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玩意?
时方昀沉默地盯着凤黯看了许久,开口问道:“那你呢?”
凤黯嘴一闭,也是沉默了会儿,才说:“这你别管。”他顿了半晌,又补充道:“反正在你之下。”
“那他们为何不找你?”时方昀突然有些激动。这才刚回京就莫名其妙被江湖中人盯上,若只是暂时的还好说,如果是长期的呢?若想暗地里做些什么,那岂不是随时都有被人发现的风险?
“少将军怎得又急了?都说了气大伤身。”凤黯无奈地安抚道,随即解释:“上武榜中不会出现人名,只会以一句话代指,至于具体是谁,就需要自己去猜了。少将军在北境打下了赫赫威名,况且‘玉面’、‘银枪’、‘病将军’这三个要素都集齐了,当然不怪他们会猜到是你。如今再加上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才引发了前日的刺杀。但正常来说的话,江湖中人对你发起挑战,不想应拒绝就是了,他们一般也不会强求。所以少将军完全不必担心那日的事会再度上演。”
……这是他所担心的吗?
时方昀无语地斜眼晲了他半刻,再度询问:“那费舍抓住了吗?”
凤黯一摊手,大方承认:“没有。”
时方昀怒气上涌,当即斥道:“废——”
“欸~打住!”凤黯直接打断,道:“少将军好歹听我把话说完,再判断我是不是废物不是?”
时方昀把气咽了回去,点点头,就听他继续说:“其实把那个小孩劫走的也是费舍。我可是第一时间就发动人手去找了哦!只可惜他也鬼的很,这两日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我怀疑,定是有人在暗中阻挠,不想让我寻到他们。”
时方昀淡淡评价:“废物。”
凤黯:“……”
凤黯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少将军就不好奇我今日为何会来?”他眼巴巴地瞅着时方昀,时方昀却一直低着头摆弄衣袖,完全是一副懒得搭话的模样,他只得识趣地继续说下去:“昨夜有一家茶楼的老板收到了黑鸦衔信,预告的日子,正好是他女儿及笄的日子。”
时方昀倏地抬眼,等了片刻,凤黯却只顾着喝水,半天都没有下文,这让他顿时有些心焦了,不由蹙眉追问:“然后呢?乌鸦是你暗棘的,是谁放的乌鸦,暗主总该有个交代吧?”
凤黯又喝下去一整杯水,才放下茶杯,慢悠悠地开口:“这个嘛……不急。虽然现在还没查到,但这个躲猫猫的游戏,最后的胜者只能是我。”
时方昀再次淡淡评价:“连暗棘都不能完全控制,你果真是个废物。”
“咔”的一声,凤黯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时方昀片刻,缓缓站起身,双手负于身后,沉声道:“陛下身体渐弱,如今的朝堂党派林立,相互间的明争暗斗越发激烈,形势错综复杂,稍不留神就会沦为执棋者的牺牲品。暗棘拥有整个大陆最全面的情报网,想登高位者,若能对其号令一二,岂不是事事都快人一步?”
闻言,时方昀心底莫名冒出一丝寒意。刚回京时,他和父亲就被赐婚转移了大部分的注意力,又因期限太紧,婚前那两日他们可是忙的焦头烂额,就连将军府内部都没来得及仔细捋清,更别提去了解朝堂的现状了。凤黯的意思他大概明白了,也就是说,接下来极可能会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而他与父亲在这个节骨眼上回京,势必会被推在风口浪尖上。
将军府如今的处境相当尴尬,他此次回京的目的,恐怕也会难上加难。
时方昀撑着额头,脑子里一时有些混乱。抬起眼,仔细打量着凤黯,连一点细微的表情都不愿意放过。他试探着问道:“那暗主……是站在哪边的?”
凤黯明白时方昀的意思,没打算装模作样的隐瞒,但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从腰封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小物件放在桌上,这才抬起眼,大方地迎上时方昀的视线,道:“少将军此番归京,对赐婚的不满可谓是人尽皆知。但凤黯以为,接受赐婚,对你,对将军府来说,都是好事。这无疑告诉了所有人,你站的可是兖帝身边,其他党派再想拉拢将军府,就要三思而后行了。”
时方昀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道理他自然明白,但凤黯不以“陛下”称呼兖帝,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一个掌握了无数情报、直接听命于最高统治者的组织,其首领竟并非真正的站在兖帝身边……
那么,再换个角度想,那夜他被抓进地下空洞,凤黯亲自冒险现身营救,又何尝不是在为拉拢他而做准备呢?
