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昭应付完,院子里的人又各忙各的去了。
博了几轮,叶泮一直没参与。
“要不要试试?”江明昭问。
“我学不会的,赢了输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是不感兴趣么?”
“好像,是不太……”
叶泮说了一半,又要吞回去。
毕竟是在东道主家里,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叶泮刚要补救,就听见江明昭在她耳边,温和而又颇为坚定道:“走,带你去别的地方。”
“啊?”
“有家店做四果汤很正宗,我们去尝尝。”
那夜,两个人在外面小店坐了两个小时,直到夜间活动都结束。
四果汤的确好吃,江明昭提前问了她的忌口,还特地去掉了冰沙和绿豆。
叶泮不知该怎么看她,就低头搅着碗里的仙草冻:“你,不需要回去吗?”
木桌子,木长凳,江明昭跟她相对而坐。
“有负责招呼的人。”
叶泮的视线搭在她眼尾,然后滑下鼻梁,到唇,最后落在她锁骨处。
昨夜的场面又莫名其妙浮上来,也不知道江家是什么基因,生出来的女儿又白又漂亮,身材比例也匀称……
可不能再看了。
江明昭先问:“你住在天津哪里?”
对方看着像同龄人,又有叶母肯定,叶泮很快卸下防备。
两个人交换了家庭地址。
叶泮打开手机地图,惊叹:“你家居然离我工作的地方更近。”
江明昭只是笑了一下。
话说完,叶泮转念一想,也难怪。当初和朋友决定剧团位置的时候,他们都默认在富人区租场地,这样更接近宣传对象。
但为了省钱,他们各自租房子的地方就远了,通勤都要半个小时以上。
那晚她们约定,年后再碰面,先审核好合同,然后正式签协议。
*
祭祖取消的第二天,叶泮按时回到天津,并没耽搁什么事。
每天去剧团,练功,准备年戏,带新人。
团长祝丽筠早给大伙打了招呼,现在生意难做,明年的票都不一定有今年这么好卖,各位都得拿出看家本领,留客人。
他发了话,其他人都开始往狠里练。
有人迎着流量,天天在后台练僵尸摔,鬼步这些。
为此,好几折戏硬是加了情节,又在宣传页上加了这样的噱头。
其实每个人都不情愿这样,可也属实无奈。
叶泮作为武旦,自然也免不了要营造视觉效果。
“串翻身”,“倒扎虎”,水仙子跳座,拿戟耍枪花,什么好看,什么往外拿。
她上称发现,自己竟练瘦了五斤。
*
立冬已过,转眼就换了季节。
叶泮加了江明昭微信好友以后,始终没说话。
她看着对方头像,一个开满玫瑰花的院子,好几次点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时候,叶泮闲来无事,在浏览器搜江明昭的名字。
本以为没什么结果,只当派遣。
没想到,叶泮在江氏相关话题的帖子里,看到那个名字。
网友A:八卦一下江氏新任女BOSS的感情状况。
网友B:本人有幸住在这位BOSS隔壁,只听说从小学习好,没听说和哪个谈过恋爱。追的男生倒是不少。
互联网上人多,很快又有网友C前来认亲。
那位C道:刚拿到offer,我是女BOSS的直系师妹,没听过恋爱史。
最后,网友D总结:你们都关注男生,万一,我说万一,女BOSS是弯的呢?
……
叶泮看了,心情很是复杂。
叶泮纠结了几天,有一次还梦见江明昭跟自己倾诉,她喜欢女生的心路历程。
真是奇怪的梦。
网上的信息看多了,果然扰心又费神。
最终,叶泮删掉了搜索记录,决定忘记这回事。
叶母倒是打来了一次电话,她说江明昭途径上海,两个人吃了顿饭,合同大致敲定,不过叶母又改了几条协议内容。
叶泮对比很久文件,发现增添的是金额和赔偿。都变多了。
事情变成这样,她不好意思再让江明昭掏钱,自己自费,请了北京一个律师看合同。
宋黎茵听说这事,起初觉得不靠谱,后来也找了律所的朋友帮忙看。
律师们给的结果都一样,说看不出什么对叶泮不利的内容。
相反,那份协议十分灵活,即使叶泮中途不履行同居条件,也没写清楚什么赔偿办法。
“她可能真的有难处,才需要你和她同居吧。”
宋黎茵的话,给叶泮打了最后一针强心剂。
清晨天津就落了雪,一直到夜里,雪停了,已经堆得很厚了。
叶泮赶末班车回小区,正在公交车里当沙丁鱼,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她点开,意外地看到江明昭的玫瑰花园头像。
江明昭:我到天津了。
叶泮:你在哪里?
说完这话,又觉得不妥,像是自己急着找她似的……
江明昭:落地没多久。你呢?
