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绣户（四爱） 第4章 小太阳和老古板

落地之时，言筝秀美的面庞之上悄然多了一方手帕。

“公子在找何人？”

“小女子不才在此地徘徊良久，或许可帮公子一把。”

黑衣人不语，安静的看着小蜜蜂停在言筝肩膀上，透明的小翅膀一颤一颤的，似乎是在偷摸言筝的脸。

细看之下才发现，那小蜜蜂是在细细地嗅闻那方手帕。

言筝问完半天不见黑衣人说话有些不解，抬头望去发现对方正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肩膀。

顺着视线看过去，一只胖胖的毛茸茸的小蜜蜂正张开它那对透明的小翅膀努力停留在她的身上。

言筝失笑，见对方已经戳穿自己不再强求，迅速收起脸上的笑容。

双手互握合于胸前，右手握拳，左手在前，恭恭敬敬的对着黑衣人作揖。

“先生，剑南东川节度使说先生足智多谋运筹帷幄，特让小女子寻求先生帮助。”

说完言筝将剑南东川节度使临行前交给她的令牌双手递过去，垂下头没有再说话。

黑衣人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嗯，知道了。”

其实他不知道再讲些什么，刚才少女那狡黠的笑容太过灿烂致使他的寡言少语太过有距离感而不近人情。

这样灿烂的笑容，他已经许久未见。

为了让这笑容再次出现，黑衣人心里悄悄决定稍微对对面的少女好一点点，多了容易得寸进尺，少了容易缩回壳子。

要把握住尺度，不能太过娇纵。

在又一次地鼓励自己之后，黑衣人又加了一句“剑南西川节度使的嘱托自当遵从，姑娘有需要之时定会出现。”

言筝收回暗自打量的视线，给对面的黑衣人打上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好人标签。

毕竟，哪家的好人会在夏天穿这么厚的黑色袍子？

就算是府里的下人都换上了轻便透气的夏装，更不用说简州城里的达官贵人现在已经是绸缎上身花样繁多，有透气有好看。

要是在家里，她早早已经换上纱衣，在池子和族里的姐妹嬉戏了。

可惜大祸临头，在这里和这个呆头鹅浪费时间。

言筝不能明白但是能谅解，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和她的偶像李太白一样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

这世间大多数的读书人，最终都会变成四肢不分五谷不勤的书呆子。

“好的，谢谢先生，那小女子在府中暂住这些时日就拜托先生照料了。”

“还有一件事，日后该如何与先生联络？”

黑衣人自怀中拿出一个绿色透明的的长颈小瓶交给言筝“这是秘制香粉，可以吸引我养的小蜜蜂，如有需要可以将它沾在手帕上在空中挥舞，最多一刻钟小蜜蜂定会到达。”

琉璃瓶，还是透光性这么好的！

就是勋贵之家皇亲国戚家里都没有几件，竟然被这人拿出来送人？

出手简直是太阔绰了，她家就算是有她爹也不会就这样直接给她玩啊。

这一刻起，言筝决定把黑衣人当成财神爷给供起来，要是黑衣人能再从手缝里露出一点点她未来几年的零花钱就有着落了。

言筝的沉默被黑衣人误以为嫌少，确实，姑娘家比较喜欢好看的物品，当即又拿出两个相同成色颜色不同的长颈琉璃小瓶。

“是在下考虑不周，既然如此这三瓶都赠予姑娘。”

“我现在身上只有这三瓶了，一瓶至少可使用上百次，姑娘可以换着用，若是不够姑娘直说。”

言筝惊的下巴都快要掉在地上了，相比之下她们家都只能算是小康之家。

不，甚至于说小康之家都是抬举她们了。

“不，够了，够了，我就拿两瓶就行，剩下的给先生备用。”

言筝摸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决定收回蠢蠢欲动的手，第一次见面还是给先生留下个好印象，等熟悉之后再说其他的。

月光皎皎，一夜无话。

翌日，数十个侍女整整齐齐站成两列出现在言筝房门前，她们或手持毛巾，或端着水盆，或手捧衣物头饰。

她们上领为襦，下裙为裳，脸上画着弯弯细眉，双眼上下包括两颊都抹着艳丽的红，红的耀眼，红的夺目，根据喜好的不同额头画着不同的花钿。

为首的两个侍女头上梳着义发髻，发间金色的发饰样式繁杂而大气，剩下的则是双环髻，简简单单，无其余装饰。

显然，她们是被派来伺候言筝的。

言筝的房门紧闭，从外面来看根本看不出里面的人是否起床。

为首的侍女抬起曲肘叫停身后的侍女，而后上片两步，右手抬起食指中指内扣，用中间的指关节轻扣，先敲一下然后稍等一会再敲两下，正正好一长两短。

敲门声刚停，房门就从里面被打开。

言筝妆发齐全神清气爽的出现在门口，没有丝毫刚起床睡意惺忪的样子。

为首的两个丫鬟见此情景，聪明的没让其余的人全部进来。

“是奴婢的失职，未能及时伺候姑娘梳洗。”

