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石星官记日 第9章 树汲沙坛金

日晃晃之当落，梦貘看待着树叶枯黄，满地皆飞沙，却丝毫不觉惊奇，躺在椅子上假装酣睡着。那灵蝉却是好生焦急，跑出院外不见了影子。

那梦貘此前一直在等，可算叫他等到了崔知县的来信。毕竟人家要真想问讯，直接闯进来就好了，何必几经家门而不入？那灵蝉也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就目前种种看来，倒确实是什么也不知道，任由她嬉闹好了。不过那灯笼——想到此貘睁开了眼睛，那天可还是明晃晃的，岂不怪哉？

“灵蝉！”，“灵蝉！”

无人应答，貘就也出这一方院门，四处走了。

四周清净的出奇，脚踩在干净的石板上，沿着路往山林深处走，因为是上山的小径，路是折了又折，眼前一开阔见的是一颗大树，树上挂满了红飘带，树是种在一个坛子里，好生新奇。貘走进，观摩片刻仍无所获，便拆下一条红绳子看，原来是祈愿的带子，上面写着人名，愿望，家住在哪......

名朱倩，年十八，兹萘镇镇东口住，愿菩提树下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是！这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许愿姻缘成真，姑娘啊！”

不过，一般祈求姻缘之类的不都是去寺庙的吗？来这大老深山做什么。那貘系上这抹红带后又取下若干，也是巧了，都是一般内容。盯着那比树干稍大的坛子出神了，干脆地就撸起袖子，将手伸进去了。

上面是雨水，下面是淤泥，坛壁是光滑无比的，搅和了一缸子泥土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已经有半臂手在里面了。握了把泥，好不容易从中拔出来，本以为是什么肮脏的物件，没想到竟然是青金石一般的颜料，釉蓝里有着金灿灿的星芒，如同流沙的质地沿着手慢慢滑下滴落。貘细细的用手感触它的质地，再怎样也和先前在里面摸到的感觉不一样。

貘四顾了下，稀奇玩意不少，可他现在需要的是水，没有的话，也别浪费这原料了，在衣服上擦净了，右手的衣袖，右边的裙摆都有着颜色深浅不一的大片渲染，如此看来甚是美哉。不过他那手是洗不干净了，手臂连同手都是蓝蓝的金灿灿的。

树的对面有一块大岩石，开凿了许多佛像，且色泽亮丽，色彩繁多，不必细细侦察，那其中一道颜色就是和手上的颜色一样，不过谨慎起见，貘还是走进了佛像手比在佛像头的旁边比对了起来。

“果真是一模一样。”

天色暗淡了，还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子寒冷，一阵轻飘飘的薄雾被吹来，那树上的一条红布条，呲呲然像燃着了一般，遁着火星就变了青金石的颜色。不待貘好好欣赏一下佛塑，抬头一见就见到了一条小路，薄雾四周弥漫，再回头一看，果然这剩下清晰的就是路了。

貘走到旁边长树和草的地方，脚踩在一块泥巴上，伸手握拽着一把草，就这样弓着身子爬上去了。这怪石嶙峋，无丝毫修葺模样，路也全是泥巴路，两旁的草杂乱且不知品种，抬头一看沿着宽大树干上攀附着柔软枝干，长着宽大的叶子，垂钓着一朵朵黄白的喇叭似的花，貘走进一朵，垫着脚尖凑近嗅了嗅，却是无一丝香味，甚至带有若有若无的臭气，穿过这花环一样的门就看见一个雕龙画栋的高挑亭台。

这处亭台也是依着山石所建，高几乎二楼，周围雾气澎湃，风浮动，恐怕就是这山的最高处了。

踏过一片碎瓦，沿着狭小的木质阶梯往上，栏杆近乎半身的一半，亭子的三角皆挂着惊鸟铃，竟然还挂了祈福的牌子，不过这亭子甚高，近乎三米。中间是石堆砌的台子，这背靠仍旧是半腰不到，貘坐下，身子靠着山崖那方移动，如此嵩高地势，看来仍是惊心。再怎么看都是破败二字，本想着遇到什么神仙，这恐怕是神仙几百年前聚会的地方吧，几百年都没来了，貘扫兴的离开了，不过三回头，仍旧是想再挖掘出点什么。

月色已经显现，那薄雾到底是和月色不可分割了。

坐在台阶上，山色月色正好，且幽幽簌簌的氛围刚好，沉思，忘我，貘伸了个懒腰此刻好想躺在这地上。对了，这手上的颜料还没清洗，也不知道还洗得干净不，现在灵蝉应该也回来了，哎！不要又为了寻我而又跑出去了。这月色依据我的经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回去找个灯笼罢。

