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颐城酷热逼人,宋泽烊却在这样的天气里,寒毛直竖头皮发麻。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起了他和陶星然在瑞士雪山酒店的夜晚,陶星然半.裸着身子站在窗边回头看他,身后雪景茫茫,屋内炉火昏暗。
那样的陶星然有种鬼魅一般的气质。
宋泽烊愕然半晌下意识地反驳对方:“你不要胡说!他明明活得好好的!”
陶星然有呼吸,有体温,有心跳,怎么会是个死人?
鹿天师见宋泽烊不信,手指在名笺上圈圈点点:“我怎么会胡说,这种生死大事,我断不会胡言乱语!这名字和这生辰八字,分开看,都是很好的,但是合在一起,它就是早夭的相!”
宋泽烊:“可是他不久前才刚刚和我说过话,我们昨天晚上还在一起,我会不知道吗?”
鹿天师脸上露出了一丝讶然神态:“那就奇了,这个命数,至多活不过十岁。”
宋泽烊此时满脑子里都是这人在胡说八道,没有一点真本事,出来招摇撞骗。
宋泽烊正腹诽着,鹿天师紧锁的眉头倏然舒展开了,他问宋泽烊:“宋先生,您的爱人,是不是有双胞胎兄弟?”
宋泽烊冷笑一声:“没有。”
他认识陶星然那么久,他家里就只有一个哥哥陶成蹊跟一个弟弟虞朗,哪里冒出来过双胞胎兄弟?
鹿天师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宋泽烊:“我建议宋先生去找爱人核实一下,无论有没有,都请联系我。”
宋泽烊客客气气地收下了鹿天师的名片,随后就把他请出了办公室。
送走了鹿天师跟南方客户之后,宋泽烊随手就把名片丢在了桌子上。
不过他过了一会之后突然想到,他跟乔乔也是上小学的时候才认识,万一在此之前,他确实有个兄弟呢?
宋泽烊想到这里,就一个电话播到了陶成蹊那里。
——乔乔现在不记得以前的事,问陶家大哥比较靠谱。
正在办公的陶成蹊接电话十分迅速:“喂你好,陶成蹊,请问你哪位?”
宋泽烊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大哥。”
陶成蹊怔了下:“泽烊?你怎么会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宋泽烊:“大哥现在方便吗?”
陶成蹊知道他肯定有事:“方便的,你说。”
宋泽烊索性直接问:“星然……也就是乔乔,他有没有双胞胎哥哥或者弟弟之类的?”
对面的陶成蹊沉默了片刻:“有。”
宋泽烊吃惊地直接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他瞠目结舌地听着陶成蹊在电话里说:“乔乔有个比他只小十分钟的双胞胎弟弟,十岁那年,和乔乔的妈妈,出车祸去世了。”
宋泽烊的脑子里嗡地一声响,鹿天师说了,那个孩子早夭,至多活不过十岁。
宋泽烊竭力保持镇定:“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他和乔乔一般大,我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他?”
陶成蹊:“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一直养在家里,很少出去见人。他出车祸,也是我婶母陪着他,去医院复诊的半途中……”
宋泽烊深吸一口气问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个早早去世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陶成蹊踌躇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他抬起头仰望着办公室的天花板:“陶星然。”
宋泽烊几乎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陶成蹊:“我叔叔家的双胞胎,乔乔是哥哥,跟妈妈姓;陶星然是弟弟,跟爸爸姓。”
“乔乔出事之后,我父亲陶承礼,他给乔乔改了名字,就改成了他双胞胎弟弟的名字。”
宋泽烊心头一阵阴寒,他当场质问陶成蹊:“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们陶家人自己不觉得晦气吗?”
陶成蹊语塞:“泽烊……”
宋泽烊当场挂断了电话,紧接着他就从桌子上捡起了鹿天师的名片,双手发着抖地按照上面的号码联系上了对方:“喂,是鹿天师吗?”
“是我。”
宋泽烊:“我刚才去核实过了,我爱人确实有个早夭的双胞胎兄弟,我爱人的家人给他改过名字,改成了那个去世孩子的名字……”
“为什么要这样改?双胞胎本来就是八字相同,只有名字加以区分。”
宋泽烊:“我也不知道,这样改对活着的人会有不好的影响吗?”
“有没有不好说,但我能确定,除非他家里人一点都不在乎,否则,这就是诅咒。”
这当然是诅咒,陶星然是个多灾多难没活过十岁的病孩子,陶承礼给生病的乔乔改成这样一个名字,言外之意,不就是诅咒乔乔早点去死?
