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电话被毫无征兆地挂断,规律的机械声像迟宴的心跳一样,一顿一顿地敲击着他的胸腔。
桌面上是摊开的资料,第一页的右上角贴着梁玉的大头照片。迟宴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略微有些发抖的手在纸面上留下折痕。
他快速拨了个电话回去,电话响了一分钟自动挂断,无人接听。
电话屏幕熄灭又亮起,来回几个回合之后,迟宴一言不发将手机放到桌面上。
出事了。
他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手指按住眉心。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涌上心头。
或许何秋韵只是遇到了认识的人,匆忙间挂断了电话。或者师父又开始神智模糊,他过去帮忙,不方便接电话?
迟宴深吸了口气,他盯着手机屏幕,祈祷下一秒屏幕会亮起,他会接到何秋韵的电话。
他猜何秋韵会笑着说:“怎么这么着急,你就这么喜欢我啊?”
可是没有。时间从22分跳到25分,依旧没有电话打来。
何秋韵,这次真的有些过分了,迟宴心想。这已经是第二次让他产生一种对方随时都会变成蝴蝶飞走的错觉。
他从皮椅上起身,将外套挂在臂弯里朝办公室外走去。
迎面遇到正准备去找他的江海,江海见他脸色不对,以为是哪个员工惹了老板生气:“迟总,怎么了?”
迟宴说:“江助,备车,去向荣疗养院。”
江海一头雾水,好端端的去疗养院做什么。
但他不敢拖沓,既然迟宴发话了,他应了一声,一边跟着迟宴下楼,一边打电话。
两人刚走到一楼大厅,拐角处匆匆跑出来一个员工。
“迟总,我刚刚给您和江助打电话一直打不通,办公室也没人接,迟总,您……”年轻员工戴着眼镜,他气喘吁吁,把滑至鼻尖的眼镜扶了上去,“您……您现在是要出去吗?要不您先别急。”
员工说话结结巴巴的,迟宴脚步未停,打断他:“出什么事了?”
“门外突然来了一堆记者。”员工满脸愁容地回答。
走过拐角,大门清晰可见。每日被擦得透亮的玻璃门窗外正如员工所说,围满了记者。
万川的安保人员拉起警戒线,挡在人群前端,不让记者进来。众人推推攘攘,在看见迟宴身影的一瞬更加激动。
人生嘈杂,人群中已经有人在喊迟宴的名字了。
“迟总!迟总!”
“迟总您接受采访吗?”
江海伸出手拦了一下:“迟总,现在是不是不太方便您出面?要不您等一会儿吧,我联系公关团队和律师,先稳住目前的情况。”
迟宴低头看了眼拦在自己腰际的手,江海猛地收回。
“没有时间了。”迟宴轻声说。
“您说什么?”
“没什么。”迟宴说,“江助,得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了,联系小郑,今天你的工作先让他接手吧。”
江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迟宴已经先一步往门外走去了。
炙热的光线洒在迟宴的身上,阳光给他镀上了一层跳跃的银边。迟宴的双腿匿在黑色西装裤管里,他的腿很长,虽然步子迈得很大,却依旧从容不迫。
江海愣了一秒,然后回过神给身边那个年轻员工吩咐道:“立刻去调动安保到正门处。”
“是。”
江海朝迟宴那边追去,对方已经在安保的簇拥下站到了正门的台阶上。
数不清的闪光灯朝他们照来,刺得江海只能微眯起眼,他甚至分不清那些光源的来向。
他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些亮眼的光,睁开眼时,视线里的迟宴站得笔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迟总,请问您昨日说自己是何先生的助理,是真的吗?”记者发问。
迟宴笑了一声:“当然是假的。”
他这一声回答引得阶梯下的记者躁动起来,众人七嘴八舌发问,迟宴按了按太阳穴:“别急,一个一个说。”
又有人问:“迟先生,有知情人士说你们是情侣关系,这也是假的吗?”
迟宴挑眉:“谁说的?”
记者摸摸脖子:“既然你们不是情侣关系,您也不是他的助理,那你们是怎样认识的呢?”
迟宴皱起眉:“刚刚那个问题不是还没问完吗?”
“啊?”
“你刚才说,我和何先生是情侣关系是假的。”迟宴纠正道,“你说错了,这个是真的。”
人群沉默两秒,紧接着爆发出更大的浪潮。
话题被迟宴这句话彻底带偏:“你们真的在交往吗?”
“对。”迟宴面不改色,“他是我男朋友。”
又有人问了些关于两人关系的问题,迟宴一一作答。
最靠前的记者问:“有消息说,昏睡事件与您的男友有关,请问您知情吗?”
迟宴正了正神色,他斜睨着看向身边的记者,上前一步,将嘴凑在收音话筒边:“何秋韵和这件事无关。”
记者问:“您为何这么确定?您有什么证据吗?”
