巅峰对决 第11章 望江

星河洗漱完，敷了一张面膜刚刚躺下，宋嘉峻的信息像算好了一样发过来。时间卡得之精准，差点让她以为家里被装了摄像头。

她一点也不意外会收到信息，要是第一次约会之后除了报平安之外连个其他信息都没有，那才不正常。

“休息了吗？”

现代社畜，只有熬夜的时间才属于自己，怎么可能早早就睡。

“没呢，在做面膜。”

星河刚刚发出去，对面就秒回，“我今天看你好像没化妆？”

其实他希望星河化妆。倒不是喜欢妆容精致的女生，而是如果她化妆了，起码能表现出对这场约会的在意。

如果不是过程中她表现得足够得体，他甚至觉得她只是来敷衍一下的。

“嗯，我皮肤容易过敏，一般不化。”星河顿了顿，不免有点好奇，“你还能分辨女生是不是素颜？”

她天生乌眉红唇，皮肤不错，自带基础底妆效果。对于直男这种靠唇色来分辨女生化没化妆的物种来说，是有难度的。不过如果对方是个情场老手，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喝可乐的纸吸管上一点口红都没有。”

这个关注点……足以证明他对女生很了解。

“好吧。”

星河打完这两个字，就没话说了。

律师是个需要和当事人沟通的职业，但在工作之余，她其实不喜欢聊天，对宋嘉峻也远没到有分享欲的程度。虽然今天的见面其实还不错，但感情的生长需要时间，一见钟情对冷静的人来说只是见色起意。

她即便不存抗拒之心，对这种不甚熟悉的人，也热情不起来。

宋嘉峻当然能感受到星河的冷淡。只不过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他都没被她的冷漠吓退，此刻就更不介意，再说她没有假装睡着干脆不回信息，已经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过了一分钟，信息又来了。

“下周还要一起看电影吗？”

星河的手机屏幕亮度很低，完全不会刺眼。但她还是把手机放到一边，屏幕扣向下，认真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

黑暗像是土壤，既能掩埋冲动，也能让疯狂在暗中滋长。

星河属于前者。她原本就理智的心，在黑暗寂静中几乎可以冷静到失温。

还愿意跟他约会吗？这个问题好像不是那么好回答。

她有一份稳定而体面的工作，足够养活自己，但这不代表她在感情里也能所向披靡。

她之前答应了和宋嘉峻看电影，且一天相处下来，她觉得还不错——哪怕他冒进又唐突。这是个容易被忽视，却又很重要的问题——她跟宋嘉峻段位不一样。

他能在唐突的情况下化解尴尬，甚至最终给星河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要么是他情商高性格好，要么是他深谙与女孩的相处之道。

对刚刚经历一段背叛经历的星河来说，这么长袖善舞的男人，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次吃亏。

而且他比自己小三岁。虽然说这年头姐弟恋挺时髦，可与其同时，两个人对未来的分歧可能也会大上许多，比如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要孩子，女方势必会更为着急。

她不想未来的某一天，明示暗示地提醒他该结婚了，自己年龄等不起了，最佳生育期要过了时，对方依然不够成熟，不愿意走进婚姻并承担责任。

宋嘉峻确实很讨人喜欢，但这种喜欢并不足以让她甘冒这些几乎可以预见的风险。

女性最天真的爱情观，就是认为自己有能力改变一个浪子，或者觉得自己的男人与其他男人不一样。

星河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这种幸运儿。她不仅悲观，也很难从旧情绪里走出来。虽然她毫不犹豫地割断了和蒋纪俞的一切，不代表就不难过了。事实上，每次回想起蒋纪俞，她都被负面情绪充斥，有愤怒，有伤心。

伤口复原，伤疤还在。这些负面情绪，这些伤心，不是她决定往前走了，它们就立刻烟消云散，而是会化作阵痛，就像她的腕管综合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跑出来，用疼痛证明它一直都在。

这实在不是开始一段新恋情的好时机。

*

因为之前在孔雀家借住了几天的缘故，两人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从原先熟稔的上下级，变成了闺蜜。从社交关系的角度来讲，这当然是好事，然而如果将熟稔的关系在疏离的工作环境中保持得恰到好处，就变成了一个考验，不亚于隐瞒办公室恋情的难度。

