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絮半靠在那天那处围栏上远眺,大脑充血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她等到饭点便径直回了便利店,进店时她尽量遮住了哭得通红的眼,但还是被林月察觉。
“发生什么了?”林月拉住尤絮的手,看向那双肿得跟桃核般的眼,“我从来没见过你哭,怎么哭这么厉害?”
尤絮将手抽回,眼神躲闪,“我挺好的林姐,我已经调节好了。”
“你看,又在强撑。”林月轻轻地拍着尤絮得后背,声线放柔,“尤絮,我在呢,你想说的时候随时找我就行。”
尤絮整理好表情,抹了抹眼角又快落下的泪,露出一个明媚的笑,眼底含着水光,“谢谢你林姐,我去换衣服了。”
店里来了客人,林月帮客人结完账,眼神忧郁地望着更衣室的方向,哀叹一声。
“尤小姐,你的蛋糕到了!”门帘被一个提着蛋糕盒的大姐掀起,她对了对点名。
林月朝外面探了探,“尤小姐吗?尤絮,你点蛋糕了吗?”她冲更衣室喊道。
尤絮答:“没有呀。”
“这上面备注的罗森尤小姐没错啊,没准儿是你男朋友给你订的!”大姐乐呵呵地将蛋糕放在收银台上。掀起门帘离去了。
尤絮换好衣服,一边系着身后的松紧绳走了出来,她看向那个蛋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备注是:麻烦送给与秋巷66号罗森便利店的尤小姐。
还没等她想到是谁买的,手机提示音先便响起。
迟宋:蛋糕收到了吗?
读到这行字,尤絮嘴角微扬。
尤絮:收到啦。原来是你买的,太谢谢了!
尤絮拆开外面的包装,透明的蛋糕盒子里是一个大约六寸的紫色蛋糕,上面似乎抹着葡萄蓝莓酱。
是她喜欢的紫色。他真的记住了。
尤絮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点点地放大,激动的心情提到了嗓子眼,好像下一秒就要吼出来。
“我记得你没交男朋友吧,尤絮?”林月一脸吃瓜的表情。
尤絮脸上泛着微红,“没有没有,这个是......我朋友送我的。”
“哦......朋友呀。”林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带着笑走进更衣室。
心跳声太大了。
攥着手机的手力度更大,尤絮看着迟宋的回信。
迟宋:喜欢吗,这个口味合不合你的意?
尤絮快速打字:很喜欢!我说我喜欢紫色,你居然记住了。
迟宋:你喜欢就好。
迟宋的信息又弹来一条:所以,还有不高兴吗?
尤絮猛地抬起头,拍了拍满是绯红的脸试图缓解激动的心情。手机停留在信息页面,她将手机搁置在心口处,聆听着自己心底的悸动。
没有了。
她现在,只剩下了彻彻底底的高兴。
原来对于一个缺爱的孩子来讲,幸福是那么的简单,一个不大不小的蛋糕便能扫除当下一切偌大的烦恼,将之抛至云烟之外。
尤絮对着蛋糕拍了张照片,编辑了条朋友圈:
幸福【图片】。
尤絮切了一块蛋糕端给林月。林月抱着尤絮亲了一口,欢快地说:“谢谢你尤絮,我刚好饿了。”
尤絮望着林月离去的身影,快速给迟宋发了一条微信。
「尤絮:请你先吃!【图片】」
「迟宋:那我不客气了。」
-
当天晚上尤絮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迟宋从北迎回来了,带她去看了一场绚烂的烟花。
黑沉沉的夜没有生气,冬日谴走了漫星点点。烟花是粉紫色的,随着她跳动的心在如漆的夜空中绽放,一瞬间,万物复苏般,一切都被赋予了生命力。
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划破了这场梦的云纱。
尤絮迷迷糊糊地从枕头下摸到手机,半眯着眼看清了来电者。
她还没反应过来,手指便触到了接通,嘴上微张着说不出来一个字。
“尤絮,去窗户边。”迟宋的声音像是低声呓语,磁沉得令人耳朵发麻。
尤絮醒了,脑子里的一片空白突然消散,她缓缓站起身来,赤脚走到窗户边。
“准备好了吗?”迟宋在那头问。
尤絮点点头,忽地想起这是电话里,“准备好了,什么事?”
不带任何征兆地,漆黑的帷幕被一道闪光夺去来黯黑的色彩,一声巨响划过天穹,一朵粉紫色的烟花在空中绽放。
尤絮感觉自己的心跳缓了半拍,随后,跳得越来越厉害。
原来,她不是在做梦啊。
温热的泪从眼窝里滑落,尤絮望着天上不断燃烧的花火,眼底如同一轮澄澈的月亮河。
这是迟宋为她放的烟花,独属于她一人。
尤絮静静地看完了这场烟花表演,无声的泪滚滚掉落。
“迟宋。”她叫着他的名字。
迟宋答:“嗯。”
“谢谢你。”尤絮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谢谢你,给我的人生带来一场盛大的鸣响。
让她能在夜深时聆听到自己放大的心跳,随着那烟火的闪耀,她发觉自己也是被人在意着的人。
不会有人比他更好了。
迟宋低低地笑:“尤絮,看完这场烟花,你有勇气面对一切了吗?”
