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是不知晓谢琬瑾的家离冯府有这般远,不然她定要多塞一个馒头,多灌两杯水。
半个时辰过去,辛娆踢开了至少十八个石子,吓走五只猫狗,漂亮脸蛋再不能支撑出一个勉强的笑,活脱脱一个失水小苦瓜。
她暗自嘀咕,做人真没意思,身娇体弱,说饿就饿,不如做妖想去哪儿,一瞬便能到。与此同时,脚上的步子愈发沉重缓慢。
只顾自己发牢骚,她亦没察觉身旁的谢琬瑾脚步轻快,眉眼间流动着喜悦。
却是喜悦,本当每年正月初二回娘家,因着冯生身体急转直下,她已有一年有余未回过家见过爹娘。
亲人相聚,忧伤都冲散不少。
“姐姐,再走我的脚要烂了。”布鞋中几根娇嫩脚趾扭动,酸痛从四面八方袭来,小腿肚子不省心跟着打抽抽,辛娆连连倒吸冷气。
谢琬瑾偏头瞧见能挂油壶的小嘴,浅浅一笑,
她开口,只说:“快了、快了。”
没骗小孩,周身的景象熟悉无比,再往西行多不过两三里便能到家。
“瑾娘?”
景致眼熟,熟人跟着渐多,没走两步,隔着老远一位头裹粗布的老妇人朗声唤谢琬瑾。
被叫了名,谢琬瑾忙带着辛娆循声快步迎上去。
“程伯母,近来身子可还好?”一双手被粗糙的另一双包裹,谢琬瑾低低关切问说。
是被关切的那一个,老妇人却瞧着比谢琬瑾忧愁,她的眉心挤出深沟,轻拍手中算不得细嫩的手背:“我甚好,只是你,为何今日......难道?”
话说一半,看着面前人一身素白,她此番突然回乡的事由她已猜出,对着眼皮子下长大的好姑娘,老妇人长叹一口气。
命苦,真真是命苦。
“这位是?”分出那点儿神注意到一旁过分美艳的小娘子她扭头问。
谢琬瑾扯着个不深不浅的笑,淡然介绍:“相公刚娶进门的妹妹,我带她一同来报丧。”
婆母磋磨不够,家中还纳房小的,如今没了相公撑腰......
审视的目光从辛娆面颊移开,老妇人叹出的气更粗重。
小妮儿的苦日子估摸着难熬出头咧。
“你且速速回去报丧吧,别叫你爹觉着失了规矩,拿你出气。”没就着话题往下说,她轻轻松开谢琬瑾的手,不再看辛娆,赶紧交代完,推着谢琬瑾快走。
辛娆不喜那上下打量的目光,更不懂她话外深意,谢琬瑾作别妇人,两人走远了,她回头去瞧,隔着数十人仍能看清她布满忧愁的眸子。
疑虑似藤蔓蜿蜒,包裹住她整个心脏。
剩下的三两里路她忙于思索,两条腿无意识前迈,不知过去几时,她还要继续向前,手臂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拉扯,整个人被拖拽定在原地。
不等辛娆开口问,谢琬瑾松开手指着略显落败,门框挂着刻有“谢府”二字牌匾的小院。
“到了。”
“这是你家?”辛娆四处张望。
“嗯。”
发现锁开着,谢琬瑾伸手一用力将两扇推开,把院子内的程设布局展示大大方方给辛娆。
从门口向内望,谢家着实不大,空旷的小院内左设一盘石磨,右边是篱笆拦起的鸡笼,连上疱屋笼统四间屋,估摸来个外人都无处住。
门边谢琬瑾隐约听见母亲的声音,不见她往日忙碌身影,眉心压了压,边往里走边扬声呼唤:“娘!”
“琬瑾?”回应她的是一声伴随呛咳的低哑。
“娘,您怎的了?可是染了风寒?”
辛娆跟谢琬瑾一同走进谢父谢母的卧房,卧房还没冯府的下人房大,但十分干净整洁,谢母靠坐床头,唇畔的手放下,露出整张面容,是一张与谢琬瑾有五分相似但被岁月打磨过的脸。
见有外人,谢母作势要掀开被子下床,抓握被角的手被谢琬瑾按住,她抖着身子咳了两声,嗔怪:“娘没事,春日里受了寒,没好透,快松开,让娘起来说话。”
话音刚落,她似是瞧见什么想起什么盯住谢琬瑾水润的眸子:“可是,冯生去了?”
忍着泪,谢琬瑾点头。
意料之中的事,谢母的心还是停跳一拍。
原以为那病弱的冯小少爷拖着拖着能多活几年,现看来,都是早早定下的命数,躲不过。
“快去东头田里叫你爹。”谢母没多感叹,推推谢琬瑾的手,自己拖着病体翻身下床走向衣匣,“咳咳,快去。”
村口大娘催,屋里亲娘催,辛娆不懂,回过神人已然站到田边,眼看谢琬瑾走向个庄稼汉两人没言语两句,齐齐掉头向她走来。
“教你的全进了狗肚子,那么大的事不该昨晚来报?”
“事发突然,婆母说要带着讣闻一同来,女儿......”
