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金安 第34章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北地的寒风刮过脸庞，似钢刀一般要将人的脸皮给剥下。这一队人马静默的矗立在风雪中，呜咽的北风带来一丝隐约的马蹄声响。

盔甲下是一双双如同狼一般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地平线，一丝黑线出现在天际。

先行兵士打着鲜红的李字大旗，重装的骑兵在旗子后面一望无际，沉重的马蹄声如潮水般蔓延而来。

重装骑兵之后是辎重队伍，沉重的车轮在雪地里压出深深的车辙，蜿蜒看不到头的行进队伍，沉默而冰冷。

长枪上的红缨随着寒风飘荡在空中，将士们枕戈待旦，意在一举拿下胡人。

前方传来兵刀相接的声音，只见重装骑兵摆了个阵势冲杀而去，押着粮车的汉子吐了口唾沫：“他娘的胡人，有种出来跟爷们摆开阵势打一架，谁赢了谁当爷爷，尽他娘的干些小偷小摸的行当，真丢人。”

护在粮草周围的轻骑兵将士也是蠢蠢欲动，个个摩拳擦掌，还是重骑兵好啊，这军功不就到手了。

隆冬时节，李禅三路大军齐发，挺进草原腹地，一路上未曾遇见抵抗，待快到胡人主力大营了，才被胡人发现，这胡人也是狡猾，望风而逃。

茫茫草原，本就是胡人的天下，胡人想躲起来，而李禅想在别人家里找到人家，实在是艰难。

行军至草原腹地，断没有退兵的道理，大兴为了这一战是做足了准备，一应的棉甲、辎重皆是朝廷的仁宗亲自督办。

自愿护送粮草前往前线的乃是舒太妃的嫡亲哥哥，舒百梧。

舒百梧这些年一直在户部做事，虽有舒太妃在后宫之中，舒家这些年更是越发的低调，只勤勤恳恳的做好账册。现如今前线战事吃紧，户部忙上忙下准备粮草辎重，待到要人押运粮草至前线时，户部的人也是面面相觑，说不害怕是假的。

这时候舒百梧站出来主动承担此事，仁帝赞了一声舒侍郎高义。

后宫之中舒太妃听闻此事，大赞自己的亲大哥，没给咱老舒家丢脸，李明珠听见母妃夸奖舅舅，跟着舒太妃说舅舅好样的，没给咱丢脸。舒妃刮了刮小公主的鼻子，你个学人精。

舒百梧一路押送粮草不敢停歇，终是如期送到了大司马的帐下，待大司马的粮草使验收完粮草，舒百梧才长长的出了口气，自是下去歇息不说。

粮草已至，大军开拨。大司马此举是要一举绝了胡人这个后患。

胡人心知肚明，大兴将士也是心知肚明，两军相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贺咄连日跟着大军辗转腾挪，偏偏又在冬日里犯了病，连日来只是出气多进气少，眼下乌黑，已慢慢有了衰亡之相。

咄密恨得牙槽出血，偏偏又要拖着大兴大军，待得风雪更大之时，便是一举灭亡大兴主力之际。

咄密连日来命令大巫乞求长生天早些降下白毛风，大兴将士根本没有在白毛风下作战的经验，待到大兴兵累马疲之时，就可以轻易取胜。

是以，咄密只是牵着大兴主力在草原上兜圈子。

话说大司马帐下，一些胡人坐在火盆旁，用生疏的汉话跟其他将领商讨军情，这其中便有肖氏那瘸腿的公公。

此人擅观天象，只不过汉话实在生疏，若没有霍青行在，着实很难听懂此人说的是什么。

只见此人捏着自己的腿，一边揉搓一边说：“不出四天，必定要起白毛风。”

霍青行如实禀告了大司马，只见李禅立于舆图前，点着其中一处草场：“这咄密必定是等着白毛风起，妄图将我大兴主力一举灭之。”

确实如咄密所想，李禅等人不擅长风雪天气作战，况且这草原本就是胡人的天下，人生地不熟兼之要命的白毛风，对于李禅来说确实是很大的未知。

可李禅生来不服输，便是天不与我，我便自取之。

当晚李禅便与众将商议，由霍青行等人点轻骑兵五万之众，从左侧翼出发绕至咄密大军后方做策应。

李禅交代霍青行，若遇咄密大军切不可硬碰硬，只管回转中军便是。

霍青行领命而去。

待到第三天早上，草原昏暗非常，天际的黑云似要压垮一切一般翻腾在天上，不肯散去。

自昨晚夜间，呜咽的北风渐渐变得凄厉起来，两军主力终是在乌珠穆沁草场上正面对上。

两军肃杀，生死仇敌见面，无须多言，两军阵中只号角阵阵，传令兵相互奔走，马蹄刨着雪打着响鼻。轻重骑兵都已摆开阵势，只待主将下令。

贺咄虚弱的靠火盆旁，咄密坐在王座上，满脸肃杀，只到冲锋的号角声响起。

马蹄声阵阵如闷雷，未几便传来两军厮杀的喊杀声和兵戈之声，王帐内气氛凝重，只有个个传令兵来报，有赢有输。

贺咄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但身体确越来越轻，胸口的尖锐疼痛似也感受不到了，贺咄轻声唤了一声：“阿弟。”

咄密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贺咄身旁，握住贺咄冰冷的手，阿哥离火堆如此近了，怎么的手还如此冰凉。

贺咄看着这个健康壮实的弟弟，眼内的羡慕如有实质般流出来，贺咄伸手如小时候般捏了捏咄密的脸颊：“阿弟，阿哥可能要走了，你且将阿娘阿妹接回来，若是此番不敌大兴，切莫冲动，留待来日。我草原辽阔，有良种大马，不愁来日。”

咄密闻言一双虎目泛红，只轻声叫了声：“阿哥。切莫说丧气话。”

贺咄环顾王帐四周，只见各个部落的首领都摘下了头上的皮毡帽，恭敬的站在两边。

贺咄对着这些首领颔了颔首：“各位叔伯，贺咄在此将阿弟托付给各位，万望各位叔伯看在老可汗和我贺咄的薄面上，护我阿弟周全。贺咄必定在长生天面前乞求各位叔伯的草场草肥马壮，家家牛羊满栏。”

贺咄说完一阵喘鸣，口鼻喷出鲜血，咄密只能用手将贺咄的脸擦干净：“阿哥，阿哥...你别胡说。”

贺咄吐血后脸色迅速的灰败下去，只紧紧的抓住咄密的手，附在咄密的耳边交代：“阿弟，阿哥在塞外给你置了一块草场，若是你不敌，便自去此处，留得姓名，保全父汉的血脉。万万保全自身。草场的凭据我放在你护心镜内，你.....”

贺咄还未说完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只一双手紧紧的握着咄密的手。

“阿哥....”咄密的哀嚎如那草原上孤身的野狼般。

王帐内各个部落的首领皆是单膝跪地：“恭送大王子魂归长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