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星然身体好得差不多,住院又无聊,就在病房的阳台那支起副画架,信手涂鸦来解闷。
他左手端着颜料盘,右手拈着画笔,陶傲天就蹲在他的肩膀上,快乐地吹口哨。
他在画他的小鸟,背景花团锦簇,中间蹲着他的大白鹦鹉。
他脑袋放空,什么也不想,抬起手来就是画。
按时吃药和爱情滋养,他脑袋里色块和线条终于不再打架,他现在想画什么都行,只是手感还生涩,但起码是能分辨出来画的是什么了。
宋泽烊就是在陶星然正在用笔锋细细勾勒鹦鹉鸟喙旁边的细小绒毛时,一手插兜,一手拎着漂亮的法式果礼鲜花篮走进来的。
是陶傲天先注意到了他,这只白鸟踞在陶星然的肩膀上,小脑袋扭了个一百七十九度,好奇地盯着这位来客。
它很快就看见了宋泽烊手里那花团锦簇的装饰果篮,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咕噜响,两只小爪子局促地踩起了小碎步,它在陶星然的肩膀上转了个身,正面朝向了宋泽烊。
陶傲天的本质,是一只爱臭美的大馋鹦鹉,所以看见宋泽烊手里的鲜花果篮,瞬间就挪不开眼了。
它站在那,目不转睛地盯着果篮看,伸出小爪子试图扒拉陶星然,可是陶星然画得太过忘我,完全没留意到陶傲天鸟鸟祟祟的小动作。
陶傲天都急了,歪着毛绒脑袋往陶星然的脖子上蹭:“陶星然……”
陶星然痒得一缩脖子:“干嘛?”
宋泽烊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清了下喉咙,陶星然闻声回过头来,看见宋泽烊跟宋泽烊手中的果篮,登时笑容满面。
陶星然示意小鸟:“过去打个招呼。”
陶傲天扑棱一下冲到了宋泽烊身旁不远处的桌子上,乍着一对翅膀,迈着四方步,一对小眼睛盯着果篮观察了半天,才终于舍得瓮声瓮气地对着宋泽烊开了口:“你好,人类。”
宋泽烊笑着回应它:“你好,鸟类。”
他说罢就要把果篮放到陶傲天的面前,但是陶星然出声制止了他:“别这么快给它,它最会见风使舵了,你给它,它就不理你了。”
“居然是这样吗?”宋泽烊笑着,就收回了果篮,对小鸟吹了声口哨,“你叫什么名字?”
大白鹦鹉一看宋泽烊伸出来的手又缩回去了,急得在桌上蹦蹦跳跳:“陶傲天!我叫陶傲天!”
鹦鹉说话,很多时候都是在模仿主人的声线和腔调,所以这小鸟说起话来的语调,活脱脱就是另一个陶星然。
宋泽烊叹口气:“算了,还是给你吧。”
又不是什么金贵的物件,没有声音这么像陶星然的一个小玩意,跟在他后头要东西,他小气吧啦不肯给的道理。
宋泽烊给果篮放在了陶傲天的面前,陶傲天开心地蹦跶了几下,随后果然就不再搭理宋泽烊了,它用鸟嘴从果篮里面叼起了一朵香槟玫瑰,就飞到鸟笼子顶上,梳妆打扮去了。
白骊和虞朗出去遛弯了,这阵子病房里就他们两个。
所以陶星然没什么顾忌,放下画笔跟调色盘,跟他的小鸟一样,轻快地跳了两下,蹦到宋泽烊身旁,手臂攀上宋泽烊的肩膀,半边身子都挂在了宋泽烊身上:
“你看,它不理你了吧。”
宋泽烊顺势就懊恼地说:“是啊,它不理我了,我还想跟它搞好关系呢,这下可怎么办。”
陶星然凑到他耳边,轻声告诉他:“你待会一吃东西,它立马就过来了,它生怕全世界背着它吃好吃的。”
宋泽烊笑得肩膀发颤:“你要吃荔枝吗?我剥荔枝你吃?”
“好啊!”陶星然欢快地答应了。
他说得果然不假,宋泽烊才把果篮拆开,将里面的一串荔枝给取出,眼尖的小鸟便立马拍着翅膀飞扑了过来。
宋泽烊郑重其事地在桌子旁边坐下了,陶星然坐在他对面等着他投喂,陶傲天啾的一声落在两个人中间,它的屁股羽毛里面,塞满了它刚装饰上去的玫瑰花瓣。
它现在觉着自己可美了,昂首挺胸眼巴巴地盯着宋泽烊给荔枝剥壳的动作,眼看着一枚晶莹透润的白嫩荔枝肉被剥出来了,它激动地原地踏步,然后荔枝肉就被喂进了陶星然的嘴里。
陶傲天急得哇哇叫,恨不得把脑袋钻进陶星然口中,将那团果肉给叼出来吃掉。
陶星然含着荔枝肉,嘴巴蠕动了几下,低下头就给一小粒东西吐到了纸巾上。
小鸟急急忙忙地过去看,发现是荔枝核,气得大喊:“陶星然!坏人!”