星河花了相当长时间来适应这种改变。

好在孔雀是个一心一意来体验民间生活的富二代，她在工作期间和过去一样本本分分，恪守下属的界限，只有下班后才会露出闺蜜之间的亲密。

生活中的孔雀很活泼，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她和星河的性格其实颇有点南辕北辙，所幸二人都不是将自己的喜好和思想强加给对方的人，因此相处得还挺愉快。

星河的生活节奏更孤僻，喜欢独自一人的惬意，所以孔雀很少拉着她逛街，最多的相处方式就是约饭。

今天她们选了一家据说是特别地道的私房粤菜，厨师都是广东本地人，老板花了大价钱才请动他们到上海掌勺。

星河口味偏淡，尤其喜爱粤菜。蒋纪俞是阳益人，口味无辣不欢，然而这么多年他都没能拐带偏星河的口味，她反而越来越喜欢粤菜了。

有些人爱屋及乌，甚至在追逐中渐渐迷失自己。而有些人就像海岸上的礁石，无论风吹雨打，都岿然不动。

正是知道她喜欢粤菜，孔雀才会特意约她来吃。

因为提前预约了菜品，因此菜上的很快，孔雀一边夹菜一边问，“老板，你什么时候找下一春啊？”

蒋纪俞这一茬也过去半年了，星河还是孑然一身，虽然在上海26岁还算不上大龄剩女，但恋爱谈个两三年，就奔着30去了。

得抓紧。

星河正在夹菜的手轻微地顿了顿。宋嘉峻……算吗？

那天她并没有回答他下周一起看电影的邀请，而是岔开了话题。宋嘉峻也没追问，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她有时候还会想起蒋纪俞，倒不是对他念念不忘，更不是想复合，而是那段相爱的时光太久了，理智作出了离开的决定，记忆却没法将这个人抹去。

她抹不去，宋嘉峻也抹不去，可能只有足够长的时间，才能将那些过往风化成沙。

“我才26，还可以蹉跎一下。”

孔雀狐疑地看着她，“你不会还想着蒋纪俞吧？”

她其实一直都担心星河没走出来。虽然她看起来冷静又平静，但一个人受了伤，并非靠冷静就能痊愈。哭泣和情绪放纵就像在伤口上撒碘伏，经过阵痛就能好起来，而冷静就像将没处理的伤口直接缠上纱布，看起来好了，内里却会发炎，甚至带来更多腐坏。

星河没有发泄，也没有情绪崩溃，就那样安静地接受了相恋三年的男朋友劈腿，淡定的就像劈腿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她看起来平静得甚至透出慈悲。

这怎么可能呢？没有人会在这种事情里不受伤害，全身而退，再坚强的女孩也不能。

等了几秒，仍没等到回答，孔雀炸毛了，“你真的还想着蒋纪俞？”

她本来想说“你真的还想着蒋纪俞那个人渣？”，但万一星河真的还想着他，她怕星河觉得自己看不起她，就是那种“你都知道他是个人渣了，为什么还放不下？”的看不起。

她不知道星河的伤口痊愈了没有。不管是与否，她都不想在那个伤痕处再添一刀。

“我不是想着他。”星河咽下口中的食物，抬起眼睛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找男朋友？”

“因为没有合适的啊。”

“星星河。”孔雀简直要气乐了，她放下筷子，严正地叫出这个名字。

这是有一次两个人认真谈话的时候，孔雀想表达自己的严肃，但星河的名字只有两个字，星也不是什么气势恢宏的大姓，因此怎么叫都像在叫小名，多严肃的气氛都会变软。于是她就想出了这个办法，把对方的姓和姓名叠加起来，既起到强调作用，又显得严肃。

星星河，两个星都是一声，听起来严肃多了。

星河不在乎这个，随便她怎么叫。

“你是摸着良心说话的吗？”女孩软软的脸庞上，硬是凹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你想让我怎么回答？”星河挑了挑眉，“你知道的，大家都说律师没有良心，眼里只有胜率和钱。”

“哼，我不和你狡辩。”孔雀才不会和一个律师争论，反正绕来绕去都会跳进对方的思路陷阱里，她直接挑明，“你知道的，咱们所的望江律喜欢你。”

