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妙音打趣:“卓小姐去卫生间这一趟,倒像是打通了关节,一下子想得开了。”
拇指在她手背上暧昧滑动:“希望卓小姐也能体会到及时行乐的趣味。和我在一起......会让你快乐的。”
“不过,”她如云燕在水面般一掠而过,轻巧地退后两步,同卓星渡拉开了距离,上挑的眼线让她有种狡黠的妖媚感。
“虽然我不介意三人行,不过想来卓小姐这样的正人君子不大喜欢,所以想提前同卓小姐确认好......”
“你有喜欢的人吗?”
问法变了,上次在公司,雯姐公事公办地问她有没有女朋友,是为了防止她这边如果有对象万一闹事,使伪装恋爱的事被捅出去,郁妙音的名声跌破新低。
但郁妙音这几天来私底下同她的接触,或者说引诱,让这个问题变得值得玩味。
郁妙音在意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吗?
应该不会。
那她想确认这件事又有什么意义?
卓星渡外表看来聪明睿智,但她在想不明白的事情上,还是喜欢诚实回答。
“有的。”
果然,郁妙音脸色如常,甚至连唇角的弧度都不曾变化。
卓星渡既觉得有点失望,又觉得理所应当。
自己对她而言并不很特别。
“方便问一下,为什么你们现在没有在一起吗?”
卓星渡沉默一会儿,才语气沉沉道:“她去世了。”
郁妙音语气讶然,是真的没想到:“抱歉。”
卓星渡摇头:“她去世很多年了,我甚至快要忘记她的脸。”
她说的是真的。重活一世,被爱人亲手杀死、夺走一切的怆痛被刻意遗忘,她散漫又无所事事地活着,内心麻木。
直到一则考古学界的发现新闻将她唤醒。
考古学家在天山北麓发现古墓群,占地面积广阔,墓内陪葬品众多,金银器具与珠宝数不胜数,墓主富有程度几可比拟当时诸侯高官。
根据年代检测,墓主为唐末人士。并根据墓志得知其为汉时西征将领后裔,盘踞当地、经营多年后成为当地霸主,才有了如此丰厚的家底。
保存完好的陶器上,一只扬尾回眸、目光森冷的孔雀栩栩如生,十分精美,其上还有一个小小的“裴”字。
墓主姓裴,墓志已有所体现,但随后出土的许多金银饰品上,却又在裴的旁边,随上一个“李”字。刻痕被岁月侵蚀,痕迹已浅,若非数量众多,相互印证,还未必能确认。
有学者推论,古墓群埋葬的或许是西域裴姓大族,族长与妻子李氏感情深厚,将诸多财宝分了大半给李氏亲属,并与其合葬。
彼时卓星渡只有七岁,沉默地坐在地上,仰头看那些曾属于她的东西,泪悄无声息滑落。
瘫在沙发上抽烟的男人毫无所觉,忙着洗衣做饭的女人路过时不经意瞥到一眼,大骂丧门星,大白天的哭哭啼啼晦气得要死。
男人烦得“啧”了一声,眼睛没从手机上离开,一脚踢在卓星渡背上,她的头因此重重砸在了电视机屏幕上。
后面的事卓星渡记不太清了,她只知道自己当时昏过去了,并且第一次做了关于前世的梦。
在梦里,成熟风韵的李延贞倚在床头,认真地用小刀在自己喜欢的金酒杯上刻着什么。
自己懒懒用脚去勾她,也笑她好歹贵为公主,怎么像没见过世面的穷鬼。
李延贞嘟囔,说这是裴大小姐用过的,怎么能一样。
彼时的裴汶笑,说是不是想悄悄偷走,先留个记号。
李延贞将嵌着翡翠的金酒杯举到裴汶面前,振振有词:世人最爱金银,就算不是当作传家宝代代相传,交易时也是小心翼翼,生怕缺角少屑,谁也不会去磨平上头的刻痕,少了斤两。裴家好不要脸,在上头刻上“裴”,这些金子就永世姓裴么?将来也预备从人家家里抢回来么?
