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星光 第6章 第 6 章

宁茉一怔，转头看向萧扬，萧扬的侧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好看，下颌线折角清晰，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让人不敢直视。

她移开目光，听到萧扬浅淡磁性的声音：“不用你开车，浦世诚来了。”

宁茉听到这句话，顺着萧扬的目光看过去，这才看到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向他们走来。

宋依依已经惊喜地喊出声：“浦哥！你来啦！”

浦世诚笑着走到宁茉身边：“今晚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受委屈了，等会儿给你发个大红包。”

宋依依伸出个小脑袋，满眼期待：“浦哥，我有没有？”

浦世诚被她逗得直笑：“有有有，两个都有，你们今天辛苦了，熬到现在，走，回去吧！”

宁茉看了看副驾驶的宋依依，又看了看已经坐在后排的萧扬，犹豫了几秒，绕到了车的另一边，打开车门上了车，坐到了萧扬的旁边。

时间已经是深夜一点半，一向繁华的南江区此刻也寂静下来，路上的车很少，车内也十分安静。

萧扬似乎有点累了，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原本还叽叽喳喳的宋依依也困了，在前排睡的东倒西歪。

宁茉没有困意，打开微博搜了几个围读会的关键词，发现并没有关于今天这段争吵的任何消息，只有几个明星工作室放了点工作照，仿佛一切都很正常。

看来大家心照不宣地隐瞒了今晚的冲突。

松了口气，宁茉放下手机，转头看向窗外，车辆正行驶在跨江大桥上，桥下江水波光粼粼，在夜里反射出江边的建筑倒影，像一层层有序堆叠的颜料，映出绚丽夺目的色彩。

荣城是个经济发达的地方，消费高，房租也高，宁茉租的是个离工作室近的单身公寓，一室一厅一卫，面积很小、环境也一般，但胜在位置好。

租房开销很大，一个月房租要四千，占了工资的一半，加上吃饭日用，几乎剩不下什么钱，好在宁茉之前那两年工作的钱大部分都攒了下来，还够她在荣城生活，但也是只出不进，财务状况依旧堪忧。

其实宁茉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来荣城，在她原本的生活轨迹中，荣城是个遥不可及的词，是偶尔想起来可以来旅游的地方——即便如此，一次也要准备很多钱，才能愉快地游玩一次。

离职前的两个月，宁茉在无数个深夜里，靠坐在床头思考，要不要辞职，要不要换个环境，辞职以后去哪里，靠什么挣钱，怎么生活。

她从小在莫城长大，初中、高中、甚至大学都是在莫城上的，对莫城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父母、亲戚、朋友，所有人都离得很近，仿佛一个牢不可破的圈子，在圈子里就意味着绝对安全。

她一次次给自己预设离职的理由和之后的打算，又一次次推翻这个预设，现实生活像一张无形却密不透风的网，她明明没有被什么束缚，可就是感觉到喘不过气，焦虑感和失落感始终笼罩着她，让她无法专心眼前的一切。

提交离职申请书的那一天，是很平常的一天，她走进经理室，把离职申请放到经理面前，经理笑眯眯地拿起来看，以为是她新做的方案，直到看清标题的四个大字，才整个人愣住了。

那之后，她要离职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公司，所有人都来问她，无数个震惊和疑惑接踵而来，宁茉神情自然，只是笑着告诉他们自己打算换份工作。

领导再三挽留，提出了涨薪调休换岗好几种方案，都被宁茉拒绝了，她说话时柔声细语，态度却十分坚定，最终公司按规定给了她补偿金，宁茉如愿离了职。

对父母的交代是另一个难题，宁茉用“经济不景气、公司要裁员、主动离职能多拿赔偿金”这样的说话糊弄过去，父亲要给她安排到亲戚的公司，宁茉也拒绝了。

她说自己想先出去走走，休息几个月，之后再找新工作。

她一向乖巧听话，除了在相亲这件事上比较叛逆，其他时候都十分让父母安心，于是他们轻松地同意了她的想法，还帮她参考哪里适合这个季节旅游。

母亲问她要不要一起，担心她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宁茉淡淡地笑了笑，告诉母亲她已经二十四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她收拾了两箱行李，把家里属于自己的细碎东西都收了起来，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推开家门走了出去，坐上了去荣城的车。