宋泽烊当晚直接没有回家,他给乔乔发消息说临时要加班晚点回去,就开车去了颐城郊外山上的开阳观,那是鹿天师约定见面的地方。
开阳观是个香火鼎盛的道观,宋泽烊按照鹿天师的指导,在开阳观里连夜为乔乔办了场祛病消灾的法事,又在开阳观的姻缘祠中虔心供奉了一盏同心灯。
那盏灯外头是玻璃制的莲花烛台,中央点着通红的蜡,蜡油融化后荡漾在莲花瓣里,殷红如血。
莲花烛台下边挂着一副铭牌,用红丝绳穿了,用毛笔蘸了朱砂端端方方地写着宋泽烊与乔乔原本的姓名,紧紧挨着,相依相偎。
宋泽烊往后每个月都会给道观捐一笔钱,让观里的道人帮忙打理这盏灯,保他与乔乔的同心灯火长明不熄。
宋泽烊他原是不信这些的,可现在他看着鹿天师捧着同心灯送上供台,便当场跪了下去,郑重地给那盏灯磕了三个头。
“祈愿诸天神明,保我乔乔无病无灾,逢凶化吉……”
“长命百岁,岁岁无虞……”
“愿结同心,白头到老……”
宋泽烊向鹿天师请教:“我现在就帮他把名字改回去,行不行?”
鹿天师掐算一番后,斟酌着,摇了摇头:“时机还没到。”
宋泽烊急了:“那总不能一直让他顶着这个晦气的名字!”
鹿天师:“我有个权宜之计。”
宋泽烊:“您请讲。”
鹿天师:“把您名字里的火,给他。”
鹿天师比划着:“把‘陶星然’三个字中的最后一个字,加个火字旁,不用‘然’,用‘燃’。阳火起,鬼魅消。”
宋泽烊最后一直奔忙到了午夜时分,才终于神神叨叨地回了家。
他刷卡进了门,站在玄关那,感受到了家中熟悉的气味,这才安定下心神,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宋泽烊脱了外套,轻手轻脚地往里走,今晚乔乔在他家里过夜,这会应该已经睡了。
结果当他来到客厅里的时候,就看见昏暗的壁灯亮着两盏,那些沙发变了布局,他的乔乔用沙发和抱枕给自己垒了个窝,窝上面蒙着一层毯子,毯子底下有些隆起,像是藏了个人。
宋泽烊屏住呼吸慢慢靠近,把毯子掀开了一角,看清毯子底下,他的乔乔不睡觉正在抱着手机玩消消乐。
“Good!”
“Amazing!!”
“Unbelievable!!!”
陶星然玩着玩着,就感觉突然凉快了不少,一抬头,正好跟毯子外面偷窥的宋泽烊对上了视线。
陶星然唰地一下坐了起来,头上顶着毯子:“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加班要通宵呢!”
宋泽烊看着他的脸半天,才终于笑了出来:“你怎么不睡觉?”
陶星然:“这房子太大了,你不在我一个人睡不着。”
宋泽烊摸摸他的脸:“那现在我回来了,你是跟我一起去睡床,还是继续睡沙发?”
陶星然笑着挪了挪身子,给宋泽烊腾出地方:“你来陪我睡沙发!”
宋泽烊刮了刮陶星然的鼻子:“好,等我一会,我去冲个澡。”
宋泽烊冲完澡出来,穿着睡衣,一身水汽地钻进了陶星然的被窝里。
陶星然把身边的几个抱枕丢开,亲亲热热地搂住了宋泽烊,脸往宋泽烊的颈窝里深深一埋。
宋泽烊身上,有好闻的白茶男士香水味,水蒙蒙地,混着年轻男性肉.体的味道,陶星然喜欢得很,一直翕动着鼻翼嗅。
他嗅着嗅着便忍不住要动情,他张开嘴,轻轻含住了宋泽烊脖颈间的一小块皮肉,吃果冻似的吸吮着,牙齿轻轻碾过来碾过去,留下印痕才罢休。
宋泽烊随他吸,手间轻轻抚摸着陶星然的脊背,却是心事重重。
他到家之前刚和陶成蹊吵过一架,现在情绪体力都有些透支,等到他重新积攒下了些气力,他便开了口:“星然,我给你改个名字好不好?”
陶星然吃惊地抬头看他:“嗯?改成什么?”
“改成陶星燃。”宋泽烊拉起陶星然的手,在他的手掌心里用手指划拉着写字,“把‘居然’的‘然’改成‘燃烧’的‘燃’。”
陶星然笑了:“是今天你客户带去的那个算命先生给你说的吗?”
宋泽烊写完字就把陶星然的手拉到唇边去吻了吻:“是。”
陶星然想了想:“就是加了个火字旁,这个改动感觉没有什么意义。”
宋泽烊跟鹿天师学了一套话术:“算命先生批了你的八字,他说,火旺你,加个火字旁,能发大财。”
陶星然的双眼登时就变得雪亮而炯炯有神了:“真的?”
宋泽烊信口胡诌:“算命先生说了,你姓陶,陶器烧制的时候,是最离不得火的,火烧得越旺越好,财运蒸蒸日上……”
陶星然激动地当场坐起来就去摸电话:“你等着我这就通知我大哥,我以后就叫陶星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