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欢的轿撵在长春宫门前落地,环儿扶她下轿,站在院外,她理了理衣裳,见有几个奴才福下身,对她恭敬地行了一个宫礼,她笑了笑便摆出温柔娇贵的一面。
绿竹撅着小嘴看她一眼,又低眉顺眼道:“颜嫔娘娘随奴婢来。”说罢,紧领着人朝主殿走去。
颜欢缓步走着,越过珠帘,见到一位衣着奢华的女人坐在锦榻上,头坠明珠凤钗,凤冠上金银璀璨,珠翠华丽,而她眼神正定定的看向自己,嘴角噙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她上前一步,依着规矩行了请安礼。
由于皇后没有发话,她不敢抬起头,只是一直保持着俯身,面额朝下的样子。
好像等了许久,一道婉约的声音略显慵懒灌入耳中,“起来吧。”
“是皇后娘娘。”颜欢应声抬头,见皇后凤眸依旧定在自己脸上,她回了一个端庄得体的微笑。
皇后斜眼打量着她,盛装的她面若桃花,眉眼娇艳,犹如一个凡尘仙子,旗头斜簪着一支翡翠步摇略显俏皮,耳中戴着晶莹剔透的明月珠,颈上挂着一个金璎珞,细长妩媚的眉,白里透红的小脸,圆溜溜的眼睛扑闪扑闪很是灵动,可看在她眼里竟觉得很是扎眼,那心底波涛汹涌的妒意瞬间在翻滚着。
男人素来喜欢姿色美艳的女子,太后特意安排她入宫,其中意图很是明显,她想以美色拢住皇上的心,从而达成所愿。
皇后将笑盈盈的目光轻柔地落在颜欢脸上,“入宫做了宫妃,又得圣宠眷顾,这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闻言,颜欢脸上浮过一阵稍纵即逝的傲慢笑意,她低眉道:“皇后娘娘说的哪里话,这入住后宫的女人有哪一个不是享过皇上的天恩,只是花无百日红,总有凋谢残败的那天。”
语气虽是细声曼语,却让皇后听得心知肚明,她轻扯着唇角,悠然道:“颜嫔不愧是皇上一眼挑中的人,说话都比别人多了一分骄傲。”
颜欢眉心微动,双眼微抬,笑道:“臣妾在怎么得皇上怜爱还是个嫔位,身份自然比不得皇后娘娘,但论起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臣妾还是远远超过了皇后娘娘。”说起位分,她与姑母都想不到皇上只给她一个嫔位,做不上一宫主位就算了,还被硬塞进了齐妃的钟粹宫,明月阁虽不是简易寒酸,却也是一个偏殿,她乌雅家族的女人怎么能够住偏殿。掩去眸底的怒火,轻轻翘了翘食指,拽紧手帕,莞尔一笑,“皇上为什么要臣妾留下,臣妾不便细说,免得让皇后娘娘以为臣妾恃宠生娇。”
“好一张伶俐的嘴。”皇后将手中茶盏不轻不重的扣在桌上,声音隐含怒气,“皇上封你为嫔,你便应该知道后宫主位娘娘位分都高过你,本宫何时何地都可以压你一筹,你见了本宫就得向掌权者卑躬屈膝。”
颜欢哑然失笑,心里全然明白,随即垂首朝她微微施了一礼,她要做到泰然处之,册封大典在即,她不能枝节横生。
“当真是思维敏捷,值得调教。”皇后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又放回去,眼眸微挑,笑道,“温顺的女人,本宫才会与她推心置腹。”她微微抬手,绿竹立马搀着她起身,她一步步朝颜欢走去,走起路来轻快明艳,宛如少女一般,“起吧。”虚扶着颜欢的手臂,温和地笑了笑,眼角带着几丝细腻的几乎看不出的鱼尾纹,“不管你有多么骄傲,在本宫这里也要学会低头,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得到更多侍寝的机会。”
只这一句话并令颜欢满脸吃惊,她沉吟了半响,低声问道:“皇后娘娘知道臣妾是太后娘娘的人,怎么会帮着臣妾?”
皇后笑看着她,脸上仿佛只有温婉和善,“在宫中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为身家荣宠,为利益而活着的女人。”
看到她唇边缓缓漾起的微笑,颜欢心里不免有了几分惶惑,却佯装一脸从容,“皇后娘娘位居中宫,臣妾不过是一个嫔,尊卑有别,日后臣妾以您马首是瞻。”
她突然的紧张拘谨,皇后笑的更是温柔,清脆的声音略带嘲讽,“女人想抓住男人的心,不是有一副皮相就够了,还需多磨炼。”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她跟前直视着她,“你与白初念相比还差了一截。”
颜欢被这一个突兀的话弄得手足无措,小脸立刻冰冷下来,“娘娘认为臣妾哪点比不上她?”
“你知道皇上为什么不愿给你封号吗?”皇后顿了顿,越发高深莫测地望着她,讥笑道,“据本宫所知,内务府给你拟订的封号是“淑”,可皇上嫌这个封号不适合你。”那有些嘲笑又有些怜悯的情绪浮了上她的面庞,“你虽为嫔,却连一个正经封号都没有,你想不到原因在哪?”