……

来萧扬工作室参加面试是一个有些任性的想法，如果工作室不要她，她会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小城，随便找一份不忙的工作，慢悠悠生活一段时间，再想之后的计划，至于之后的录取，则纯粹是一个意外。

而且宁茉发现，当她真的走出了这一步时，心反倒安定了下来，不再焦虑，连路边的一棵小草都觉得可爱。

宁茉想得入神，连车开进地下车库了也不知道，萧扬开门下车前看了她一眼，神情微怔，大概是以为她那么安静是睡着了，却没想到宁茉扭头看着窗外，眼底满是清醒。

浦世诚怕吵醒宋依依，降下车窗小声开口：“明天九点王墨来接你，拍摄十点开始。”

“八点，”萧扬语气冷静，“我要先健身。”

“……”浦世诚的脸上顿时满是痛苦，“你一定要这么卷吗？”

“你也一起。”萧扬说完就转身离开，浦世诚哀叹了一声，重新启动车辆，离开了地库。

浦世诚又将宋依依送到家，宋依依迷迷糊糊睁开眼下了车，又摇摇晃晃地上了单元楼，宁茉抬眼看着依次亮灯的楼道，确认宋依依回了家，才和浦世诚离开。

“浦哥，我就住在工作室附近，你在前面找个路口把我放下就好了，我自己回去。”宁茉说道。

“那怎么行？这都两点了，我一定得把你安全送到家，”浦世诚说，“你们今天是第一次跟萧扬出来，可能不习惯，他这个人对不熟的人一直这样，不怎么搭理，你们别介意，等以后熟了就好了。”

“嗯，没关系。”宁茉笑了笑，丝毫没有介意的意思。

她在这方面还是了解萧扬的，对不熟的人萧扬表现一向冷淡，可一旦这个人被划归为“自己人”的范畴，萧扬就会变成另一种样子。

宁茉想到这样，又忍不住想道，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被萧扬划进“自己人”的范畴呢？——可能到了实习结束都不能吧，毕竟他那样的性格，是很难去亲近一个人的。

“对了，工作群里黑色头像那个就是萧扬，你回头记得加下他微信。”

宁茉一怔：“可以加吗？”

浦世诚顿时乐了：“当然可以，为什么不行？”

宁茉还是觉得有点惊讶：“是……他个人的微信还是工作微信？”

浦世诚笑得更开心了：“个人，萧扬只有一个微信号。”

宁茉依言去翻工作室的群，果然在里面看到一个黑色头像的人，点开一看，其实不是全黑，是拍的一张夜空照，漆黑的夜空中只有一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

宁茉点击了好友申请，备注了自己的名字，盯着界面看了一会儿，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难道刚才点错了？

宁茉返回去看了看申请界面，又重新点击了一次申请，随后静静地看着手机界面，直到浦世诚停下了车：“到了，快回去睡吧，今天辛苦了！”

宁茉这才恍然醒来：“哦！好……谢谢浦哥！”

……

到家后，宁茉第一时间走到阳台，打开窗户看向楼下，浦世诚果然还没有走，正在抬头看着她这一层，宁茉朝他挥手示意，浦世诚这才看到她，潇洒地挥挥手，转身上了车，启动车辆离开。

深夜的小区再度恢复宁静，宁茉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想起来忘了和浦世诚说谢谢，翻出手机一看，和浦世诚的对话框里竟然早已有了两条消息。

[浦世诚：今天辛苦了]

[浦世诚：（转账信息——?500）]

宁茉一愣，这才想起浦世诚上车前的那句话“等会儿给你发个大红包”——原来不是客气，浦世诚是真的要给她们发钱。

愉快地点了收款，宁茉组织了一下语言，非常认真地回复了几句后，放下手机开始洗漱。

她换掉身上的衣服，将换洗衣服塞进洗衣机，随后坐到了沙发上。

时间已过两点，屋子里除了一盏暖黄色的灯，再没有其他的光源，宁茉蜷在沙发上，放空了一会儿思维，目光看向洗衣机上面的指示灯。

衣服洗好还需要半个小时，家里也都打扫干净了，似乎没什么需要她再做的事情。

平板之前放在沙发上充电，走的时候忘了拔，宁茉拔掉充电口，打开平板，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画到一半的画——宁茉早上画到一半就匆匆出门了，连APP都忘了关。

