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孤月 第1章 第1章

破败的深巷，夕阳落下几道残影。

十八岁的楚稀站在阴影里，背影单薄。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但对面的少年听得一清二楚。

少年比他矮大半个头，十二三岁的样子。

薄唇抿成一条线，整个人绷直站着，也不说话，一双眸子又黑又沉，紧紧盯着他。

分明盛夏的天气，楚稀却觉得冷。

“回去吧，那里才是你的家。”他听见自己说。

终于，少年的嘴角动了动，眼尾发红，像只被抛弃的小狼崽。

那是楚稀第一次见傅缺哭。

“你知道的，我只听你的话。”

少年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出了巷子。

——

楚稀从梦里惊醒。

胸口压着一块“大石”，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缓了一会，才一把推开十来斤的猫。

声音略哑：“二顺，你该减肥了！”

二顺起身，滴溜的圆眼扫了他一眼，喵地一声，表达了自己被吵醒的不满，然后踏着猫步，给自己重新找了块地儿躺下。

楚稀却是睡不着了，他揉着眉心，起身。

凌晨两点。

他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去二层的影音室看电影。

电影长达三个半小时，直到片尾曲响起，楚稀才揉着后颈起身。

室内只有屏幕发出的白光。

他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微眯起眼。

外面天色已经亮了起来。晨光一点点吞噬黑暗，世界开始苏醒。

与深沉的夜晚相比，楚稀更擅长白天入眠。

于是他又才返回卧室，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楚稀在阵阵呼唤声里醒来。

一睁眼，便是助理小胖和二顺的圆脸二次方。

二顺伸出小粉垫，扒在他胸口：“喵！”

小胖：“哥，您总算醒了！今晚是新电影进组前的聚餐，来不及了！”

“几点了？”楚稀问。

“下午五点！”小胖凑近他，见他眼底明显的青色，大惊，“您又熬夜了？琳姐铁定要骂死我。”

琳姐全名叫李琳，是楚稀的经纪人，带了他九年。

楚稀起身，安慰了句：“别担心，琳姐最近忙，顾不上骂你。”

小胖默了默，忙又催促：“……您快收拾，车在下面等着。”

二十分钟后，楚稀一身黑，戴上棒球帽，裹得严严实实坐上保姆车。

北城太大，他们和聚餐的地点，一个天南，一个地北。

要是碰上晚高峰，堵路上就完了。

结果，他们果然堵死在了高架上。

小胖：“……”

他焦急转头，才发现楚稀正在闭目浅眠。

车像蜗牛朝前爬行，流动的光影打进来，正好洒在那张干净、清冷的脸上。

像一部流动的、冷色调的文艺影片。

小胖的心也奇迹般地静下来。

晚上八点，跨越大半城市的车，总算到了。

小胖不放心：“哥，要不要我陪您进去？”

楚稀睡饱了，精神好了不少，压低帽檐道：“你们找个地方吃饭。”

说完，便独自下了车，朝璞悦走去。

璞悦，圈内人开的私人会所，私密性不错，楚稀来过几次。

大堂经理认识他，忙迎上来，楚稀谢绝了，一个人朝里走。

长长的廊道，灯光偏暗，只能听见沙沙的脚步声。

楚稀感觉自己走在一座巨大的迷宫里。

直到转角处，一道阴影笼过来。

楚稀抬头，便瞧见前方出现一人。

他逆光站立，穿一件深色夹克，长腿瞩目，懒懒靠着墙，正在打电话。

楚稀缓下步伐，听见那人淡淡“嗯”了声，便挂断了。

收了手机，人没动，依旧肩宽腿长地立在那儿，极具存在感。

指尖星火闪烁，也不吸，只是朝旁边的垃圾箱娴熟地抖抖烟灰。

“我挡您了？”

他的音色很沉，略散漫的声调，通过安静的空气，传到楚稀耳朵，好似深秋的风，有点凉。

光影下，他浓眉微蹙，眼神落到过道，并未看他。

楚稀回过神：“抱歉。”

