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秦千千让桑风雪回去送药,她则是跟早上一样,直接跑去了村子中最显眼的一家房子。
跟早上不同的是,段沙居然没在这里。秦千千原意是想找他商议接下来的行动的,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那她就想趁着机会,跟那位老太太聊一聊。
“婆婆,我能进去坐坐吗?”她站在篱笆院子外,跟院子中的老太太攀谈。
那老太太转过头的时候,秦千千才发现她认错人了,这并不是早上见到的那个精神矍铄的老年人。
她看起来更加憔悴一些,不过还是很好心地朝她招手,让她进来。
“你是来找段阿婆,也就是段沙的娘亲吧?”
听她这么说,秦千千就有八成的把握,眼前的人应该是冉喜民的老娘吧?
事实证明她猜的没错,冉阿婆自报家门,让她称呼自己冉阿婆就行。她说,段沙刚刚叫着段阿婆出去了。
“你不急的话,坐在这里跟我一起等吧。”
秦千千看她精神头儿不是很好,说话间都有些打盹,便在犹豫要不要问她冉喜民的事情。思来想起,还是直接问了出口。
“冉阿婆,我想知道,你是被段沙绑来做人质,要挟冉喜民的吗?”
反目成仇,抢死敌至亲相要挟,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谁知道冉阿婆强打起精神摇头,跟她说不是那样的。
“是我自己要跟段沙她们走的,当初我要是不跟他们走,冉喜民那个天杀的,就真的要把段沙他们这些人屠戮光了。”
从冉阿婆缓缓道出的话语中,秦千千得以窥见当年的情形。
从召集农民起义,到彻底杀了盘踞的恶霸,段沙和冉喜民,可谓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敬黄天、拜厚土,歃血为盟,还起誓生死与共。
可就在取得胜利的第三天,冉喜民就变了。
第一天,冉喜民沉浸在喜悦之中。
第二天,段沙叫着他去田里干活时,他的心中已经有些不满了。
在他称病的第三天,冉喜民已经想好了一切:他不愿意再做农民,他要权势,他要做人上人。
冉喜民从小到大都是心思缜密之人,他早早察觉到,战场上厮杀的百姓,更喜欢段沙。因为段沙真的不怕死,每次行动他就是冲在最前面。
久而久之,人心就有了倾向。不过他丝毫不担心这些,因为他早早留好了筹码,可以逆转人心的筹码。
“我们这些饱受战争之苦的百姓,恨敌人,也恨天海朝。所以冉喜民就伪造了段沙勾结朝廷证据,再找几个人推波助澜后,事情就越发不可收拾。”
说到这里,冉阿婆眼眶湿润,捂着心口几乎上不来气。秦千千赶紧过去轻拍她的后背,“阿婆,我也没有非常想知道之前的事情,所以我们别聊这个了。”
可她眼神坚定地望着秦千千:“不,我要说。”她一直都在等这个机会,一个弥补自己过错的机会。
为此,她这么些年来不敢死,也不能死。她死了,真相哪还有沉冤得雪的一天呢?于是她把眼前的人,看成最后的救命稻草,牢牢抓住不肯松手。
接下来她不像是在讲故事,更像是在忏悔。她惋惜自己察觉冉喜民的不对劲儿,却还一味的包庇他,以至于酿成后面的灾祸。
冉喜民早早就准备好的人证物证,再加上他早就在军中上下散布了谣言,这一套组合拳打得段沙已经百口莫辩,就这么被自己人羁押进大牢。
直到这时他才察觉,冉喜民的野心,已经到这种丧心病狂的地步。被关进地牢两天后,段沙才被放了出来。
可惜放他不是为了审判他,而是为了处死他。
段沙沉浸在被兄弟背刺的恍惚中,曾经他们把酒言欢,说要还百姓一个太平日子。谁知闹到现在这步田地!冉喜民还在他下狱期间,杀了段沙老爹,囚禁了他娘。
亲口听他说这些变故后,段沙哀莫大于心死。他甘愿受死,只求冉喜民能放过他的老母亲。
可苍天有眼,一直跟随段沙上阵杀敌的三四百名同僚,察觉此时有猫腻,就在行刑当天劫了囚车。
趁着骚乱,冉阿婆放走了段阿婆。她那时已经察觉到自己儿子做了什么孽,便想着能弥补一些是一些。
秦千千心里一咯噔,若当年跟段沙离开的有三四百人,也就是说,这些年他们折损的人将近一半吗?不过她没有打断冉阿婆,继续让她说下去。
“当我知道,冉喜民在法场直接杀了百十号人,还让四五百人去追杀段沙的时候,我差点直接晕倒。”说到这里,闫阿婆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秦千千一把握住她的手,希望可以给她一些安慰。
“可晚些时候,我又听说,他绑了帮助段沙的士兵的家属,还放话段沙不回来的话,他就要杀光这些人……”闫阿婆眼中的泪还是落了下来。
秦千千的眼神中也充满了不可置信,这冉喜民真的是该被千刀万剐啊!冉阿婆用手擦掉脸上的泪痕后,三两句话就讲完了接下来的事情。
她出面要挟冉喜民,救了那些家属,带着那些家属连夜投奔段沙。冉喜民之所以投鼠忌器,那是因为大家最敬佩他的一点,就是尊爱老人。
冉喜民不能亲手打碎自己编造的孝子形象,身边无时无刻不跟着的几十个保护他的士兵,成了他想杀自己娘亲的最大阻碍。
机会稍纵即逝,冉阿婆就这么跟着那些家属跑了。
“所以冉喜民散播谣言,说你是被挟持,而非弃他而去?”秦千千不可思议地说,冉阿婆点头认同,冉喜民就是这么虚伪的人。
怪不得那日在山脚下,冉喜民还要刻意提一下他的娘亲,原来是要在他的手下面前表演。
好一个薄情寡义、狼心狗肺之人!