那是一张非常漂亮的水彩风人物画，画里的少年背着吉他，走在一条樱花飘落的小道上，地上是被夕阳余晖拉长的影子，画面色调清新唯美，只是细节还没来得及细化。

宁茉伸手在沙发上摸了半天，找到了触控笔，开始继续完善这幅画。

用板子画画这项技能是她上大学后才点的，宁茉小时候喜欢画画，总是把图画本涂得花花绿绿，偏偏又画的新鲜好看，连老师都夸她天生是做画家的料。

小学时，宁茉画的一副水彩还被学校推荐到市里参加美术比赛，得了一等奖，拿了一千块钱的奖金。

那个年代的一千块是非常厉害的奖励，报一年的画画班费用也不过一百元，小宁茉高高兴兴地捧着装着钱的信封和奖状回家，背包里是同学们塞得鼓鼓囊囊的糖和礼物，她自豪地抬起头，告诉爸爸妈妈自己拿了一等奖，老师们还说要她报画画班，如果画的好，可以推荐她去跟着一位有名的画师学习。

想象当中的夸奖并没有到来，父亲冷着脸收了她的奖状和奖金，告诉她以后要好好学习，不要花心思在这些无用的东西上，至于什么画画班也都是骗钱的，不会让她去的。

小宁茉大哭了一场，母亲给她做了一锅排骨烧豆角安慰她，她一口都没有吃，坐在客厅一个人哭到了深夜，父亲却始终没有松口。

最终她没能如愿学到画画，只能在繁重的学习间隙自己随手涂涂画画，一直到上了大学、做了半年的兼职，才攒出一千块钱报了网课，学习了基础的手绘课。

也许是天赋好，宁茉的学习进度超乎想象，画的越来越好，将作品发到网上收获了不少点赞，私信里堆满了找她约稿画头像的人。

宁茉刚开始没什么自信，觉得自己的画还没达到可以接稿的水平，直到离职前的半年她才开始接稿，想着也许能靠画画挣一点生活费。

洗衣机的完毕提示音响了又响，宁茉却专注在画里没有听到，直到洗衣机超时自动熄灭，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触控笔在平板上划过发出的沙沙声，还有偶尔有水流经过厨房水管时的微弱水声。

这个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也就成了她自己的天地，现实里所有的烦恼、困扰，此刻都被拦在了屋子外面，宁茉心无旁骛，只想专心画好眼前这幅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画上的细节愈发清晰，少年脸上是夕阳映下的光，双眼明亮，身后飞过一只自由的雁，画面温暖又鲜艳。

宁茉画好最后一笔，点了导出保存，欣赏了一会儿画，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忘了晾衣服。

她慌慌张张起身，又在起身后一屁股坐了回去：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突然起身时眼前有些发晕，眼底还有星星在绕。

宁茉扶着沙发稳住，缓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到阳台，把洗衣机里半干的衣服搭出来，回到了卧室。

卧室的床头灯是花朵形状的，像一朵朝下的郁金香，散发着暖黄色的光，床单和被子也是暖黄色的，在深秋显出一丝温暖来。

宁茉将自己埋到被子里，习惯性地蜷成一小团——这是她惯常的睡姿，像个缩起来的刺猬，很有安全感。

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但此刻已是深夜，周遭没有任何声音，宁茉闭上眼，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放缓呼吸速度，打算睡一会儿，又控制不住地又回想起白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当萧扬那张精致冷淡的脸猛地浮现在脑海中时，宁茉浓黑的睫毛微颤，她又缓缓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除了床头灯没有其他的光源，但这一点光亮已经足够照亮周围，她盯着床头那盏灯看了许久，终于还是睡意全无。

