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高中的军训,并不像其他地区的高校安排在高一入学的开始,为了不打扰其他年纪的同学上课,将三所高中的军训时间在暑假内依次错开,于北城西郊的老城区内进行。
因为早些年曾有大部队驻扎后留下些退役老兵,政府专门拨款建了座类似于军营的场所,里面除了几栋宿舍楼外,食堂,诊所,训练基地,能彻底提供学生吃住的同时得到合理的锻炼。
北冥高中军训的时间定在七月十五号,收到通知时,云梨因为有训练和比赛的缘故肯定赶不回来,叶欢专门跑了一趟学校,同校负责人商量打了张请假单,军训也就免了。
而沈繁在军训的前五天莫名起了兴趣,去了溜冰场学旱冰,摔了个四脚朝天的同时,也把尾椎摔裂了,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屁瓣在分裂,她以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说法也成功摊在了家里。
两姐妹不常聊天,主要缘由在云梨,她有好胜心,太想将热爱的事情做到尽善尽美。
但在她这个年纪抛开天赋外,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特训开展了一个多月,除了统一上课的三小时,她就连吃饭都在看相关的视频,周围有太多的强者,坏在平白无故增加了很多了压力,而好处又在于她能从旁人身上学到技巧来弥补自身的不足。
她把空出的时间都用在跳好芭蕾上,而脑袋里时不时冒出来的人影被她反复的用技巧和动作录像淹没。
八月二十号是个人竞技赛,从上午九点举行了开赛仪式后,所有学生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号码牌。
比赛顺序由评委席监督用电脑程序抽号进行,选曲编曲自行决定,老师可以帮忙编舞,但时常要控制在八分钟内。
云梨的号码牌是98号,抽到时,她忽然恍惚了一下,想到了某个夜晚,江殿弯下腰同司机交流时报出的手机号后四位“9851”,那时夜幕霓虹下,少年脊背拉出的弧线漂亮短促如昙花一现。
老师见她站着不动,询问她:“怎么了?”
云梨只是笑笑,说是:“我很喜欢这组数字,希望它能给我带来幸运。”
明明两者没有丝毫的关联,
她却愿意牵强相信其中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是同他有缘。
来到基地特训的学生都很珍惜这次机会,比赛时,大家都不遗余力的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云梨在下面边欣赏着,也不忘在本子上记上小笔记。
下午两点半,摇号机第65次滚动时,在一片焦灼等待下停在了“98”。
轮空了半天的云梨略显意外的愣了下,在全场热烈鼓掌下,从左半边三层候场阶梯上走了下来。
她将手中的优盘交给了负责音响设备的老师,自己轻握着双拳,走上了台。
整个舞台高出了地面一米半,给足了空间和光照,云梨不带情绪的看向台下,黑压压一片里眼珠子亮闪闪的似是猫头鹰集体出来觅食。
她垂下了头,深呼吸了口气,才同舞台侧边的音响老师点了下头。
随着“追光者”钢琴曲的前凑切入,袅袅婷婷的少女随着每一个跳动的音符翩迁而舞,她的动作优雅婉约,轻盈的步伐点地,似踏在湖面上,安谧得只引起细微涟漪。
可步入曲调的**后又一反常态,空中跳更似高飞的蜻蜓,扑火的飞蛾,连着副歌,每一次短暂的单足立地后是美妙的趾尖旋转,一挥两圈。
最后的收尾一切又偃旗息鼓,标准的一字马上,身躯向前贴着地面,仿佛又将自己藏匿了起来。
舞台的光逐渐暗下,寂静的几秒后才有了如鼓的鼓掌,云梨往前走了几步,周身再度被光照亮。
按照规则,选手表演完,还得接受台下几位老师的提问。
云梨额前和脖颈处全是细密的汗,她尽量的调整着自己的气息,礼貌的接过台下送来的话筒,先对着台下公主般行了个礼。
坐在中间的教练王佳看了眼同她相关的资料,问着:“云梨?”
云梨握着话筒,免不了还是有点喷麦:“是。”
王佳看着她:“你资料上说,这次选曲编舞是?”
云梨:“是我个人完成的。”
王佳认同的点了点头,脸上严肃:“说个问题啊,前半部分跳的很好,但你到副歌部分的挥鞭转最后一个应该是体力问题,明显足尖的位移稍显明显了,你得加强体能。”
“是。”云梨回着。
旁边的另一位女老师很快凑了上来:“你的选题是追光者,但我看你总体表现并不是很张扬,同我认知有些偏差,你能解释下吗?”