“我听段沙说,你是那个神仙的手下,婆婆求求你帮帮我。”说着,冉阿婆就要跪在地上,还说什么不答应她就不起来的话。
秦千千十分无奈,她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只能允诺她尽力而为。
冉阿婆这才接着往下说:“段沙和我们这些人,是没有办法把真相昭告天下了,我怕我也活不到……”
“婆婆,我不能答应你。你要好好活着,活到能重新说出真相的那一天。”秦千千不愿看着她这般托孤的样子,那就给她一个坚守下去的理由。“我向你保证,那一天会到来的。”
秦千千最后还是没有等到段沙,她就只能先回了茅屋。发现白邵禾已经退了烧,还清醒过来后,她这才长出一口气,浑身瘫软地跪坐在他身边。
白邵禾正准备喝药,看到她回来,便端着碗一饮而尽。然后就被呛的连连咳嗽,秦千千赶忙帮他轻拍后背。
“王老怪,你有没有看出来他这是怎么了?现在应该好多了吧?”
王老怪今天一天算是没怎么闲下来,又是给白邵禾推拿,又是给他煎药,现在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又被秦千千盘问。
“我猜估计就是这屋里四下漏风,别看白公子平时武功高强,但他身子骨还是弱不经风的。不像我们几个,别说睡茅草屋,就是睡在外面,应该也不会得热症的。”
他这话,明里暗里都在说,白邵禾这是富贵病。
元德不悦地皱眉,但又无可奈何。殿下本来就是千金之躯,自然比不了他们这种风餐露宿的人。
秦千千也没在意这一点,她抬手用手背感受他额头的温度,发现温度正常后,脸上才久违地绽放一抹笑容。
“放心,这都是小事。”白邵禾轻声说道。
这声音落在秦千千耳朵里,就觉得他还是虚弱的很。
“唉,可惜这里没什么东西,不然该给你好好补补的。不过没事,再过两天,我允诺大家吃顿好的。”
她这话一说,众人都好奇起来。
白邵禾看着一脸迷茫的元德,就知道自己生病的这一天,元德光守着自己转,肯定把监视秦千千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秦千千不想卖关子,但她还没跟段沙商议好行动计划,能告诉他们的,就只有一句干巴巴的“相信我”。
白邵禾忍俊不禁,一旁的人也都听得是瞠目结舌的。
“哎,恩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段沙刚好进门,看到秦千千回来,他还有些惊讶。秦千千正好不用再跑去找他,便直接跟着他去了外面。
“段沙,你们这里究竟有多少能用的人?”
段沙心里一紧,难不成这就要开始跟冉喜民鱼死网破了?看出他眼中的顾虑,秦千千赶忙否认。
“现在你们这里的人,吃饱饭都是问题,还是先准备一些口粮,再由你组织反攻计划吧。”
虽然主人没有交代,但秦千千还是觉得,还是得先解决这边快饿死的困境,才能让段沙能够放手一搏。
屋中的人迟迟没有等回秦千千,倒是等到了晚饭——每个人一个窝窝头,今天的粥,也肉眼可见的比昨天的稀很多。
桃花花小声抱怨:“这里的饭没有荤腥就算了,可是这也太素了吧?”
“桃花,这山野僻壤的,有口吃的就很不错了。”桑风雪经历过荒年饿死人的事情,因此对于食物,她的要求可谓是没有。
“嘁,指不定千千被那个老大喊去,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白邵禾不以为然地摇头,桃花花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她秦千千又成了这里的座上宾,他们接受的已经是这里最好的待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