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蛮悍丫头（清穿） 第319章 自责

行宫内，康熙瘫坐在龙倚上，侍卫禀报的那些话就像魔咒一般在他脑海里回荡着。

“朕要去看看温宪。”他起身步履不稳，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

眼看他颤巍巍的身子就要倒下去，李德全急忙去搀扶他，“皇上当心啊。”

站在宫门外，康熙苍老的面容满是哀思，等了很久才看到舜安颜抱着温宪回来，他急着就要迎上去，刚迈步腿一颤差点跌倒，亏得李德全不离他身边。

“温宪怎么啦？”他轻问了一声，见到她一脸的血，双目紧闭，他嘴唇也跟着抖了起来，“温宪……”

“皇上，您就杀了微臣吧，微臣没有保护好公主，微臣愿意领死。”舜安颜声音平缓，却带了丝难言的沉痛。

康熙魔怔一般，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怀中温宪，就这么看着，眼神有些呆愣。

闻讯赶来的其他人，都无法相信眼前所见。

“这个整天嘻嘻哈哈活蹦乱跳的皇妹，昨日还有说有笑，今日怎么会就这么没了？”酷暑季节，十四爷感觉丝丝缕缕的寒凉之气不断地涌入脚心，传向他四肢百骸，他难以置信道，“如果我没有呵斥她，皇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我若没有责怪她，这一切都可以避免发生。”

十三爷听后，满脸悔意，痛心道：“这不怪你，这是怪我，若不是我教皇妹骑马，皇妹就不会这么走了。”

兄弟两人是无尽的自责悔恨，可他们在难过也比不上康熙心中的悲痛。

荣宪远嫁蒙古，让他失去了一个女儿，怎想短短几年，又失去了一个，还是这种天人永隔。

他终于体会到西泰失去一双儿女的心痛，那时，他一味的想大事化了，却没想到这么快自己的女儿也没了。

“温宪。”他一双眼睛湿润了，含泪哽咽道：“你怎么舍得抛下你的皇阿玛跟额娘？”

李德全老脸挂着两行泪，规劝道：“皇上节哀，公主知道您这么悲痛她会走的不安。”

“朕今早不是想责备她，朕只是……只是……”悲痛欲绝之下，康熙话未说完人便晕了过去。

众人急的手忙脚乱，把人送回寝殿，又慌慌张张传来御医，可失去爱女的打击使康熙缠绵病榻好些天，一连多日未进食。

是夜，倾盆大雨像是被压抑久了的感情，终找到一个发泄点，如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雨势很大，地上积起了小水滩，雨中人撑着伞慢慢的往前走，溅起的水珠浸湿了她的鞋面。

“你去哪？”身后传来了一道略带痛苦的询问声，她没有回头，只是平静的回答，“我去看看佟大人。”

“你是在怪我吗？”这声音听着很淡，不难听出中间夹杂着悔恨之意。

她回头，见他眉宇间的忧伤，心中一酸，继而勉强笑了笑，“我没有怪你，这不是你能够阻止得了。”

“温宪是我害死的。”说这话时，十四爷自始至终都低垂着眸子。

白初念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声音中能感受到浓浓的伤感，这件事虽因他而起，但他的本意并非如此，他不会预料到会有这一天，这本就是温宪命中逃不过的一个劫难。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她走近他，抚平了他的眉心，“我想温宪公主不会真的跟你生气。”

“她讨厌我，这是她亲口说的。”想起温宪与他说的话，想起她被自己气的大哭，十四爷眼睛禁不住也泛起了红，“我不知道她会走的这么突然，会以这样的方式与我们告别。”

“你不要这么自责，这不怪你，皇上也不会怪你。”白初念把伞倾向他，见他浑身湿透，替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温言温语道，“你快点回去，你要是在病倒了，我可不会来照顾你。”她静静地看着他，轻声细语道，“回去吧，我走了。”

她转身时，十四爷嘴角轻轻扯出一抹苦笑，他不知道回去该怎么面对额娘，额娘知道了原因是不会原谅他。

他跟白初念之间的事情还要她点头同意，皇妹因他而死，如此一来，额娘该有多气他，又怎么会接受白初念。

雨渐渐的小了，白初念来到舜安颜居住的院子，在接近院门口，她止住了步子，抬眼看向了远处。

朦胧的雨幕中，她似乎看见了已逝的温宪，她还是那么的爱笑，喜欢撅嘴生气，喜欢发小脾气。

她把自己一份执着的爱藏在心底，可是她那清透明亮的眼睛已经出卖了她的伤痛。

她沉叹一声，忽然发觉眼前的人不见了，才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温宪已经死了，她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她把所有的伤痛留给了别人，自己决然的转身离去。