言筝在对方要跪在地上的时候，眼疾手快将对方拉了回来。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剑南西川府上的大丫鬟而她言筝只是府上客人。

这一拜若是收下，那她肯定多多少少会有些流言蜚语。

“不关姑娘的是，是我换个地方就睡不踏实，所以早早才起床绣了会帕子。”

向窗前看去，一方绣了一部分的火焰纹手帕静静的躺在绣架上，金线为框架，从内而外仿照真实火焰的颜色渐渐过渡。

这手法不错，不过最重要的是里面的巧思。

“小姐这手帕绣的真好看，尤其这样式在简州城内这么多年还未见过。”

为首的大丫鬟忍不住出声夸赞，即使在这剑南西川府内呆了多年，这方手帕也算的上是出众。

“多谢夸赞，这手帕是绣给对我很重要的一个人，我已经构思了好多年，现在终于有了将它绣出来送给那个人的机会。”

尽管使劲压抑，言筝的嘴角还是悄悄的翘起。

“那奴婢先将这些衣服首饰归置进去，后面还有其他的东西，想着姑娘才来不好一起拿来，等稍后就全部过来，姑娘若是有不喜欢的直接给送东西的人说，全换成您喜欢的。”

“好，以后在这府内承蒙照顾。”

为首的大丫鬟对后面招手，门外的丫鬟手里捧着衣服首饰花瓶盆栽鱼贯而入。

说完，言筝从荷包掏出一些金瓜子让为首的大丫鬟分给其他的丫鬟，然后从梳妆台上单独拿出一对金手镯交给为首的大丫鬟。

“瓜子给后面的妹妹，这手镯两位姐姐就收着吧，算是和姐姐交个朋友。”

对方先是假意推辞，见言筝执着便半推半拒的收下。

有可能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那大丫鬟开口道：“姑娘，你这手艺完全可以在华裳阁挂名了。”

言筝装作不好意思羞于启齿的样子，腼腆笑道：“巧了不是，我也正有此想法，可惜实在技艺不精怕挂名出去有辱门楣，家里双亲为了提升我的手艺特地讲我送到姑姑身边。”

明明已经知道了娘亲在哪，明明已经见到了娘亲，却还是要硬着头皮把娘亲叫成姑姑。

所以言筝的语气有些生疏和僵硬，索性为首的大丫鬟以为言筝第一次见到姑姑难免有些生疏。

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家节度使多年未带夫人回娘家，家里亲戚生疏是难免的，更何况这位远房亲戚呢？

如果不是这位姑娘是夫人娘家适合婚嫁的姑娘里长的最像夫人的，恐怕连见到夫人的机会都没有。

这位傻姑娘，还真以为自己是过来学什么绣法的？

想到这里大丫鬟莫名对言筝有点怜爱，大丫鬟摇摇头，心里对言筝充满同情。

“奴婢春兰，身边这位有点圆润的是春秀，剩下的丫鬟名字是依据二十四节气取的，两两一人，还有这是众位丫鬟的卖身契，包括我和春秀的。”

说着将厚厚一踏卖身契交给言筝，言筝转头仔细收了起来。

“既然族内说送姑娘过来是学习绣法，那代表姑娘要在这剑南西川节度使的府上住很长时间。”

说到这儿春兰的眼神更加慈爱，看的言筝后背发毛。

“我们大人武将出身，规矩不多，一般情况下没什么大事可自由出入府内，不过多少还是要给夫人和管家通知一声。”

一般情况，那就是有二般情况了？

看起来，春兰接下来的话就是重点喽。

言筝打起精神耳朵竖起认真听讲，害怕漏了春兰接下来要说的任何一个字。

“第一，在这府内一切都是夫人说了算，就算是节度使大人自己都只能排第二。”

“第二，除非夫人邀请不然不要随便去找夫人，早中晚请安更是不必，要是触了节度使大人的霉头，九条命都不够你用的。”

“第三，皓月居是府内绝对的禁地，只要靠近一律格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说罢，春兰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言筝“相信姑娘进府时已经见过了，您是否在一条偏僻的小路看见一座挂着硕大的金锁的院子？”

言筝点点头，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脖子，悄悄松了口气。

幸好好奇心没太旺盛，不然这脖子保不保得住还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