也忍不了了,难得粗鲁地把池霏苒掳上了自己的车。
这是条商业街,公路旁还有非机动车道和人行道,即便一整条路上都停满了车,依然丝毫不影响行人擦着停在路边的汽车经过。
车里有半点动静,车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车窗上贴了深色镀膜,遮挡了路人的视线。
霍祈安把池霏苒推进的是轿厢的后座,他自己随后也钻了进来。
没有前排中控台的阻隔,他们完美视线了零距离接触。
霍祈安用一种极富压迫感的姿势把池霏苒堵在角落里。
他既没有伸手拦住池霏苒的去路,也没有把她压在身下,只是面朝着她,最大程度地迫近,在距离她咫尺之遥的位置,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纯靠气场制服了她。
池霏苒一动不动,水润的唇瓣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同样晶亮的还有她那双水波潋滟的鹿眼,生动传神,勾魂夺魄。
霍祈安眼底却没有丝毫情/欲,半晌终于开口:“你不觉得你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池霏苒轻笑一声,不以为然,仿佛身经百战,视之为小场面:“为什么每次见到你,你都在向我讨说法?把时间浪费在追问这种小事上值得吗?我要是事事都向你报备,你该是我的领导,而不是丈夫。”
霍祈安被她玩世不恭的态度激怒,却怕自己吓到她,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愤怒,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你要是把我当丈夫,就该尽到妻子的义务,别让我为你操心。我可以不在乎你对我撒谎,但你不该什么事都瞒着我。如果不是我亲眼见到你在拒绝我之后又跟别人出来,你会告诉我你在和别人正常交往吗?这对你来说很刺激吗?”
他把“正常交往”四个字咬得很重。
倘若是误会,还会有解开的一天。
可他窥得了真相,很清楚地意识到了池霏苒是在和人正常交往的事实,才会更痛恨池霏苒本没有任何必要的隐瞒。
他想不通池霏苒为什么要追求这种让他难受的刺激。
她是真的没有心,要将她的快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还是说她又想出了什么阴谋诡计,又试图让他付出怎样的代价以展示他的利用价值。
他在认真和池霏苒谈感情。
池霏苒却把他当成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存在。
这对骄傲的他来说是一种人格上的侮辱。
池霏苒无话可说。
如果说之前是有苦衷而言,这次则是毫无目的,只不过是追求率性、潇洒、自由时,无意间忽略了霍祈安的感受。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负责任,没有将霍祈安放在足够重要的位置上。
她的沉默在霍祈安看来就是无声的抵抗,死不悔改。
霍祈安咬牙也不能平息内心的怒火,当即咬上她的唇,不由分说地撬开她的牙关,开始蛮横凶狠地索取,攻城略地。
池霏苒没有想到霍祈安的报复来得这么低级且突然,一点儿心理建设也没做便被他的狂怒吞没。
此时此刻,她的任何抵抗都将注定徒劳无功。
他冰冷的薄唇在她的喘息间逐渐湿润,温度渐渐回升。
从贴合变成难舍难分的嵌入。
唇舌似短兵,相接时巨大的威力便彰显出来,让人心中生怖。
池霏苒却不怕他。
因为她知道霍祈安绝不会伤害她。
他们的吻,在呼吸间变得滚烫炙热。
池霏苒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她在熟悉的亲吻间找到了他们相爱的证明。
哪怕他的动作再凶横,他那锋利的牙齿也会被他细心包裹,以求不伤她分毫。
他对她的保护是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只需要和她在一起就会被马上唤醒。
她敢笃定。
除了霍祈安之外,她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爱她至此的人。
她却亲手,一次又一次将他推得更远。
她的愧疚一点点加深。
要不放弃吧,就这么沉沦吧。
在遇见霍祈安之前,她从来没想过爱情是这样让她留恋,这样难以割舍。
刚才在餐桌上说起霍祈安的军人身份时,她努力地让自己相信自己是因为喜欢上霍祈安身上的这身衣服还有他在男青年里的优质属性,让她享受到了占有他的优越感。
可她骗不了自己。
她是真的爱上他这个人了。
说起来真的好笑。
他们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三观到品行,没有一样是契合的,般配的只有身材样貌和办事的能力效率。
这样难道不是更适合做事业上的搭档吗?
哪里有一点情人属性了。
可纵使荒谬而不可思议,他们还是一意孤行地成为了彼此的终身伴侣。
难道这就是宿命的力量吗?
人人都觉得是霍祈安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栽在了她手里。
她又何尝不是输给了他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