前面一个红灯挡住,司机刹车,叶泮被挤得差点把手机甩出去,站稳了才回复。
叶泮:我在公交上,赶车回去,快到了。
江明昭没再回。
叶泮刚想着要不要补几句话,公交车冰冷的提示音说,到站了。
她随着人群挤出来,走早已经习惯的路,先右转,进小区再走鹅卵石路,再右转……
忽然,叶泮站定了。
她看着不远处叶子都变黄的白蜡树。树叶上压着雪,仿佛又变回了白蜡开花的模样。路灯很昏,半昧不明地照着,充当很高明的打光师。
她看到树下的那人,微微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树下,似乎是江明昭,穿了件深棕色的毛呢大衣,里面是白色毛衣和黑色裤子。
叶泮有些呆愣,远远看着,觉得她像零几年流行的言情小说里,一杯热腾腾加奶油顶的爱尔兰咖啡。
又远,又近,还带着些暖意。
叶泮走过去,那人也看过来。
的确是江明昭。
叶泮被她忽然一瞧,脸红了,支支吾吾说了句:“好久不见。”
女人笑了笑。还是那么好看,叶泮有点移不开眼。
“好久不见。”
叶泮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刚落地,离这里近,就走过来看看。”
叶泮心里嘀咕,这边都是老式房子,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公交车末班车都走完了,你怎么回去?”
“有司机来接。”江明昭呼出的气都变成了雾,吞云吐雾地,倒有种美感。
站在雪地里说话,终究是欠妥。
叶泮说:“上去坐坐?”
“好。”
女人跟着她上楼。
楼梯间灯一闪一闪的,像要坏了,扶着的楼梯也都是龇牙咧嘴的铁锈,看着就扎人。
开门,进屋。
小姑娘的房间是米色或者奶油色系,其余的颜色也都是淡的,比如淡绿色的床单被套,淡蓝色的窗帘。
玄关处有柜子,小隔间里坐着五六个淡粉色的娃娃,浓眉大眼的,衣服有可爱风格,也有成熟知性风格。像纯手工做的,不知道谁送的。
江明昭多看了两眼。
和小姑娘倒是有点像。
看得出,叶泮比较爱整洁,房间里搭眼看上去没什么垃圾杂物,日常用品也被归纳得很齐。
“不好意思,委屈你落脚。”
六百块的房租,能租到的空间并不大。
叶泮平时为了省电费,都不怎么开空调,所以屋子里有些冷。
有客人来了,不一样。
她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了旧遥控器。
她安了几下开关键,没反应。
她抠开电池看,那两节七号电池,像是用了好多年的样子。
叶泮急得红了脸。
“没关系。”江明昭很善解人意,“有没有热饮?天太冷了,要暖一暖。”
叶泮赶紧说:“有,我去热牛奶。”
女人说:“不要只给我做,你也给自己热一杯。”
“好。”
牛奶热好了,两个人去客厅的沙发坐。
叶泮把冒着热气的一杯递给她。
“我一般在房间用电热毯……不好意思,客厅就有点冷。”
江明昭不想让她难堪,莞尔:“没关系。也不冷。”
小姑娘留意到,她今天话有点少,闷闷的,像是心情不好。
她随口开始一个话题:“这阵子,你应该挺忙吧。”
“嗯。各方面都有事要处理,不过终于都快收尾了。”
“你这次回来,要待很久吗?”
江明昭摇头。
“伯父的事情,最近差不多可以开始办了,这次回来,是为了你搬家。”
“哦……好。”叶泮不知道跟她说什么,“谢谢你。”
“不用跟我说谢谢。”
“怎么不用?你帮了这么大的忙,我应该请你才是。”
在没有人看得到的地方,江明昭攥紧了手,指甲陷进肉里,那一丁点痛觉才能让她稍微理智一点。
不能急,急不得。
步子迈的太快,只会吓到眼前姑娘。
江明昭垂眸,隐匿了所有情绪,低头啜着牛奶:“合同需要签字,还有搬家的时间,你有什么打算吗?”
叶泮想了想,未来几天她都闲不下来,还不如趁早结束。
“明天吧,早晨几点你有空?我先把合同送过去,之后再找搬家公司。”
江明昭说:“我认识搬家公司,明早就可以到。好了,不耽误你休息了。”
她很快喝完了牛奶,要拿到厨房。
叶泮不可能让客人做事:“哎呀你别动了,我来吧……”
小姑娘想抢杯子,但抢的太慌了。
她的手,从指根开始,大半个手覆盖在江明昭手背。
凉的。
几乎是下意识地,江明昭用另一只右手,捉住小姑娘的右手。
女人穿的少,身上却不冷,一点点给小姑娘送渡自己的温暖。
“你……”
叶泮完全懵了,脑袋一片空白。
只想着,好像有人说过……江明昭,是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