眼前这个男人,倒是越发让他看不明白了。
凤黯勾了勾唇角,轻笑道:“现在的将军府处于主动的位置,下一步该怎么走,少将军可要看仔细了。”
他背过身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记住,衔信预告的时间是两日后,如果少将军也想去凑个热闹,就吹响这枚短哨,我自会来寻少将军的。”
凤黯迈出一步,脚落下的瞬间,整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房间里。
在一旁默默地站了许久的卫不愚收回视线,转而观察起时方昀的脸色。见他半天都是一声不吭,便凑上前来,一边挠着头,一边懵懂地问道:“阿昀哥哥,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呀,不愚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时方昀回神,瞥到他的脸后,心中的火气却是直往上冒。
想他堂堂将军,竟被两个丫鬟用一把锁给捆住了,而这个傻子虽然没有上手,但从头到尾就这么冷眼看着,谁知道他是不是存了什么坏心思?这根本就是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给我解开。”时方昀面带微笑地淡淡说道,语气绝对算不上友好。
卫不愚迟疑地看了看他脚上的锁链,苦思了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不过这一次倒不似先前那般强硬,他放低了身段,软着声劝说:“不愚也不想这样对阿昀哥哥的,但是阿昀哥哥一点都不爱惜自己,明明都病了,还光着脚到处乱跑。不愚也没办法呀!不愚不想再看到阿昀哥哥这样对自己了……不愚、真的会心疼的……”
他委屈地嘟着嘴,眼角泛红,看样子是又想哭了。
时方昀张了张嘴又合上,心里也是憋屈的厉害。之前面对小丫鬟,他自然不好发作。现在面前的又是个傻子,发一顿火除了把人弄哭外,没有任何用处!
时方昀垂下头,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呼出去,尝试着缓解心中的烦闷。
卫不愚的视线一直都在他的身上,这般痛苦的模样自是尽收眼底。他抠着手沉默了片刻,吸了吸鼻子,小声道:“阿昀哥哥别难过,不愚、不愚现在就把它解开。”
说着,他转身快速绕过屏风,不过半刻的功夫,就举着钥匙重新出现在时方昀的视野。
他蹲在床边,开锁的动作略显笨拙。
在一阵金属碰撞声后,时方昀顿时感觉整个人都轻了不少。揉了揉脚腕上落下的红痕,就见一双手突然探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裤腿,那双手指节泛白,看样子是用了不小的力气。
“阿昀哥哥……”
时方昀抬眼,卫不愚换成了跪坐的姿势,仰着脸,鼻尖泛红,眼眶里还有泪水在打转,嗓音带着哭腔:“不愚又让阿昀哥哥讨厌了,但不愚真的不想再让阿昀哥哥生病了……”
眼泪落下,卫不愚难过地低下头,呜咽着喃喃道:“可是不愚……不愚一直都想对阿昀哥哥好的……呜呜……”
时方昀皱起眉,突然感觉有些过意不去。卫不愚小他两岁,就算不是傻子,也不说身份差异,他也多少该照顾些才是。
时方昀犹豫地伸出手,在碰到卫不愚的头顶前,又收了回去。他干咳两声,道:“我都还没说话,你怎得就哭起来了?”
卫不愚哭声一顿,松开一只手,用袖子擦起脸来,闷声道:“不哭……不愚才没哭呢……”再抬起头时,他已经换上了一副笑脸,只是那双红彤彤的眼睛,让他的笑怎么看怎么勉强。
时方昀一时不知要做什么反应才合适,这么多年来他只顾着打仗,哪有闲工夫去和小孩相处?
再说了,就算真把这个傻子当做小孩看待,他也得先把心里那道坎跨过去才行。毕竟这么大的体型在那摆着呢,只要是稍显亲近的动作,他就感觉浑身别扭。
良久后,卫不愚小心翼翼的开口,打破了两人间略显尴尬的沉默。
“阿昀哥哥,我吹泥哨给你听好不好?”
时方昀瞅了他一眼,没有应声,倒也没拒绝。卫不愚见状立马起身,生怕时方昀会变卦似的,如旋风般跑到了屋子的另一角,在一阵翻箱倒柜后,抱着一团鼓鼓囊囊的布包回来了。
他走到床边,将布包放在床上,摊开后,里面大大小小的全是泥哨。
泥哨形态各异,都是小动物的造型。看着它们,时方昀倒是想起卫不愚送给自己的小团雀了。他在准备嫁妆时好像随手塞在了一个盒子里,也不知道放哪去了。
卫不愚蹲在床边,面露难色地挑挑拣拣了半天,都没决定到底选哪一个。
时方昀随便扫了一眼,目光却被其中一个泥哨吸引了去。它的外观奇形怪状,褪色也相当严重,和周围那些造型可爱、颜色鲜亮的泥哨显得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丑陋。
他探出手,把丑泥哨捡了出来,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无意间,他发觉卫不愚的目光也正追随着这只泥哨,而那一对泛红的耳朵,也让时方昀越发好奇了。
“这只泥哨……殿下保存了这么久,可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