“本来就和他无关的事,为何需要自证?”迟宴说完向人群中走去,“麻烦各位让让,我还有事。”
安保替他拉开人群,记者们不肯罢休,争先恐后地发问。太多人声汇聚在一起难以辨别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可迟宴路过其中一个记者时突然顿住脚步。
“迟总您现在去哪?”那个记者重复了一遍刚刚喊出的问题。
他本来是随口一问凑个热闹,却不想被迟宴听见了。
迟宴微笑:“去接男朋友回家。”
**
“我想喝水。”何秋韵动了动脚尖,对床边的梁玉说。
梁玉无语一瞬:“搞清楚你的身份,你现在是人质。”
“人质怎么了?”何秋韵不以为然,“我渴死了怎么办,那你可就没有人质了。”
梁玉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看,何秋韵也没回避,任由他看,随后露出个淡淡的笑。
房间里没有时钟一类的东西,何秋韵不知道现在的具体时间。不过造梦师经过特殊训练,对时间的计算很敏感,他预计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左右。
梁玉面色如常,看起来没什么变化。那瓶令人作呕的不明液体似乎还没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作用。
何秋韵暗自琢磨,现在情况还算稳定,再过一会儿可就说不准了。
他坚持着要喝水,梁玉嗤笑一声:“行,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
梁玉起身去倒水,房间里没有烧水壶,连杯子也没有。他随手拿了个量杯,也不知用过没有。
拧开水龙头,水声哗哗作响。
接好水,梁玉捏着量杯转身。
“啪——”
水杯从梁玉手中飞出,量杯碎成小块的碎片,透明液体撒了一地。
何秋韵不知何时已经闪到他身后,一脚踢在梁玉手上,他措手不及,整个人往后踉跄了一步。
“你怎么。”梁玉说着往何秋韵手腕上看去,那处哪还有什么锁链,只剩下一个淡淡的红痕。
几根蚕丝窜到梁玉脸前,颇为得意地晃了晃。
“师兄,不好意思。”何秋韵话音刚落,抬手往梁玉脑门上挥去。
梁玉还没来得及出声,整个人跌倒在地。
何秋韵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人,确定他的确晕过去了才松了口气。
昨天的特训还挺有效的,谢谢迟总。
他想着,刚沉下的心又浮了起来。
他快速在房间里找了一圈,随后又摸了摸梁玉的衣服口袋,可惜,哪里都没找到手机。
可能刚才掉到楼梯间了。
他顾不得那么多,冲到门口去开门。
该死,是密码锁。
他试了两个密码,冰冷的AI女声响起:密码错误,您还有一次机会。
何秋韵指尖陷入掌心,怎么办?
就在这时,铁门突然从外被重物袭击,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砸上了门,大门中间凹出一大块痕迹。
何秋韵退后一步,那东西再次砸了过来。
十五、十六、十七。
何秋韵在心里数着次数。
数到二十下时,铁门破开一个口子。
一双熟悉的眼睛从门缝处透出来。
“师父?”何秋韵大惊。
“别废话。”赵竹之扔掉手上的斧头,“赶紧出来,跑。”
何秋韵来不及多问赵竹之为什么会在这里,从细窄的缝隙里出去,赵竹之拉着他的手往楼下奔去。
寂静的楼道里只能听见两人匆忙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梁玉怎么样了?”赵竹之问。
“晕了。”何秋韵回答他,“可能过一会儿就醒来了。”
他说着突然意识到不对:“怎么没人?”
赵竹之刚刚发出那么大的动静,照理来说早就被人发现了。
赵竹之没有停下脚步,拉着他冲出大楼。刚才还晴朗无比的天变得阴沉沉的。乌云遍布天空,绒毛般的细雨顺着云层间的空隙落下来。
“出事了。”赵竹之沉声,“不出意外的话,梦境已经坍塌了。”
何秋韵站住脚:“什么?坍塌了?”
“我刚刚才发现梁玉的那些美梦从何而来。”赵竹之声音有些空洞,“疗养院就是一个巨大的培养皿。”
何秋韵突然想起迟宴刚刚打来的那通电话:“梁玉是这所疗养院的投资人。”
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但由于过于震惊,话到嘴边迟迟说不出来。
赵竹之吐了口气:“那些美梦都是从这里的病人那偷来的。”
偌大的疗养院里一片死寂。
“就在刚刚,梦境崩塌了。”赵竹之声音越来越小,“我早就和他说了,他控制不住的。”
“师父。”何秋韵握住赵竹之的肩,“带手机了吗?”
赵竹之有些疑惑,但还是拿出手机递给他。
何秋韵飞快地输入一串数字,电话很快被人接起。
何秋韵说:“迟宴。”
电话那头的人静了一秒,随后快速说道:“你在疗养院吗?我现在在过去的路上了,你待在那等我。”
何秋韵“嗯”了一声,安抚道:“迟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