听完这话,颜欢瞠目结舌的死死盯着她,她见过皇上的阴冷,看出皇上不喜欢被人左右,碍于姑母的面子,皇上没有直接拒绝她,但还是看不上她。
“本宫还知道,内务府得了皇上的旨意给白初念拟了好几个封号,皇上已经过目了,只是还未正式下旨册封。”皇后眼底下隐隐有两分得意,可再仔细看,却还是一脸温和恭谦的笑容,“你说说,她在皇上心里是不是已经达到了如珍如宝的地步,在想想你自己呢?”
颜欢震惊无比的抬头看她,不想自己输给一个没有家世的女人,更不想自己比不上一个年纪姿色都不如她的女人。
皇后轻蔑的瞥了她一眼,扯动着嘴角,冷笑道:“替皇上生过皇子的女人,皇上会循例晋封位分,白初念若做到了妃位,又怎么能服众?”
颜欢心中不仅疑惑,还有一肚子难言的怒火,只觉得此刻有一股强烈的气势逼近自己,她颤抖着嘴唇却不知说些什么。
皇后抿嘴一笑,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皇上还想为了她放弃整个后宫呢,你不想知道凭什么她独得偏宠,旁人就得活该守寡?”想到皇上之前说过的话,她心中都发颤,真怕他会这么做了,自己不得宠不要紧,后宫其她女人不能都失了宠,“正是因为她身后没有强势的外戚,皇上对她才是放心,而你呢?”
颜欢对她的话有所怀疑,她哼声道:“皇上久经情场,看不上臣妾一个入世未深的小姑娘,可也不至于对那种女人如此专宠。”
“皇上可以宠幸后宫妃嫔,却从不招幸任何一个宫女,那她为什么可以另外?”皇后勾了勾苍白的唇,那眼神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气势,“想稳住皇上的心,还得本宫帮你,一旦错过,你就是哭瞎了眼睛都没用了。”说这些话时,她背对着阳光,眼角微眯,宛如有着仁慈心肠的神仙下凡来救苦救难。
颜欢圆溜溜的眸子一转,放下心底高傲的姿态,一脸认真道:“臣妾知道,但臣妾总会有办法让白初念离宫。”
她一副看似恭敬的样子,皇后忍不住淡淡嘲讽了句,“你未必赢得了她,别自不量力。”说着,转身回到榻上,慵懒的倚在上面,嘴上笑意浅淡,“本宫劝你最好别有邪心,你不是她的对手。”
她的刻意提醒,颜欢面色一僵,脸上的傲然转变成难堪,片刻才恢复平静。
而她的神情变化,皇后都看在眼里,斜着眼睛瞟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不能擅自行动,要是讨不到皇上的欢心还弄巧成拙,那本宫真就帮不了你了。”
“那臣妾要怎么做?”颜欢语气很是急促,似多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皇后轻笑,“什么都不要做,离她越远越好。”
看她一脸温柔笑意,颜欢压下心里的疑虑和恐惧,淡淡地抿了抿嘴角,“臣妾还未见过她,娘娘如此断定臣妾斗不过她?”
皇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懒得再跟她说这些没用的话。
见她不理会自己,眼神有些不耐烦了,颜欢沉着脸福了福身,“臣妾告退。”
暖阁内热烘烘的让皇后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困意,她闭上了眼睛,嘴唇微微扬起,太后想精心培养一枚棋子,她只需适时添把火,把这棋子利用好,便可以一举多得。
颜嫔出手或许可以除掉白初念,而她自己也必然遭到皇上的惩治,太后那里准会没戏了。
……
顺着宫道往回折返,颜欢回想着皇后的每一句话,心里气恨的要命,皇后说她比不上白初念,她倒是想看看,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年老珠黄的女人。
她昂着头疾步走着,路上没有碰到半个人影,没走多久,一座宫殿露了出来。
萧条冷落的庭院,有重兵把守,还未走到跟前已被侍卫拦下。
环儿挺身而出,嚣张道:“你们这些狗奴才,眼睛是瞎了吗?认不出这是颜嫔娘娘?”
几个侍卫满脸惊异,对于这个女人他们很是陌生,更不知宫中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娘娘。
环儿气得很想骂人,她昂首挺胸道:“这是皇上新封的颜嫔娘娘,乌雅大人的千金,当今太后的亲侄女,还不快滚过来行礼问安。”
一群侍卫一听立即跪地见礼,颜欢却冷着脸道:“都滚开。”
“奴才劝告颜嫔娘娘不要硬闯。”一个侍卫说罢,人横栏在大门前,“没有皇上的命令,奴才也不会放您进去。”
颜欢秀眉一扬,呵斥道:“大胆的狗奴才竟敢拦着本宫,就不怕本宫杀了你?”虽是一声厉喝,但到底是个小姑娘,声音吼得娇滴滴的。
侍卫挺直腰杆,义正言辞道:“奴才秉公行事,遵从皇上的命令,颜嫔娘娘难道要挑战皇权?”
“还敢威吓本宫?”颜欢怒到极致,深吸一口气,保持自己大家闺秀端正的站姿,随后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本宫只要把这事告诉太后娘娘,你们这群狗奴才照样没命。”
侍卫冷冷道:“奴才就是死,也要服从皇上。”
颜欢恼怒到大声骂着,双目充血,眼神凶狠的像是要杀人一样,在她不知如何继续发威时,眸光转动间,看到院内走出一个婢女,刚要开口质问,却见她垂首恭恭敬敬说道:“奴婢见过颜嫔娘娘,您随奴婢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