少女站在窗边,迎面感受着冷风,她捋捋下额前碎发,笑着道:“迟宋,我想我有自己的答案了。”
她有了底气。
好像什么烦恼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
早上九点,筒子楼里,乔声声的母亲照看好发烧的乔声声,便换好鞋,提起鞋柜上做好的米糕,打开布满铁锈的门,径直向三楼尤絮家走去。
尤华还在家呼呼大睡。乔母敲里好几声门,才等来尤华那声醉醺醺的“来了”。
尤华拉开门,见是乔母,便什么也没说,直接往沙发走去,又继续躺下。
乔母将米糕放在客厅里的餐桌上,轻声道:“这是我刚做的米糕,送给絮儿的,等她回来你记得提醒她吃。”
尤华晃晃手,示意乔母放那儿就行了。
“尤华,你听说最近周边人传的絮儿的谣言了吗?”乔母皱眉,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尤家的沙发已经开始掉皮,满是年代感。
闭上眼睛的尤华微微睁眼,“有啥事了又,不就又在那儿随便乱说吗?”
“这次不一样,尤华,”乔母坐直了身子,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攥了一下衣服,“他们说……说絮儿在外边乱.搞,染了脏病,你说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被这种空有的谣言缠上,可怎么办?”
“絮儿本来就比较心高气傲,她听见了这种话后,你觉得她会多难受?”
尤华不以为然地“切”了一声,“一些没用的屁话都能伤到她的话,我要这种天女儿有什么用,刚好锻炼她的意志,老子以后指望着她给我养老呢。”
“你怎么能这么想啊尤华,这种话……这种话怎么能让我们絮儿去承受呢?她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女孩!”乔母开始着急了,耷拉在肩上的头发被她一甩,“你不去帮她跟老师讲的话,我就去,我出去找老师给她澄清,给她作证!”
“你是没听过那些人骂尤絮骂得多下流,尤其是学校里,我都打听到了,这些话就是从学校传出来的,肯定是有人平时就在欺负絮儿,说她各种难听的话,我都不忍心听了,你说她一个小孩能有多大的耐受力?!”
空荡荡的走廊里,趴在门缝边偷听的乔声声低下了头,捏紧拳头。
学校的那些言论,乔声声全都听说了。包括论坛里的种种,她也都有阅读一二。
见母亲准备出门,乔声声赶紧下楼回到床上躺着,假装还没睡醒的模样。
乔母用钥匙打开了门,见乔声声还睡着,上前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觉还是正烫着。
“声声啊,你继续休息,我去洗菜。”乔母声线温柔。
乔声声拉住母亲的衣角,示意她不要走。
“怎么了声声,不舒服吗?”
乔声声摇摇头。她半躺起来,用手语比划着什么。母亲看懂了,是“尤絮是不是有困难”的意思。
乔母担忧地同她对视,“你也听说了。”
“絮儿那孩子太可怜了,发生这种事也没人帮她。多下流的话啊,居然安在了她这么个才成年的小女孩身上。”
“声声啊,尤絮是我看着长大的,也是你最好的朋友,她是个好孩子,咱们也都是知道的。可怜!”乔母重重地叹了口气。
乔声声用手语说,我们可以去帮她。
乔母点点头,“我会去找你们班主任,让她去校领导那里调查清楚这件事情,处理一下。你也要勇敢一点,但是你要先保护好自己,所以不要去插手这件事。”
她一顿,继续道:“这件事我们大人会想办法,声声,你多陪陪絮儿,别让她做什么傻事。”
躺在床上的少女眼底流转着难过。
尤絮于她而言,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以外,最好的人了。
还依稀记得小时候自己因为讲不出话而被别的小朋友嘲笑时,是尤絮站出来将她揽在身后,冲那些人大喊:“你们这群坏人,不可以欺负乔声声!”
后来上了高中,她被梁落衣诬陷偷了班费。
没有人敢帮她,尽管真相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对立面的,可是梁落衣啊。
孤立无援之际,尤絮从最后一排站了起来,走到讲台上。
“乔声声没有偷班费,我可以作证,班费丢的那段时间她跟我都在食堂里,还有别的同学也都看见了。”
乔声声越想,眼底的晶莹止不住地往外冒。
在黯然无声的地方,已经有人把你当作一束闪耀的烟花了呀,尤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