望江律，是一个叫望江的律师。因为名字实在太文艺了，大家舍不得浪费这么好听的名字，干脆用全名加上律字来称呼他。

望江比星河小一岁，他和星河是“辰星律所名字最好听二人组”，得名望星，被大家戏称为天文组CP。

大部分人的名字都是比较积极向上的，比如吕律，吕光辉。再比如陆泽。或者比较土的，比如黄金凤。蒋纪俞的名字已经算得上小说那一挂的了。

其实星河觉得孔雀的名字也很特别，又美又骄傲。可惜孔雀长相和性格都很可爱，削弱了名字带来的惊艳感。

而望江，他的名字和气质一样相符，犹如长夜寒江，明月相望。

他太冷静了，一点都不像个只有24岁的青年，气质也极沉稳。星河曾经和他合作过一个案子，他的表现简直优秀得超出常人认知，让星河忍不住疑心他的背景。

学历可能与家境无关，但一个人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度，学校是给不了的，只有出身才能给。唯有经过长时间的熏陶，才能一点点浸润整个人。

所里的助理们最喜欢聊的八卦之一，就是望江的家庭。他们都怀疑他其实是个公子哥，来律所纯粹是为了实现个人的理想。

因此暗恋他的小姑娘不少，表白的却一个也没有。无他，大家都认为自己入不了望江的眼。

这么优秀的男生，说实在的，星河也不认为他会喜欢自己。

并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家境越高的人，往往越相信门当户对。这种门当户对不是偶像剧中肤浅的有钱对有钱，世家对世家。事实上，就算抛开利益不谈，门当户对也有其合理性。

试想，一个有抱负的优秀男性，在择偶时，仿佛眼瞎一般，对有能力、有教养、有礼貌，还长得漂亮的女性视而不见，偏偏去喜欢一个没什么见识、缺乏足够的礼仪、长相普通最多算可爱的女性，是什么烧脑情景？

这都怪偶像剧误人。

在偶像剧中，优秀的、天之骄子的男主们，就像瞎子一般，对同样优秀的女配视而不见，对一切优秀美好视而不见，只会被女主身上的活泼勇敢直率善良牢牢吸引。她们活泼到大大咧咧，勇敢到弄巧成拙，直率到自私莽撞，善良到搞砸一切。而在男主眼中，这些都是冷冰冰的上流社会里所没有的宝贵品质。

有多宝贵呢？

就像一个人从来没吃过屎，第一次吃到一口屎，感觉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那种人生中绝无仅有的宝贵经历，不管好坏都值得铭记。

而女配身上明明也有这些优点，但因为太恰到好处，便被视为理所应当。反而贫穷又普通的女主，在男主眼里才是真的直率善良。女配们家里有钱就是有罪，连直率和善良都是肮脏的，仿佛只有贫穷的土壤，才能开出纯洁的花朵。

这种强行跨门第相爱，就像书香世家的男人放着可以琴瑟和鸣的女朋友不要，偏要娶一个大字不识的音痴，每天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弹个琴都像对着一群牛。他们本来可以发光的天赋，全部都只有取悦女人这一个作用。

但这只是偶像剧。

现实里不会有人这么选。

打个比方，一个优秀的富家小姐，她会喜欢沉稳英俊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吃饭吧唧嘴、不爱洗袜子、毫无上进心的妈宝男。

越优秀的人，越渴望并驾齐驱的关系，和旗鼓相当的恋人。如果两个人的强弱差距太大，给彩礼或者陪嫁妆都会变成单方面扶贫，共同做事就如同老师在教学生，就连一方照顾另一方，都显得像管家伺候主人。

不平等的地位里，很难孕育出纯粹的爱情。

强者会无法控制地把对方当成需要自己照料的附庸，而弱者则容易陷入依赖和索取的深渊，这并不是健康的关系。

男强女弱的剧本之所以这么流行，是因为它的本意是为了满足普通人的幻想。

慕强是人类的本能，底气越足，越渴望高处。但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人，他们的底气只够勉强养活自己。在更高的阶层中，他们没有一席之地，因此只能仰望，才会幻想上位者俯身看到自己，以一种不存在的可能□□上自己。

如果这种事发生在现实中，发生在身旁，男神爱上了公司里最普通的女孩，没有人会赞美她勇敢善良，大家只会觉得，这男神瞎了吧。

星河觉得自己挺好的，但她不会打高尔夫，没有豪车豪宅，没有动不动就可以穿礼服的场合。她和望江，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人。