她又道:但总算提了个醒。只要在上头再刻上一个“李”,姓裴的和姓李的就永远给人家珍藏在一起,说不定后世还有好事者要猜,这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裴汶打趣:是什么关系?
李延贞丰腴柔软的身躯一直紧紧贴着,双腿夹住她作乱的手,嗔了一声:快死了,不要。
裴汶当然不听她的。
李延贞的眼神幽怨极了,裴汶难得心虚一回。
但也只是片刻而已。很快她又自在起来:喝掉。
李延贞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她:好变态。
裴汶又说:喝了就送你。
裴汶向来性格霸道,且最不喜被忤逆。李延贞无奈,忍着羞恼用舌尖舔了一点。
裴汶很大方:送你了,上头的玛瑙买几百个奴隶都绰绰有余。
李延贞哼一声:等下就去把裴字磨掉,刻一个大大的李字。
往后裴汶时常这样折腾她,相对应的,每回都送她不少财宝。李延贞有时被欺负得受不了,眼角的泪痕还未干,恶狠狠道:总有一天要用这些金银买兵起事,把孔雀之影夷为平地,让裴大小姐做阶下囚,一报前仇。
裴汶也总是骄矜地笑,像瞧着可爱的小东西发狠话,总有点意思。
这些闺中乐趣持续了许多年,久到裴汶几乎已经忘记了六十八条人命的血海深仇,误以为李延贞真的很爱自己,那些俏皮话包装起来的真话都是她的玩笑。
血仇要用血来偿还,裴汶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最信奉这话。
她沉溺了,李延贞没有,所以她输了,心服口服。
她知道她的野心,她想接手孔雀之影,再一次征服西域,打回中原,收复河山,再次冠上李姓,重现盛唐辉煌。
裴汶甚至有点欣慰,她将李延贞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孩子调/教成了有能力的野心家,真正的、残忍的王族。李延贞学会了她的所有阴谋诡计、纵横手段。
而李延贞忍辱负重换来的财富,是未来登临辉煌的基石,自己虽然身死,也算陪着她,为她的皇图霸业出一份力了。
没想到,李延贞痛恨她至此,嫌裴汶恶心,也嫌她的东西脏,一样都没带走。
卓星渡从梦里醒过来,还躺在冰冷的瓷砖上,想李延贞原来这么嫌恶她,又在流泪。
她想李延贞可以恨她,恨不能吃肉啖血、挫骨扬灰,但不能漠视她到在今后的人生中都不会想起,偶而提及也是恶心反胃。
她觉得自己真是又贱又矫情。
但从那一刻,她对李延贞的爱意又开始蔓延了。
或许只要活着,就很难停止。
她偷了家里的钱,走了很远去镇上的黑网吧,不会用电脑,也不会打字,就去烦网管,直到一个一个字敲在了电脑上。
她仔细地看。
唐之后是宋,不可一世的赵家天下也覆灭了。蒙古铁骑入侵,以雷霆万钧的姿态统一天下,强盛得仿佛会持续千万年。
元也覆灭了。
没有,哪里都没有李延贞的消息。甚至在她的皇帝父亲的相关词条里,也没有她的存在。
她好像一个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人,只存在于卓星渡的记忆里。
那些家国覆灭的悲壮,竟然没有只言片语属于她。
明明她委身于干旱肃杀的辽阔天地间,所付出的不比那些丧国皇子们少,所图比她的懦弱父亲也更大。
但所有人都遗忘了她。
卓星渡心里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愤恨,她是双手沾染鲜血,会被人在墓碑上啐上一口的杀手,但她的公主不是。
她是真正的天潢贵胄。
凭什么时光就这样抛下了李延贞,连让她凭吊的机会都不给?
卓星渡开始了漫长的寻找旅程。
她从刚开始上学就逃学,父母一心盼望一个儿子,从来不管她。
没钱就偷家里的,偷到了就坐着大巴从这个镇坐到那个镇。漫山遍野都留下了她小小的身影。
她怕李延贞也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她却不知道。
找她没有什么目的,找到了也不会对她做什么。可能最多只是想问几个问题。
我死之后,你有开心一些吗?
