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生眉梢一喜:“是。”
拥挤的人流下,季月桦刚走动几步。
就看见庆生穿着青衣,眉清目秀挡在她面前,客气有礼:“季姑娘,我家世子楼上有请。”
季月桦知晓鱼儿总会上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她浅笑安然:“劳烦带路。”
庆生心里长舒一口气,他还担心季姑娘不肯跟他上去
酒楼里布置奢华,奇珍异宝随意地摆放在角落里。
能进这家有名酒楼的人,皆是达官贵人。
前往酒楼的路径似乎不止一条,庆生专门挑选了一条偏僻小道。
姑娘家的名誉最为重要,他不敢马虎。
到了一处雅间处,庆生敲敲门:“世子,季姑娘来了。”
里面传来悦耳如冷泉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就瞧见萧策袭绛深墨色云纹衣袍,贵气矜然,正伫立在窗玖处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侧面线条流畅硬朗,眉眼精致。
他转过身来面对季月桦。
恰好遇见她取下惟帽,若隐若现的美貌,一下子揭露。
肤白如雪,眼眸柔媚,朱唇红润。
雅间内三鼎香炉里,香粉静静燃烧,香烟徐徐盘旋升至上空。
萧策率先打破寂静:“季姑娘,近来可好?”
列行公事的问候,寻常无奇地寒暄开口。
季月桦眉眼带笑:“一切都好,萧世子呢?”
萧策到梨花木座椅处坐下,斟着茶水:“我无意丢失随身之物,时常恐慌担忧。”
季月桦掀起长睫一瞧,他面色沉稳淡定,举手投足间沉着冷静。
未见半分恐慌担忧。
似乎有所感觉,萧策掀起微垂的眼皮。
两人四目相对,炭火的炙烤声微微作响。
萧策抵不过眼前眉眼带笑,浅笑嫣然的女子,眼神示意她入座。
季月桦坦然入座,取下贴身携带的荷包,揭下万事如意的浅色荷包,露出里面的碧绿玉佩。
她声音潺潺如流水动听:“可是萧世子丢失的玉佩?”
萧策修长白皙的手放下紫砂壶,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如拨开云雾见月明:“正是,多谢季姑娘替在下保管。”
不出意外说完这句客套话的下一步,就应该是季月桦懂眼色地将东西物归原主。
她歪头一笑:“小女子将玉佩如此好生保管,不知世子可有什么酬谢的?”
萧策递茶水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又恢复,似是从未发生。
他声音冷淡:“季姑娘这是忘恩负义吗?”
丢失玉佩是因入水救她而起,他未曾向她索要救命之恩如何相报。
她倒好意思来问他要保管东西的酬谢。
季月桦脸上不恼,眉眼弯弯:“一码归一码,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但这为世子寻物保管是另外一回事。”
口齿伶俐,巧言令色。
萧策的面色冷了几分:“季姑娘,想要什么东西?”
既然专门向他要酬谢,多半心里有了盘算。
季月桦嘴角上扬,心情极好
萧策拥有权势,不缺钱财,还心思敏锐,当真是上好人选。
“要间酒楼的契约和一个人。”
萧策剑眉微蹙,一间酒楼,他倒是不缺。
这上京城内,光酒楼他都不下十家。
那玉佩珍贵罕见,若是寻常买卖只换一间酒楼,倒也良心买卖,不曾狮子大开口。但那为了救她而落下的玉佩,还要用酒楼赎回,他面色不变:“你凭什么以为本世子会答应?”
茶杯在修长干净的手指中打着圈,犹如被牢牢掌控的玩具一样。
季月桦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变:“那小女子只有世子入水救人的实情说出,毕竟有玉佩为证。”她仔细打量着手中上好的玉佩,脸上带了些戏谑,“除了以身相许,臣女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够报答世子的救命之恩。”
萧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狭长的凤眼正视她,眼里带着骇人的压迫感:“季姑娘这是在威胁?”
炭盆的炭火忽地发生一声猛烈的爆炸声,在鸦雀无声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季月桦依旧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我本不愿强人所难,但奈何别无他法。”
依旧她的身世就算这件事流传出来,她最多也只能算个妾送进去。但对于萧策来说,严密的口子被撕开了一个缝,后面可不好堵上,到时候宫里送的人更不好处理。
何况这个季月桦一瞧便不是省心的,他可不会放她在自己府上折腾人。
良久的沉默后,萧策嗤笑一声:“好个不强人所难,酒楼我准了。”
但要一人,他心中有所顾虑。
季月桦似是知道他的顾虑:“只要他为我做一些事情,三年之约,不要卖身契,不会让世子担上麻烦事。酒楼的盈利也会分一半给世子,算下来世子可当请了位管事的,并没什么太大亏损。”
萧策似笑非笑:“季姑娘真会做买卖,瞧着不像是公侯之女倒像是个商户。”
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嘲讽之意。
季月桦面色不改,淡笑回道:“国公家不得宠的庶女,的确不如商户。”
商户好歹自给自足,她需要时刻顶着个庶女头衔。
孝顺嫡母,尊重嫡姐。
事事以她们为先,苟延残喘。
萧策听懂了她话语中的辛酸,世家大族有几个能够随心所欲的,懒得和她再掰扯。
他柔软地指腹摩挲着珍贵的茶壁,似乎正在思考。
半晌他轻微点头:“成交。”
季月桦嫣然一笑:“世子仁厚,是我恩将仇报了。”
萧策对此不以为然,朝门外说道:“庆生去将来兴楼的契约取来,将罗十一唤来。”
门外的庆生低头答是,接着外面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屋内的两人静悄悄的,秋语和春絮候在一旁,刚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坏了事。
季月桦和萧策相顾无言。
她扭头看见了棋桌上散落的棋子:“世子喜欢自奕?”
