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人都被传召了家长。
傅丘问他,“谢珉,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冯,你是冤枉的?”
“我告诉他我是冤枉的,那你不就算说谎了?”
听了谢珣的回答,傅丘继续向前的脚步顿了千分之一秒,偏头看着旁边那人,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大步往教室里走了。
谢珣看着走在前面的傅丘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亏得是我脑子灵光,生活老师白纸黑字的记录写得清清楚楚,我说,老冯会信吗。
“丘哥,老冯叫你们干啥啊!”林良好奇。
“还能为了什么,叫家长。”
“我靠,哈哈哈,他还敢叫你家长啊。”林良没憋住,笑出了声音。
谢珣的脑袋凑了过来,毛茸茸的,立起来的几根头发扎在了傅丘手臂上,“为什不敢?”
林良问:“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我以为这是传得整个年级都知道了呢。”他挠了挠头,而后又昂首挺胸,“我可是年级八卦百晓生,上至高三下至初三,一外的瓜我都知道!”
谢珣问:“为什么没有初一初二的?”
“我只是为了说着顺口而已。”
谢珣再问:“那初三有什么八卦?”
“额……不知道。”林良轻拍了几下桌子,“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老冯和丘哥家长的二三事!”
“所以咋了?”
时间回到高一上学期,傅丘第一次被叫家长。
来人是一位风姿绰约的中年女子,自称是傅丘的母亲,冯健拉着人谈了许久,说傅丘的厌学倾向实在严重,需要家里多和孩子沟通,女子脾气极好,连连答道好的好的,回去就和孩子他爸商量。
第一次不算尴尬,双方友好交谈。
让傅丘成名的是第二次,一个看上去不过大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子,画着精致的妆容慢慢步入教学楼。说她是老师,过于年轻,说她是学生,又显社会,该女子笑盈盈走进冯健的办公室。当时办公室里人多,老师多,学生也多,好像正好就是为了撞上这一出戏似的。
女子言:“我是傅丘的家长。”
冯健上下打量年轻女子,给她去接了一杯水,递过去,“接电话的不是傅丘他爸吗,怎么他老是接电话不来啊。”
女子掩唇轻笑:“他忙。”
“哎,这还是得让父母来比较好啊,你没比傅丘大几岁,是他姐姐吗?”冯健拿着傅丘最近的作业,准备展示给他姐姐看。
年轻女子手里的水杯荡了荡,红唇精致,也是面容张扬却也不显失礼,说出那句让整个办公室空气骤然凝结的话。
“我是他后妈。”
冯健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年轻女子笑得优雅,“我是他后妈。”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准确来说应该算是他的后妈预备役,我和他爸还没结婚。”
冯健从事教育行业三十多年,还没见过此等荒谬之事,卸了妆就能和学生一起参加高考的后妈,不对,后妈预备役。
原本办公室里的嘈杂声一直持续,就像无休止的背景音乐一样,各说各的话、各敲各的键盘、签字笔划过纸面,试卷被翻得哗啦响,各种声音交织形成一个凌乱聒噪的交响曲。
年轻女子此话一出,这个小小的办公室就被上帝按下了暂停键,倏忽间所有声音湮灭,时间在这一瞬凝固,整个办公室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学生老师停止交谈,哐哐哐的打字声停了下来,握着笔的人就让笔滞留空中,翻着书页的人手里死死夹着薄薄的一页纸,空气中只剩下窗外微弱的风声与飞鸟的鸣叫。
年轻女子笑,将纸杯放在了木质的办公桌上,“老师你叫我小何就行。”
解除暂停的按钮被按了下去,办公室里嘈杂的背景音乐重新登场,不过这次,音量小了八个度,全把目光有意无意往老冯那瞟。
冯健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和他女儿差不多大的女子竟算是他的同辈,以为是傅丘又在和他开玩笑,皱眉,微怒,不信,“你是他后妈?上个月来的那个也说是他后妈。”
年轻女子丝毫不觉得被冒犯,优雅翘起二郎腿,十指交叉置于大腿处,“你也说了,那是上个月的。”
办公室里其他人个个停下手里的工作拉长耳朵,生怕错过一个字。
冯健试图从女子的精致的面容中找到一丝破绽,他是傅丘花钱请来的演员,上演一出不着调的狗血戏码。但根据他三十多年的教学经验来看,这个年轻女子或许没有撒谎。
这太扯淡了,傅丘他爸这样完全不负责任的教育方式,让傅丘厌学都变得情有可原起来。
女子狡黠地笑了,甚至有点调皮,“傅丘他爸和那位女士已经分手,现在,我是傅丘的后妈,老师,可以开始说了吗?”
