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秋韵凭着记忆向梁玉追去,不过多时,对方再次出现在视线里。
梁玉今天是一副休闲的打扮,何秋韵不清楚他要去哪,但总觉得对方对这里非常熟悉,甚至也不用护工给他领路。
何秋韵不敢太过靠近,和梁玉保持着一定距离。两人绕过几条小路,最后又往大路上走去,最后,梁玉在一栋建筑前停下。
那是师父的宿舍,上次何秋韵和韩冬来的就是这里。唯一不同的是,这是那栋宿舍的背面。
梁玉从后门走了进去。
何秋韵脊背发凉,对方怎么看也不像是去看望师父的样子。他就像个经常来这里的熟客,可他要去找谁?他来这又有什么目的?
何秋韵跟着对方进了大楼,层层叠叠的阶梯像个巨大的迷宫。梁玉的手搭在栏杆上,何秋韵抬头看去,见他在三楼拐了个弯。
三这个数字唤起何秋韵一部分记忆,他在楼梯拐角处停下脚,果然,梁玉进了之前那个房间。
特殊会客室。
何秋韵眉心一簇,脑海里浮现出房间角落里那个铁门的模样。
梁玉开门进去,何秋韵食指一动,一根蚕丝卡住门锁,大门留下一个常人无法察觉的缝。
等了一分钟左右,何秋韵从拐角处走出来。他刚想上前,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是迟宴打来的。
何秋韵压低声音:“喂?”
“你在哪?你不方便?”迟宴听出来他不太对劲,紧接着道,“何秋韵,你不要乱来。”
“乱来?”何秋韵问,“我在疗养院,你知道的。不过我遇到个熟人,可能要过一会儿才回去。”
何秋韵以为迟宴是要来接自己回家,于是故意解释道。
不想,迟宴听到最后一句话,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沉着声音:“熟人?谁?该不会是梁玉吧。”
“梁玉。”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这个名字,下一秒,迟宴的声音猛地拔高:“不要靠近他,快走。”
“怎么了?”何秋韵听出迟宴的语气很不对劲。
“我查了梁玉的资料。”迟宴说,“发现一件很不对劲的事。”
何秋韵说:“什么?”
迟宴:“梁玉是向荣疗养院的投资人。”
话音刚落,何秋韵的后脑勺发出剧烈的疼痛。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何秋韵大脑嗡嗡作响,手机落到地上,迟宴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总之,你先赶紧离开。”
剩下的话他没有听见,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扭头去看身后的人,却只来得及看见两根裤管。
前面那扇铁门被人推开。
梁玉不紧不慢从里面走出来,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小刘,球技不错,全垒打。”
身后的男人抓住何秋韵的后衣领,他将人从地上拖过,仿佛拉着的并不是活人,而是什么不要了的垃圾。
他另一只手拿着棒球棍,棍子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刘护工将人随手丢进房间内,冲梁玉笑笑:“梁哥,小老鼠我抓到了,剩下的交给你,我先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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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液体顺着额顶往下滴落。
何秋韵像一只重获水源的鱼,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撑起沉重的眼皮,头顶的白光却刺得让他重新闭上眼睛。
他浑身都湿透了,只能庆幸身上的水是干净的,闻起来没什么异味。
右脸颊被人拍了两下,那人凑在他耳边道:“差不多了行了,别装了。”
何秋韵听出来这人是谁——他师兄,梁玉。
他睁开眼,梁玉手上拿着个水桶站在床边,桶里空空如也,不用想也知道里面的水去了哪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何秋韵闻着觉得头晕。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像个四四方方的牢笼。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有头顶的手术灯亮得刺眼。
何秋韵正躺在手术台上,他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身子动弹不得。
“你……”何秋韵的双手被铁链绑在床上,他难以置信,“你想干什么?”
梁玉将水桶随意扔在地上。
“哐当——”
“你都知道了。”梁玉一步步朝他靠近,头顶的灯打在他的背上,面部投射下一大片阴影,“装起来好累,我们终于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何秋韵冷眼看着他,梁玉那张和善的皮囊被他亲手扯去,面具后的面容显得狰狞。
“你知道吗?我很久之前就想这样做了,我想看看你那些蚕丝究竟是什么东西。”梁玉走到一边,手术台上放着何秋韵熟悉的香炉,他点燃一根线香,那味道不太正常,呛得何秋韵咳了一声。
“韩冬那个蠢东西,居然这么快就原谅你了。”梁玉点燃香,回到手术台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何秋韵,“他明明和我一样讨厌你,你跟他说了什么?他现在像个狗一样跟在你身后,我看着就想吐。”
何秋韵撇了下嘴,他听梁玉这样说韩冬觉得不快。
梁玉突然俯下身子,他捏住何秋韵的下巴,力气很大,脸颊凹下去一块,指甲直直嵌入他的肌肤。
“我让你说话!”梁玉叫道,“你不是最会说了吗?天天哄得赵竹之那个老东西那么喜欢你,连韩冬也听信了你的话,这时候怎么不说了?”