“咳咳咳……”殿中传来舜安颜的咳嗽声，听着的人都不由感到撕心裂肺的难过。

白初念进殿，见他拿着帕子捂着嘴不停的咳嗽，就这么守在温宪身边，握着她冰凉的手，昏黄的烛光照在他的侧脸上，仔细看，俊雅的面庞满是泪水。

她摇头失笑一声，温宪活着的时候，他不知道什么是珍惜，等到失去后才发觉自己是这么的难受。

这是天意弄人吗？是他们错过了相爱的时光吗？

也许，人的一生总有些遗憾，上天不会对每个人都那么公平，总有些人是被它遗忘了。

可对舜安颜实在是太狠了，让他抓不住荣宪，又失去了温宪，难道非得让这个男人在这姐妹俩身上经历生离死别，才能放过他吗？

他跟荣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人，年少的情愫虽刻骨铭心，但温宪陪伴他多年，他不会一点都没爱过她，他对她不只是内疚。

“咳咳咳……”舜安颜又连咳了几声，他的眼里有着无尽的悲哀。

白初念在他身边蹲下，她怕看到这个像精灵一样的姑娘，面对这一张惨白的容颜，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佟大人，人死不能复生，公主若是知道你这样，她又会多么的心疼。”

舜安颜双眼直视前方，仿佛目空一切一般，凄声说道：“我对不起她，如果她没有离开我，我一定会好好的对她，来弥补我曾经对她的亏欠。”温宪如果还活着，听到了这些话，她一定会很高兴。

此时，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对温宪是什么样的感情，若说没有一点爱，为什么心中会觉得痛？若说她是他爱的女人，为什么那些年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于他，她是绝望卑微的爱，于她，他是刻骨铭心的痛。

白初念只是沉默，她不知道有什么比沉默更好的方式来面对现在这种情形，什么样的安慰都无法令舜安颜从失去发妻的痛走出来。

若不是温宪从小被德妃娇惯了，就不会拒绝和亲，也不会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雨后，院外草丛中的知了声不绝于耳，门外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他神色凝重，像是已经听到里屋人的对话。

白初念被知了的叫声吵的心头烦乱，她转头向外看，正巧对上了那人一双冷漠犀利的目光。

她低头对舜安颜说了几句便走了，经过他身边正眼都没给他，压根就懒得瞧他。

在烛火的恍惚中，舜安颜低垂着头，若有所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湿润的光，“四爷是不是也怪微臣没有保护好公主？”他的声音中带着沉重的哀伤。

“你对温宪的感情始终不及荣宪。”四爷面容寡淡，他并未看着舜安颜，而是望向一边的三鼎纹香炉。

舜安颜按捺住心底的悲伤情绪，他一遍遍抚摸着温宪冰凉的脸，喃喃细语道：“我知道公主怨我。”他神色萎靡轻叹一声，“她嫁给我没有一天真正的快乐过，这辈子，我以为自己只会为荣宪难过，可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温宪也会令我伤心。”他深感懊悔，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和无能为力，更为自己的忽视感到无尽的痛苦和悔恨。

四爷唇角冷锋微现，极力压下愤怒，他平声道：“早知道自己不能给她想要的，当初就不要娶她。”

舜安颜静静听着他的话，神情有些淡远，“我对不起公主，荣宪又是多么的恨我。”他答应过她要好好的保护温宪，却没有做到，荣宪若是恨他，他就是死也无法原谅自己。

四爷幽深的眸子紧逼他，眸底寒意更深，“你到现在心里想的还是荣宪？”

舜安颜眸光闪了闪，低垂着头，无法作答，他心中确实还想着荣宪，这个女子他爱了半生，她是他心底的一个隐痛，怎么能说忘就忘？

对于温宪，他说不清自己对她是亏欠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

“既然你这么爱荣宪，为什么当初不去争取？为什么要让她嫁给wu.er.gun？”四爷眸光沉沉，脸色愈发冷冽，“倘若当年是温宪去和亲，她就不会死。”

“我怎么不想，是温宪不愿意去和亲，是她求着荣宪代替了她，我又能怎么办？”最后的一句话，舜安颜整个人摇晃着的说的，足见他所承受的哀伤，顿了一会，他又说道：“荣宪让我娶温宪，我答应了，可是我没法把自己整颗心都给她。如果一个人想爱就能够爱，想忘掉就能够忘掉，这不是感情，人心是肉长的，他会跳动的同时也会痛。”

四爷漠然了，他从不知道这些，从未想过是荣宪主动代替温宪去和亲。

转头看向打开的窗外，再开口声音似乎有些悠远，“如此说来，还是温宪一个人的错？”

“不是公主的错，是我的错。”舜安颜用手擦去眼中的泪水，为温宪正值芳华仙逝而痛心疾首，“我与公主此生无缘。” 他又摇头笑了出来，这笑声充斥着巨大悲痛，他觉得有一团什么东西，一直萦绕在胸口，这让他很难受，他想哭，想笑，想叫喊，却什么也发泄不出来，“我好想温宪，好想在听她跟我说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还带着一点沮丧，仿佛真的要哭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