“糊涂,亲家报丧,何需携讣闻同往。我瞧你是被管教少了,当少奶奶当的忘了规矩。”
人靠过来,辛娆才听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有来有往。
不过,比起对话,更像是谢琬瑾单方面被训斥。
父女俩路过她身边,谢父只斜了她一眼,嘴上说教没停,脚下步子匆匆。身后谢琬瑾脸颊挂着泪,默默听着,默默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跟上。
三人重回小院,谢父径直走进卧房,谢琬瑾和辛娆留在院内等候。
谢父尚未从里屋走出,一阵急急马蹄声渐小渐止在院边,不肖辛娆和谢琬瑾探头去看,谢母掩住口鼻闷咳着掀开后面车厢的帘子招呼两人。
“快快上来等,风大。”
冯府都用不起马车送她们报丧,身居破院的谢家还有如此实力?
疑虑刚刚从心中升起,辛娆便没了心绪猜下去,转而扭头盯着那匹高头大马看得出神。她是妖也是兽,此时一步之外的畜生原地踏着小步,鼻子喷出阵阵粗气,眼神幽怨凝着她,蠕动的厚唇不会说话,抱怨一点没少表露。
有本事你也修炼成人。
辛娆冲他挑衅挑眉,错过了另一场眼神交汇。
她没机会再得瑟两下,手腕已然被谢琬瑾抓进掌心,瘦削的身子一拉扯便跟着到了车厢前。谢琬瑾先一步跨上去,转身把她一同拉进车厢。
“记住,少问少说。”三人分别坐在两侧,谢琬瑾在傻妹妹耳边低语。
辛娆愣愣点头,那头母女又开始拉扯。
“娘,我带你去医馆瞧瞧吧,病拖着总不好,会落下病根的。”
谢母皱眉摇头:“咳咳,不用,你少替我操心。”
“娘!”
谢琬瑾忧得发慌,一双眼眸通红带了哀求地望向谢母,似是非要从对方嘴巴里听到想要的话,否则绝不罢休。
可她再不肯退让,谢父掀开布帘坐进主位,也不得不咽声。
随着一声走,马车的轮轴向前滚动,扬起一片尘土。
谢父换下耕作时的粗衣破布,一身素衣是谢琬瑾在他身上从未见过的好料子。谢琬瑾不记得衣裳的来历,谢母记得。
当年同窗挚友冯老爷离世,他掏空了所有家底到镇上扯了最好的布料去送行。
这身衣裳送走老子,这会儿又来送儿子。
着实令人唏嘘。
谢父挺直腰背端坐正中,路上再颠簸,他的掌心都扣在双膝之上一瞬不移。女婿冯生去了,他并不难过,病秧子药罐子,磕磕碰碰早晚的事。
他只恨,恨女儿无用,没为冯家留下个一儿半女,往后他们也要跟着被戳脊梁骨。
“琬瑾。”
谢琬瑾轻声回应:“爹。”
上下抖动,他们相交的眸光被迫错开,谢父终于想车内唯一的外人,凌冽的眸子扫过去:“这是你家新进门的小的?”
“是。”谢琬瑾偷偷把辛娆往后藏了藏答道。
无端扯进对话中,辛娆莫名嗅出一丝不善,加之谢父狠厉的眼神和不屑的语气,让她不适,更想要逃离此处。
“说到底是你无能,夫家才会再找。瞧瞧人家,比你年轻,比你貌美,你再看看你,容颜不再,几年无所出,这几日就等着被人轮着耻笑吧。”说罢,谢父冷笑一声不再看她们。
辛娆原是以为老头在夸自己,越听味儿越不对。
他哪里存了好心,不过是想把她拎出来一起编排罢了。
姐姐不让她开口说话,她存着气恼,只能睁圆一双风眼,狠狠瞪过去。
谢琬瑾早被一句句压得白着一张脸低下头。
数年无所出是她想的吗?
相公喘气都难,更不要说房事。真要是放纵去做了,冯生怕不是要在她身上咽气,叫她成为更大的罪人。
她蓄满泪水的眼眸震颤,写满了难以置信与受伤。
女儿被当都牲畜一般训斥,谢母没为她辩驳一句,她私心觉着相公说的不错,只跟着一同垂头,反思自己的教养不当,落得这样丢人的下场。
车厢内传出细微的抽泣,谢老头心烦,抬眼望过去,直对姐妹两人。
“哭哭哭,光晓得哭,没用的东西。”这句是说给谢琬瑾听的,下一句,转脸砸给辛娆,“没教养。”
教养、教养、又是教养。
辛娆可算是明白,谢琬瑾的出挂在嘴边时时刻刻提着的教养出自何处。
死心眼的读书人饶是做了庄稼汉仍是死心眼,礼节志气当个命,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什么更为重要。
没搭理对方对自己的鄙夷,辛娆往谢琬瑾的手心塞块方帕,抽离时还捏了捏她的指尖。
好、好,他们一个两个都欺负她的姐姐。
那她偏要和所有人反着来。
胡思乱想:
一只胡:哟哟哟,好姐姐~全心爱护~
另一只狐:懂什么,只是为了更快得到那颗心罢了(搓鼻尖
谢姐姐:什么心?什么爱护?
二胡:没什么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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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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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