云梨眨了下眼睛,早就猜到会有这个问题抛出来。
她抿了下唇,脑力里不合时宜的再度响起旋律,少女捏着话筒,解释道:“就像歌词里所说,光的类别有很多,它会像烟火,会像星河,但对于我来说,所追求的不是灿烂的阳光,而是皎洁的月光。”
整个场区都安静了下来,王佳点头,“你继续说。”
云梨想起了什么,敛了敛长睫:“月光一点不强烈,月亮本身也不会发光,但我羡慕它,羡慕她即便是借着别人的力量也能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日复一日的出现,透过云层,照亮地表的一段路。”
“怎样的路?”
“从校门前到汽车站,晚上十点后,24路末班公交途径的每一个地段,一直蔓延到城市里某个家庭的门前,如果碰巧,连鞋踏散乱摆放的床前都有它的模样。”
“回家的路。”
“是。”
“这个设定有点意思。”
场下很明显动静大了些,他们都很惊讶,云梨是第一个让老师感兴趣而深入提问的参赛者,悉悉索索的讨论声逐渐放大,却没影响老师团的拷问:“这段路对你来说很特别。”
云梨沉默了会儿,格外郑重的承认:“能说是特别重要,在这个路上,我踩过一个个明月下蔓延的影子,也曾勇敢的越过界限,让一对影子短暂相贴,可最后怯懦的我只敢停在背光的角落,甚至更遗憾的是后半程的光景我从不曾踏足过。”
“可是啊,我明明一抬头就能看见月色,但始终追不上它,抑或是不敢追上。”说着,她强忍着酸楚,怕眼泪掉出来,只能微仰头,睁大眼睛后又眨了两下。
她还是想起了他,想起了他决然的拒绝。
“试探,追寻,退缩,构成了我这次编舞的主题。”她做出了完整的解释,老师给予了不错的评价,在选号机再一次发动前,淡定从容的走下了台,坐回了观众席。
身边的朋友涌过来:“行啊云梨,入戏很深啊。”
就连带队老师都拍着她的肩膀:“演的不错。”
云梨笑弯了眼:“谢谢。”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用在芭蕾上又何尝不是。
看客看的是一出戏,她却在舞台上把经历又活生生的重新走了一遍。
戏完,人都说“演的好”。
她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持续了两天的个人竞赛在一场大暴雨中结束,云梨获得了第二名的好名次,和第一名的积分只有0.25的差距,老师为了宽慰她,也不怕当场遭雷,说在15岁的年龄段,她的水平已经登顶喜马拉雅了,别太有遗憾。
云梨没被她的话绕住而迷失了自我,心口里的目标记的比备忘录还要清晰。
休整了半天后,带队老师要进行团体表演赛的人员选拔。
云梨进了现在的少年团已经有三年里,从靠近边缘的位置走到了c位却从来没有伸出触角感受下当主舞的感觉。
之所以在这次特训里这么拼,其中一方面就是在个人竞赛里拿到优秀的名次,让带队老师看见她的进步,能感受到她的实力突飞猛进,根本不必原来的主舞差劲儿。
她围坐一团的六人里忽然举起手,自我引荐也的确没让老师意外。
之前的主舞竞赛的名词在五十名后,早把头垂了下去,余下的人几斤几两也清楚的很。
大概是为了走流程,带队老师问:“为什么?”
云梨是有野心的:“我想站在舞台上被人看见,想让观众是因为我的表现而由衷鼓掌,我更想在芭蕾坛上留下我的名字。”
老师欣慰的点了点头,应了她的推荐。
可那一秒后,被祝贺的云梨却陷入了久久的恍惚里。
很奇怪。
她明明那么渴望目光。
希望人人都能记住她的名字。
却偏偏一次又一次,
心甘情愿的躲在江殿身后。
沦为了一股名为暗恋的风。
团体表演的排练不长,选曲和编舞是带队老师在来上都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虽然当时没想到云梨会成为主舞,某些动作的设计按以前主舞为主,但彩排后的总体效果却超出了她的预想。
正式演出上,胡桃夹子的凑乐里,少女在舞台上以婀娜的身姿原地连续挥鞭转25下,每一下的动作轻盈到位,将个人竞速赛时王佳说的缺点彻底改掉了。
“主舞也太漂亮吧。”
“云梨啊,个人竞赛追光者的那个。”
“离谱,第一名我没记住,光记住她了。”
“这不得录像保存啊……”
八月二十五日的那一晚,在场的每个人都记住了她。
一个未来会成为她们劲敌的女孩。
她用实力向一众人证明了她的存在,却没办法在江殿心上留下丝毫印记。
特训到此就落下的帷幕。
在八月盛夏的尾巴里,云梨搭上了回北城的飞机。
那一年,她依旧没办法走出有江殿存在的1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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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