何秋韵感觉下半张脸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下颌被捏得生疼,他不得不微微张开些嘴。
他这副模样更加激怒了梁玉,松开他往床上一扔,坚硬的板床碰上何秋韵的背,疼得他“嘶”了一声。
梁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跌跌撞撞走到柜子边,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什么。
乒乒乓乓的声音戛然而止,梁玉回到病床边,他将手里的手术刀抵在何秋韵的脸侧:“我让你说话,你说啊!”
梁玉该不会是疯了吧。
这是何秋韵的第一个想法。
他从没见过梁玉这副歇斯底里的一面,对方双眼通红,像小说里写的那些走火入魔的科研怪人。
“说什么?”何秋韵问,“你点的什么香,有点呛,不好闻。”
梁玉的手抖了抖,刀尖还差一点就会刺破何秋韵的皮肤:“疯子……”
何秋韵是真的觉得不好闻,烟气的颗粒极大,每呼吸一口都像是吸入了无数灰尘进入肺中。
那些颗粒存在感极强,还伴随着丝丝烧焦的气息。何秋韵皱起眉咳了几声,咽喉处的不适感越来越强,到最后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生理泪水蓄满眼眶,在朦胧中向梁玉那边看去,对方正在把玩那把手术刀,一点事也没有。
何秋韵不动声色地放出几根蚕丝,却不想,梁玉笑了一声,直接伸手抓住了。
怎么可能?
梁玉扯着它们往后拽了拽:“这香是我送你的礼物,我倒是挺喜欢的呢。”
他说着,用指尖绕着那些丝线:“你说,我要是把这些东西剪短,它们还会活着吗?”
何秋韵冷声:“我劝你最好不要。”
梁玉用刀面贴着何秋韵的脸划过,冰凉的触感令他感到不适。
“我怎么会这么笨?”梁玉伸手扯住何秋韵的发尾,“咔嚓”一声,披肩的长发落到肩头,松手时只剩齐耳那么长,“我知道,它们真正的生命之源在你的头发上,你感觉怎么样?”
何秋韵在被剪断头发那一瞬停止了呼吸,发根处传来一阵刺痛,但他无暇顾及。
它们死了。
何秋韵伸了伸手,铁链随着他的动静哗哗作响。有一部分丝线失去了生命,原本泛着银光的蚕丝暗淡无光。
他过了好几秒才感觉到身体上的疼痛,一股灼烧感顺着发尾流至全身。空气里的焦味似乎有了实体,它们似密密麻麻的蚁虫,啃噬着他的骨肉。
“啊——”何秋韵嘴角溢出难忍的声音。
他小声抽泣着,身体随着呼吸大力起伏。
但他目光冷冽,死死盯着梁玉。
他想不明白,梁玉一直都这么恨他吗?
梁玉啧了一声:“我最讨厌你这个不服输的眼神,盯着我让我恶心。”
他将手上那小股头发放入一个装满液体的试管,试管里的水咕噜咕噜冒起泡来。
“赵竹之说你的天赋是天生的,我一开始还不信。”梁玉说,“终于搞来了你的头发,今天可以试试了。”
梁玉说完,将手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何秋韵皱着眉看着对方,他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了许多。随后,啐了口唾沫,嗤笑一声:“其实你也恶心的。”
梁玉也跟着笑起来:“嘴这么硬,不要命了吗?”
何秋韵说:“你会杀了我吗?”
梁玉或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停了几秒,随后说:“谁知道呢?你要是惹我不开心了,也不是没可能。”
“我的头发喝起来怎么样?”何秋韵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他开始转移梁玉的注意力。
梁玉拉开一根椅子,在手术台边坐下:“聊聊?”
何秋韵心里有了底,梁玉也在等,那个奇怪的仪式还没生效。
“聊什么?”何秋韵假装配合,“你上次为什么来找我造梦?”
梁玉满不在乎:“许松禾哭着求我,说迟宴找你造梦,恐怕事情暴露了,让我去打探一下。”
“我觉得你没那么大的能耐,你没同意,我也就算了。”梁玉说,“啧,是我小瞧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