萧策散漫地品茶:“嗯”
季月桦看出他的冷淡,并不想搭理她。
季月桦眼眸直望着棋子,还是试探道:“我也有此爱好,我们在此等着也是无趣,不如对弈打发时间。”
这回萧策倒是爽快点点头,反正打发时间,两人起身前去棋桌。
季月桦盯着眼前黑白分明的棋子,心神恍惚。
她回过神来,对萧策轻声道:“世子先请。”
萧策捡着棋盘上散落的棋子,懒懒道:“请”
前世她心思单纯,心底善良,只喜欢用白子,喜欢他洁白如玉。
但是后来它为了萧方衍,为了能挽救他的心,改变他对她的看法。
她苦心孤诣地改变自己,为她不要脸面,努力讨好那些高官权势的夫人,背后更是博览群书,只是为了当好他的贤内助。
可惜,一切都是为她人做嫁衣。
她在他们眼中永远都只是一条狗。
既如此做黑子又如何?
率先先下,撕裂所有人。黑子进攻,白子紧跟。
她就如黑子,率先进攻,除掉所有人。
见季月桦手执黑子,萧策剑眉微挑,并未说什么,顺手拿过身旁的白子。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看着算是力均势敌的棋盘。
旁边的丫头看着棋桌上的战况,秋语心中暗自咂舌。
姑娘的棋艺何时如此精湛了。
两人之前的不分上下,但萧世子久经官场,谋略深成。
萧策由之前的慵散懒漫,稍微端坐了几分,脸上带着几分思索。
接近尾声时,他将季月桦逼得无路可退,嘴角上扬了细微弧度。
季月桦爽快认输:“世子棋艺精湛,技术高超,在下不敌。”
萧策眸色探究,意味深长:“半途而废。”
他不明白季月桦明明年纪尚小,虽是季家庶出的姑娘。
但应该也不缺衣少食。
为何下棋谋略精通,手段狠辣。
好几次他都差点上当,这盘棋输赢不定,至少不应该这么快就下完。
季月桦闲适地捡着棋子,笑意不减:“输了便是输了。”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萧策猜测是庆生回来了:“进来。”
庆生脚步飞快地进来,手里还拖着个木盒。
身后跟着一个身形高大,身量消瘦的人,披着件玄色披风,头上戴着帽子,瞧不清容貌。
庆生弯腰将东西递上:“世子,这是兴来楼的契约。”
萧策眼神示意他将契约递给季月桦。
接着庆生盯着罗十一对她说道:“这是罗十一,是世子府上的暗卫,善于隐蔽,武艺高强。”
季月桦很满意,眼下幼弟季少陵那有父亲的人照看着,能让她放心不少。
她的院子锦画轩,在秋语春絮的看护下,英国公夫人就是想动手,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办法。
但姨娘那儿却是毫无办法,眼下她自顾不暇,又不敢明着塞人过去。
可是按照她的计划发展下去,英国公夫人一定会对她们出手的。
就只有先借一个人护她周全。
萧策见她满意,转头对罗十一命令道:“这三年,你只用听季姑娘一人命令。”
罗十一点点头:“是。”
在和庆生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告诉他这件事情。
他身手高强,本想着好好为主子效力。
结果派发出去给一个小姑娘做打手,他心中虽有不忿,但也不敢质疑主子的决定。
季月桦也将身侧装着玉佩的荷包取下,双手递给萧策:“有劳世子了。”
萧策将里面的玉佩取出,将浅色荷包退回:“姑娘的贴身之物收好。”
他不想和她扯上一点干系
季月桦眉眼弯弯地将东西收下,面露犹豫,朱唇轻启:“刚才那局是我输了,但能与我切磋者甚少,我甚想精进棋艺,世子可有什么好办法?”
萧策把玩着手中玉佩:“城南处有家棋馆,姑娘无事可去消遣。”
春絮心中不悦,若是姑娘这般对别家公子说话。
估计那人嘴巴都要咧到后耳边,满口答应相约下次与姑娘切磋。
偏偏萧世子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先是拒绝姑娘的荷包,接着后面婉拒下棋邀请。
春絮认为自家姑娘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美貌聪慧。
季月桦起身说道:“多谢世子告知,那我就先行离开了。”
萧策抬抬鸦羽,狭长的丹凤眼盯着她:“不送。”
接近午时,季月桦决定直接去兴来楼用饭。
探探他的虚实。
兴来楼的招牌明晃晃挂在上空,午时酒楼本该是满朋高座,人满为患。
但它眼下却一半客量都不到,大堂上只有稀稀疏疏几位客人,甚是冷清。
门口处站立的小二百无聊赖地发着呆,连她走她进了门口都还未发现。小二面容平淡,口齿不太伶俐。
季月桦给秋语使了个颜色,秋语立刻心领神会:“我家主子要个包厢。”
小二点头带路。进了包厢里,季月桦打量了几眼,无甚出挑之处,也无亮眼之处。
她暗自蹙眉,点了几道招牌菜。上菜的速度略微久点,但还可以勉强接受。
几样菜全部端上后,每道菜都不能和菜单名字对上,也无人介绍一番。但看模样摆盘还行。
春絮用锦帕细细擦拭好木筷后,双手递上。
季月桦接过木筷,每样用了几口后,脸色却是不太好看。
知道酒楼生意不好的最重要的缘故。
她让秋语唤来店小二。
秋语扯着嗓子唤了好几声,才将懒散的店小二唤来。来的是另外一个店小二,瞧着透着几分精明相。
秋语不满道:“我要见你们掌柜。”
店小二脸色不屑:“我们掌柜是个大忙人,可不是人人都能见得。”
季月桦取出契约,纤细手指拎着它直面店小二,眼神施压:“这样还见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