陶星然伸出手指点点鹦鹉的小脑袋瓜:“他是我的男朋友,他剥了荔枝肯定是给我吃的,我是你爸爸,所以我平时才会宠着你。人家又不认识你,人家凭什么给你吃?”
陶傲天缩起小脑袋,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它一只鸟浑身羽毛蓬起来,像个圆溜溜的雪球一样,迈着步子滚到一边去,好像是生闷气了。
它一边生气,一边悄悄地转动着灵活的脖子,贼兮兮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宋泽烊和陶星然,发现他们谁都不为所动,完全没有把它的气愤放在眼里。
陶傲天小跑着回到陶星然面前,把纸巾上的荔枝核一爪子给踢飞了,然后它就摇摇摆摆地走到了宋泽烊的面前,用脑袋讨好地蹭了蹭宋泽烊的袖子,亲亲热热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爸爸!”
宋泽烊哈哈大笑,只好新剥了一颗荔枝给它,陶星然气得用荔枝壳砸它的鸟背:“真是不要个鸟脸,为了一颗荔枝就认爸爸!”
陶傲天并不在意,它保持着一种金鸟独立的姿态,一只爪子站着,用另一只爪子抓着荔枝肉就啃食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
陶星然也剥起了荔枝,他跟宋泽烊互相投喂着,宋泽烊好奇问他:“陶傲天是男孩还是女孩?”
陶傲天啃完荔枝肉,就把荔枝核随爪一丢:“I'm a girl!”
陶星然用纸巾捏着,将被陶傲天扔到地上的荔枝核捡了起来:“别听它胡说八道,它是个公的。”
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很没素质一男的。”
宋泽烊点点头:“嗯,是个性别认知混乱的鸟。”
陶傲天并不承认这回事,它一直喊着:“I'm a girl!I'm a girl!”
陶星然:“它当初就是装小母鸟骗我,才进的我家门。”
“当时那鸟舍里,一共有三只这种品种的鸟。我上门选的时候,卖鸟的跟我说,小母鸟性格稳重点,小公鸟比较调皮,建议新手养小母鸟。”
“但是这种鸟,公的母的都长得差不多,外形上很难分辨,一般都是小母鸟体型更圆润一些。”
“结果这货把自己吃得跟个球一样,然后我就被骗了,买回来一只小公胖子。”
宋泽烊几乎笑得前仰后合:“等你带着傲天搬到我家来,我们一起住,那我们就是一家四口了,我家还有个女孩。”
陶星然被宋泽烊口中的女孩给吓了一跳:“你有女儿?”
宋泽烊:“是啊,我是单亲爸爸,我有个女儿,叫宋吉祥,才两岁,你要看我女儿的照片吗?”
陶星然的表情凝滞了,宋泽烊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星然?”
陶星然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你有女儿?!你跟别人生的女儿?”
陶星然说翻脸就翻脸了,宋泽烊眨眨眼:“我……我女儿……是一只……迷你袋鼠……”
空气瞬间安静了一会,宋泽烊掏出手机来,打开相册找出了一张照片展示给陶星然。
那是一种两只耳朵竖起来,大眼睛圆溜溜,一对小巧前爪上套着一副迷你拳击手套的生物。
陶星然本来是震惊加气恼的表情,看完照片后没忍住,扑哧一下乐了出来,悬着的心安定了回去:“谁家好人在家里养袋鼠?!”
他拍了宋泽烊一巴掌:“你说是你女儿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你跟别人生的呢!”
宋泽烊一副很无辜的样子:“你刚把陶傲天介绍给我的时候,我不就告诉过你了吗。我家里也有个宠物,叫宋吉祥,你怎么不记得?”
陶星然:“我脑袋里有时候乱七八糟的,哪能记住这么多的零碎事。”
他晃着宋泽烊的肩膀:“你不要生气,我剥个葡萄你吃?”
宋泽烊倒是没生气,他只是借着这件事展开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那个话题:“星然,我给你换一个医生吧?”
陶星然没说话,他默默地,心跳都加快了,他装听不懂:“我马上都快要出院了,这医院里的医生都挺好的……”
宋泽烊:“不,我说的是给你做精神康复治疗的那个医生,岳冠林。我想帮你换掉他,我觉得他不能再做你的主治医生了。”
陶星然惊讶:“他怎么了?”
宋泽烊:“你大哥没跟你说吗?就在咱们两个去欧洲的前几天,岳冠林名下的诊所里,闹出了人命官司。”
陶星然努力将惊骇的表情做得自然些:“他治死人了?”
宋泽烊:“他的患者中,有一名未成年学生,跳楼自杀了。”
陶星然捂住了嘴,为一件他早就知晓了的事做出尽可能逼真的惊愕恐慌神情来:“警察怎么说?”
宋泽烊没有起疑:“警察把他带去调查,但很快就放了。”
陶星然松了口气:“那说明,他没有什么问题。”
宋泽烊急切地说:“可是我不能放心这样一个人继续为你做治疗。”
陶星然轻轻笑起来,他挪到了宋泽烊的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这样宋泽烊就无法从正面看见他的表情了。
陶星然柔情似水地说:“我反正是无所谓,我什么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