冯健不知道自己怎么对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谈论孩子的教育问题,只是觉得作为当事人的傅丘理应在场,差人去叫傅丘来办公室,被叫住的孩子并非是五班的学生,看见冯健指他,还没立刻反应过来,被他的老师提醒,这才慌慌张张跑去五班叫人。
傅丘空着手过来,有些不耐烦的,“叫我干嘛啊。”
冯健面对面坐着的年轻女子转头,和冯健一起看着傅丘。
冯健招手让傅丘站在他的旁边,年轻女子的目光随之移动。
傅丘并未见过这个女人,也不在意这个女人是谁。
“咳……既然傅丘到了,那小……小何是吧,我们现在得聊聊傅丘的问题。”
她是谁?我又不认识。
傅丘问老冯,“她是谁?”他坐在年轻女子旁边,伸出大拇指指向对方。
这个办公室里简直寂静得连一片羽毛落在地上都能被听到。
冯健这个五十多岁的中老年人再次受到冲击,你难道不认识你爸的女朋友吗??
连面都没见过的小妈,来给便宜儿子开会……他真希望以后不要再遇到这种混乱的家庭关系了。
小何女士微微笑了,脸上散发出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慈善光芒,“小丘,我是你的新后妈。”
新后妈,多么有趣的三个字。
傅丘死死盯着这张年轻的脸,仿佛要用目光将它击穿,半晌,移开了眼,疑惑道:“老冯,你玩我呢!”
冯健心想,是你们一家人在玩我。
冯健不死心的询问,“你们是没有见过面吗?”
小何女士道:“他爸给我看过他的照片,倒是和照片上挺像的。”
言下之意,我只见过他的照片。
傅丘从记忆里翻找那一叠的相亲资料,非常艰难地里面锁定了一个人,有些刻薄,“你倒是和照片不太像。”
“傅丘!怎么和大人说话呢!”老冯在旁边斥责。
小何女士手里端着纸杯,喝了一口。
傅丘:“你成年了?”
小何女士:“那是当然。”
傅丘低低的哦了一声,无所谓的语气,“至少老头不会因为拐卖未成年进监狱了。”
女子笑,肩膀耸动。
这是重点吗?这是重点吗?怎么你们一家人都这么不着调,冯健拉着个脸,“傅丘,怎么说你爸呢。”
傅丘笑出了声,“老冯,你难道看不出来,我这是在苦中作乐吗?”
办公室里其他人那是侧弯了腰伸直了脖子恨不得把耳朵剪下来眼睛扣下来贴冯健桌上!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喘气的时候听漏了什么。
冯健额上已经有了细小汗珠,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这漫长的二十多分钟,总之,在谈话还未结束时办公室门口就已经围了一大票人等着看热闹,被办公室其他老师赶走,哐当一声将门关了。
但等傅丘和他即将上任的后妈从办公室里出来之时,五班有不少爱凑热闹的人都跑来瞧傅丘那位绝顶漂亮的年轻小妈。
当真是,香娇玉嫩,艳美绝伦。
只是,那个嚣张到不可一世又恶名远扬的少年,难得,显露出了局促神色。
“所以,老冯他咋了?”
傅丘眺望窗外景色,教学楼遮挡了大半的视线,没什么表情,“他把我的新上任的后妈认成了我姐。”
林良伸手比了个五,“她就比傅丘大了五岁!“
情况似乎有点复杂,谢珣需要运转一下,梳理关系,“之前那次,来的是谁?”
傅丘的眼里闪过了千分之一秒的局促,随后恢复如常,“前任后妈。”
谢珣微微吃惊,还能这样?
那双温润如江南烟雨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的看戏姿态,没有探究,没有嘲笑,没有八卦,有的只是温和的浅笑,平静地包容了所有。
宛似一阵春风,吹过去,清凉,柔和,花草摇曳,波澜不惊。
傅丘突然认真地看着他,在对方的墨色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傅丘偏过头,垂下眼睛,“死老头就这毛病,别学。”
谢珣眨眨眼,“你说哪个毛病?”
“……”傅丘冷嗤一声,满额的黑线,“专一、专一、专一懂不懂,做人要专一!不能上个月一个对象,这个月就换了一个对象吧!”
少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真是,听话又顺从。
林良在旁边毫不留情地拆穿,“哎,你听他胡扯,他说他要撬了老头的墙角。”
“还有这事?”
傅丘被谢珣的灼灼目光凝视,转动脖子错开视线,“哈哈哈,我说过这种话吗?我什么时候说的,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额……这个……这个小妈文学你知道不,希腊神话里就是那啥狄俄浦斯,就是……就是很多缺乏母爱的孩子都会有的正常心理现象,文学界里高低也是个传世经典,哈哈哈……”他有些语无伦次,手上的笔加快转动,连语速也快了不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语言系统有些失灵。
“傅丘。”
“怎么?”
谢珣听了这些荒唐话,只是平静地摇摇头,纠正,“傅丘,是俄狄浦斯,不是狄俄浦斯。”
不过,对方的语言系统有些失灵,俄狄浦斯,狄俄浦斯,都不重要。
傅丘撬墙角只是嘴炮,随口一说,念头都没有,小情侣唯爱小情侣,傅丘唯爱谢珣,谢珣唯爱傅丘,不要产生误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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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