譬如他的双叠袖口，譬如从没人见过他穿修身款西装。他身上的每个细节都在强调着他被规划在“有钱有格调”的那一类，虽然乍一看起来和大家没什么不同，但差异始终都在。

因此，她不认为自己在望江的择偶范围内。何况他比她小一岁，传统的思想里，女孩们通常希望找个比自己大一两岁的男朋友，体贴的可能性大一点。

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想，望江确实对她没有男女之情。

星河长相中上，气质极佳，也算是所里的小红人，有几个年轻人爱慕她。这样的女性不可能不吸引别人的眼光，加之大家总是开玩笑，望江便分了几分注意力在星河身上。然后清楚地意识到，星河对他同样没这个意思。

他确实松了口气。大家在一起工作，如果真的搞什么单相思，实在太尴尬了。

象征性地让大家不要开玩笑之后，望江便不再刻意去解释自己不喜欢星河，左右星河对他也没这个想法，他解释太多，反而落了女方的面子。

星河看的明明白白，可惜孔雀不清楚。

只好叹了口气，认真道，“望江律不喜欢我。”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孔雀根本不信，“他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

虽然星河长得好看，但律所里比她更漂亮更会打扮的女人又不是没有。可是她们进望江律的眼了吗？没有！他只对星河特别有耐心！

自从星河和蒋纪俞那个人渣分手之后，她孔雀就是天文组CP的粉头！律所互动抠一抠，全是糖！

星河只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这种事解释起来太难了，但不解释、放任她这么一直误会下去也不好。而且对孔雀这种喜欢偶像剧的小女生来说，如果望江真的是豪门公子哥，她能按着星河的头让她跟望江在一起！

就冲她看的那些偶像剧，就知道她好这一口。

星河想了想，说，“他看我的眼神里，没有光。”

“什么？”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孔雀没反应过来。

“你看过那么多偶像剧，一定知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眼睛里会有星星。”

虽然这只是个比喻，但喜欢确实会从眼睛里透出来，格外明亮。

“望江律看我的眼神，和看吕律没什么区别。”

孔雀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回想起一些二人同框的场面，虽然望江律很绅士很体贴，但眼神里好像、似乎、确实没有小星星。

无论她怎么想，都想不出“有星星”的画面。

她不太高兴。她觉得望江是喜欢星河的，可是对于这一点，她又没法反驳。

“那你呢？也不喜欢他吗？”

星河哭笑不得，“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喜欢他，他就能喜欢我似的。”

“你不试怎么知道。”孔雀嘟囔，“老话说得好，女追男隔层纱，而且你条件又不差。”

星河戴上手套，把一只乳鸽放进面前的餐盘，不紧不慢道，“我跟望江律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孔雀拿起另一只乳鸽，“照你这么说，人还不能往上爬了？”

谁想永远在社会底层挣扎？如果有机会摆在面前，谁不想跨进更高的阶层？

“人往高处走，向上爬没有错。”星河揪下一小块鸽腿肉，“可不能总是指望婚姻来实现阶级跨越。”

“我爸爸说婚姻是实现阶级跨越最便捷的方法。”

“话是没错，但人各有志。”

孔雀来了兴致，“那老板你的志是什么？”

“不想上攀世家，不想下嫁扶贫。”星河慢悠悠地回道，“生活上旗鼓相当，感情上琴瑟和鸣，就行了。”

其实这个回答翻译过来就是，背景门当户对，性格大同小异。

“听起来好像很简单，可是想一想好像又不是那么容易。”

单纯的想找一个高富帅或者白富美都不难，难的是在这个基础上再加一条灵魂伴侣。对硬件有要求，对内在也有要求，哪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事呢？

“虽然难是难了点，但总比高攀豪门被人看不起要好。”

孔雀叹了口气，放下手里啃到一半的骨头，“其实我觉得望江律真的挺好的，你们俩看起来挺搭，真的没可能吗？”

她忧愁的模样令星河哭笑不得，“感情的事是要看缘分的，再说了，未来谁说得准呢？”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是孔雀怕星河一直忘不掉蒋纪俞，才会对她的单身忧心忡忡。而且她的担心并不多余，星河虽然已经放下了蒋纪俞，却还是会时不时想起那段过往。

有时候放下一个人，并不代表就不难过了。

星河在工作上表现得一如既往的好，可孔雀好几次看到她在无人的时候神情怔忪。

她有心劝慰，却不知如何开口。用力爱过的人，刻骨铭心的过往，怎么可能说忘就忘？星河表现得足够坚强，可那不代表她真的就有那么坚强。

更何况所有刀枪不入的人，都意味着曾经被伤害得千疮百孔。

星河把孔雀的关心看在眼里，感动之余，她想，或许她可以答应宋嘉峻一起去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