回去一看就看见灵蝉坐在台阶上，明明熬着什么东西，却是打起瞌睡来了。

貘走进，那药盅扑腾的厉害，就掀开盖子倒放在一旁。那香气果然是中药，不过又是安眠的物件，梦貘谈了口气，道：“池玉山，想不到这么关心我，知道我睡不着特地吩咐的？”貘的语气由肯定转变为质疑。

没问这到底是做何用处的就舀了一勺在碗里，喝下去了。

“苦苦......噜噜噜噜——灵蝉你这，是妖婆吗？”

“醍醐吊顶”

“灵蝉！”

“灵蝉！”

梦貘像是被什么敲了下脑袋，眼见着就要倒地上去了，就歪歪斜斜的坐在地上头靠着木墙睡了过去。

梦里的一切都很白，一群小孩子打开篱笆院的栅栏，一个穿白衣一个穿紫衣......有的沉稳，有的顽皮。他们商量着谁去把手里的香囊送到屋子里，众人推脱，竟是将它挂在了栅栏上。白衣服的拿着扇子扇了扇，就是一阵狂风，场景就像是漆皮剥落，又慢慢的从水中荡漾起一座亭台。众人把酒纵谈，天上飘着花瓣，透过重重雾气，山脚下有一直常年酣睡的妖怪此刻被花的香气所熏，直直冲上九重云霄，变成了一直凶猛的神兽，它一口将亭台吞下，连同天光一起，周围漆黑一片。一位神官出现，吐了一口仙气，那神兽就被吹走了，周围一片明亮，一片残败，那神兽就如此散发着五彩光。

灵蝉此时神识像是被夺过一般，朝着梦貘吐了一口气，貘就直接惊醒过来，可这下醒来和没醒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差别。

“星官。”

“新官！你这是什么意思，此番上任的是池玉山，你可不要让我僭越啊！”

瞧着那灵蝉面不改色的往梦貘这靠，梦貘只得站起身子伸出拳头来制止她，他手里的链子此时散发着五光十色的光芒，好像一点威慑力也没有，梦貘闪过一丝不解的眼神，要知道这链子应当是炼铁般的颜色才对啊！

“哎呀！不是新官是星官，你啊是点石星官下凡。”

“喂，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妖怪。”妖怪！说道这梦貘的声音明显低下去了，这星官该不是说的穆拂尘吧！想当年占据他的身体却是费了番功夫。

见灵蝉眉头紧锁，自己要是被发现了岂不是要被就地正法？为了打消她的念头再套取些信息就急忙说道：“啊！咳咳星官？你的意思是我是神仙下凡？”

“下来这么久看来是脑袋糊掉了。”

“你自言自语在说些什么？”梦貘好意提醒灵蝉不要说他坏话，却不想那话本就没避着他说。

“我说天帝那次罚的太重！你脑袋糊掉了！”

灵蝉从身上摸出一个小本，撕下来一张纸，那纸就飘到梦貘面前并且渐渐的没有了纸张的样子，而是成了在空中熠熠生辉的几排大字。还没待梦貘细细看，那灵蝉就弹了一下那些字，虽说是随手，那劲道可不小，梦貘的脑门都弹红了。

“哎！你看太慢了，到时候被其他人看到就不好了。”

“点化顽石？”灵蝉点了点头。

“不点的话会怎么样？”

“神魂俱灭。”

“神魂俱灭？”梦貘不可思议的重复着，灵蝉是笑眯眯的眼睛，疯狂的点着头。

“你可得谢谢这——池玉山啊！若不是他挠的我头疼，你恐怕还要在这人间涤荡三千个轮回呢！”

“你谁啊？”

“我是谁？我是天上的史官，我会一直一直盯着你的。”，“来！握个手。”

灵蝉伸出右手来，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忍俊不禁。梦貘迟疑的伸出手，灵蝉见不惯，直接和他来了个击掌，仍旧是充满挑衅的意味说道：“怎么，你怕？”

“所以这是什么？”顾不了别的，得先顾着她是不是会监督我，因为这手上什么都没有啊！

“你还真是奇怪，我问你的都没回答，不过算了我先回答吧！这是我和你的今世羁绊啊！”灵蝉抬眸，甚是心满意足的神态。

那梦貘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一圈打在灵蝉脸上。

意识过来时松开手链，取下戒指说道：“抱歉，抱歉！不过你方才的表情实在欠揍。”

“喂！貘大人我怎么你了？”

貘大人？难道方才那人不见了，走了，难不成是这铁链子把他魂给抽离了？

“貘大人，你刚刚是不是打我了？”

“没有的事。我——我要睡觉了！别打扰我。”

......

回到屋子里，梦貘就带上戒指，一圈往脸上打去，却是无任何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