你有回到中原凭吊亲人和故土吗?
后面的人生,有爱上过谁吗?是谁陪你到最后?
渐渐的,这几个问题变成了执念,又随着见到程贞后再一次化为落石,重重砸在她的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离开福利院的时候,她对自己说,算了,放过她吧。
将时间线拉长,她梦到李延贞的次数并不多。她真的已经要忘记她的脸了。
她随便读了个高中,花了两年时间,恶补了初高中的知识,考上了Y大。后面偶遇了程老师和程贞,转专业到了考古系。
她经历过的历史,让她对所学觉得亲切,钻研起来也开心。程老师也欣慰于她的天赋,待她像女儿一样好。程贞黏她,她待她也上心。
她们好像一家人,卓星渡也高兴,才发现自己也没想象的那样喜欢血腥的生活。这样就好。
李延贞也是那段生活的典型意象,是时候与它们说再见了。
卓星渡大四那年暑假,程老师难得不忙,三人去看电影。听说主演刚从国外走完红毯回来,艳光四射,美得不可方物。
采访视频被单独剪了出来,繁复的白色裙摆拖曳其后,回眸一笑妩媚又灵动,当场就有几个巨星看得呆了两秒。
这段视频迅速登顶国内外视频网站热搜,被讨论月余不止。国内的标题关键字离不开“神颜”二字,老外则盛赞她是“东方白鹇”。
电影院座无虚席,前后都在讨论着主演,想不听到都难。
程贞好奇心重,问白鹇是什么。
奈何在场三人没一个有兴趣关注娱乐圈,程教授忙着回邮件,嗯嗯了两声。
这边卓星渡的白鹇图片已经送到了程贞面前。
程贞笑得很开心,说真漂亮。
电影一结束,程贞就叽叽喳喳的,说女主一点儿也不像白鹇。白鹇优雅又高贵,女主像只红狐狸,对谁都笑得很甜,但最后却谁都不喜欢,把所有人的钱都骗光光。
程贞生性单纯,当然不喜欢这个亦正亦邪的女主。
卓星渡却很喜欢,哪怕被她骗走全部也很喜欢。
裴汶的人生,在那个电影院又占据了上风,卓星渡再次消失了。
郁妙音脸上的理解与宽慰恰到好处:“有的人即便忘记她的长相,也不会忘记与她一起度过的日子。卓小姐的身上一定也有她的影子。只要你还存在于世上,她就还在。”
“谢谢,”卓星渡柔和地笑,“几年前暑期档的《纠缠之旅》,是我看你演的第一部电影。你最后开着吉普车在沙漠里飞驰的那一幕,我很喜欢。”
“就好像……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又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郁妙音静了两秒,忽然快走两步,抱住了她。
卓星渡今天的鞋跟不矮,比郁妙音高了大半个头,郁妙音勾着她的脖子,逼她弯腰,把头拢进自己怀里。
她将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像在哄孩子:
“我和她长得很像,对吗?”
卓星渡在她怀里点头,小心地避开了丰满。
郁妙音却不依,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想让我做你的阿贞吗?嗯?”
卓星渡瞳孔一缩。
她径直吻上她的眼睛,卓星渡下意识闭眼。
柔软的舌尖描摹着眼球的形状,黏稠的水声大得吓人,卓星渡的呼吸都因此粗重起来。
郁妙音不满足,推着卓星渡的肩将她往大桌上压,十分霸道地挤进了她的双腿/间。卓星渡下半身悬空,腰折得难受,郁妙音却不理会。
“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巧合呢?命中注定我是你的,答应我吧,爱我,像爱你的公主,你的阿贞一样,好吗?”
她的舌尖像蛇一样贴着耳廓,引诱直达卓星渡的心。
“违约金我替你赔。从今天开始,忘记那份恋爱合同,我们在一起吧。”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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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爱我,像爱她一样,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