他说完，朝前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又往回走。

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近。

这次是正面相对。

男人比他高不少，脸上的神色冷漠、霸道。

“……君璞。”楚稀只得伸出手，指了指那包厢名，“我到这儿。”

傅缺的视线先是落到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

然后朝上，一束光，正好落到眼前人的眉眼。

傅缺深眸闪过一丝什么，却并未惊起波澜。

这人他认识。

虽然只看过海报影像，但不得不说，这位楚影帝的眼睛极具辨识度。

桃花眼，清冷干净，很亮，看过来，好似藏着细碎的、动人的光。

空间静默一瞬，随后，傅少不动声色，朝旁边挪动半步。

“您请。”

“谢谢。”

楚稀淡声回了句，随后推开门，喧闹声立即溢出来。

他走进去，合上一屋喧哗。

几乎整个剧组的人都在，好几十号人，纷纷跟他打招呼。

有唤楚老师的，有唤楚哥的，楚稀浅笑着回应。

薛阳薛导是老熟人，上一步电影刚合作过，此时招呼他：“小稀，来这儿坐。”

楚稀行至里桌，坐到薛导身旁。

这桌也都是脸熟的，楚稀年少成名，双料影帝，虽然这几年票房不佳，有些“过气”，但这些人对他还是十分客气。

待寒暄完毕，制片孙衍突然压低声音，打趣：“对了，今天投资人也来了，待会儿你见见。人帅钱多，尊重创作，除了脾气差点，简直就是最理想的金主爸爸。”

楚稀正待开口。

门再次被推开。

“喏，就那位。”孙衍耳语，“叫傅缺，北城傅家知道吧？长孙！刚回国不久，也是这部电影的第一投资人。”

孙衍说了很多，楚稀只听到两个字。

——傅缺。

不得不说，大多数时候，命运总爱开玩笑。

以为永远不会再见的人，突然见面，偏偏狭路相逢不相识。

不相识也就罢了，偏偏有人跳出来告诉你，他是谁谁谁哦。

就挺让人不知所措，像个傻子。

比如现在的楚稀，他神色呆滞，看着孙衍嘴巴一开一合，热情地为两人介绍，看着傅缺懒懒坐下，看着他神色平静地看过来，然后听见他说：“见过。”

楚稀努力让自己挤出一个微笑，正要说话，他又听见他补充道：“刚刚在门外。”

楚稀笑不出来了。

而傅缺已经收回视线，端起桌前的酒杯，浅抿了一口。

有人说起其他话题，两人的介绍就这样翻了篇儿。

楚稀一向少言，今晚更是没说几句，只是偶尔回应薛导几句。

聚餐接近尾声，傅缺突然看向身侧的男主。

几秒后，他突然开口：“果不其然。”

孙衍自觉捧场：“怎么？”

“楚影帝果然高冷。”

楚稀：“……”

众人：“……”

孙衍：“……哈哈，没想到傅少也喜欢开玩笑。”

“来，大家一起干一个，马上就要进那鸟不拉屎的组了，今天多喝点。”

气氛凝结片刻，终于恢复正常。

放下酒杯的孙衍低头打字。

俺老孙来衍：我怎么觉得傅先生对你有意见？

楚稀拿起手机，看到孙衍的微信，沉思片刻。

C：嗯，是有点意见。

俺老孙来衍：你得罪他了？？

楚稀放下手机，没回，只在心底暗道：应该算吧……

依旧是长长的走廊。

楚稀从洗手间出来，一眼便看到了傅缺。

他又在接电话，懒懒的站姿，看神色并不太愉快。

楚稀知道盯着人看不对，但他没法儿控制自己。

突然，傅缺看过来，沉沉的视线与他对个正着。

两人之间相隔不过两米。

傅缺放下电话。

四周静得可怕，楚稀动了动嘴角，觉得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

“那什么……”

“我并不满意你。”

两个人异口同声。一个低沉，一个清冷。

在寂静的夜里，留下点点回响。

两人的神色皆是一怔。

傅缺站直身体，挑眉：“你想说什么？”

楚稀张了张嘴，最后他说：“麻烦，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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