重新坐起来，摸出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她翻到了微博界面。

她曾经有很多微博小号，主要用来追星看动态，后来她不再打开微博，那些账号密码几乎都忘了个干净，只剩下两个账号，一个用来发绘画作品，一个用来发点有的没的动态。

投给萧扬工作室的简历，就是用那个时不时发点动态的小号发的。

萧扬的粉丝只有十三万，最多的时候有二十多万，这三年由于没有新作品播出掉了不少，微博也许久没有过动态。

宁茉先是习惯性地给萧扬几条微博都点了赞，随后开始认真地看他之前的动态。

她是从大四实习开始不再关注萧扬的，那时每天都在想着找工作的事情，找到工作后又被迫跟着同公司的人一起卷，娱乐爱好都搁置在了一遍。

连带着对萧扬的爱也隐藏了起来，像是把一个曾经美好的梦封存起来，原先的满腔热情也慢慢冷静，开始以欣赏的眼光去看待他，越是这样，宁茉越发觉得萧扬是个很厉害的人。

他积极又自律，从不放弃身材管理，大量学习表演相关的知识，看了几乎每一部经典的影视剧，还自学了多种乐器，唱歌、跳舞……点亮了很多技能，像一个永远不知道疲倦的人形机器，有充足的动力不断前进。

宁茉常常会诧异，世界上怎么会真的存在这样的人，难道萧扬就不会累、不会想要放弃吗？

因此在很多时候，在宁茉想要自暴自弃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想起萧扬，然后再有了一点小小的动力——哪怕能做到萧扬的十分之一呢？

也是凭借着这股念头，她的工作业绩越做越好，接连三个季度都是公司业绩最高的，奖金拿到别人眼红，如果她不离职，下一个主管位置也会是她的。

……

看完了这几年萧扬微博上寥寥无几的动态，宁茉切回到主页，发了一条微博。

“踏入了全然未知的新领域，希望一切顺利。”

之后她切换了微博号，找到画师号，在私信界面翻到那个约稿的人，把新画好的作品发了过去。

[茉莉无声]：你好，你的约稿画好了，你看看这样行不行，背景我加了一点色彩，不喜欢的话可以去掉。

[茉莉无声]：还有一个夜晚版本的，一起发给你。

发完刚准备关掉手机，冷不防对面的人已经有了回复。

[大橘为重啊]：？？？！！！！！！！！！

宁茉一愣，不太明白对方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

随后，手机突然开始疯狂震动起来。

[大橘为重啊]：我的天老爷啊！！这构图！！这色彩！！！

[大橘为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画师！

[大橘为重啊]：太太我约的是半身啊啊啊啊您怎么画了全身啊啊啊啊！！还有这么好看的背景！还给了我两个版本！

[大橘为重啊]：给太太磕头了！太太您真是菩萨！哐哐哐！

“……”

宁茉被对方逗笑了，无声地笑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回复。

[茉莉无声]：那还有什么要改的地方吗？

[大橘为重啊]：没有没有没有！太完美了太太！这张图真的只收我300吗？是不是太低了，您考虑考虑涨价吧！质量太高了！

[大橘为重啊]：对了太太你后面还有档期吗？我想再约两张可不可以呀~还是这个人物，就要这样全身带背景的，500一张可以吗？

[茉莉无声]：可以接，不过我最近换工作了有点忙，可能交不了那么快哦。

[大橘为重啊]：好好好！太太换工作了嘛？难怪起的这么早！！

宁茉一看表，这才发现竟然已经将近六点了，这是往常她的起床时间。

无奈地从床上起身，宁茉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她又坐到了沙发上，打开平板开始画画。

大学时，清晨和深夜是宁茉最喜欢的绘画时间，因为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会打扰她，室友们都睡了，手机里也收不到一条消息，宁茉喜欢躲在被子里，用一晚上慢慢画一张画，专心到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而且画画没什么声音，也不会打扰到别人，因此她大学画了四年，室友们却都不知道这件事。

宁茉重新勾勒了少年的轮廓，想到对方又约了两张稿，那么算起来这三张图的收益就已经有一千三了，也许这么一直坚持着画下去，她真的能靠画画养活自己。

到时候，她就天南海北地去逛，去不同的城市居住，再也不回来了。

想的入神时，手机却突然“叮铃”一声响了，是微信的消息提示。

……现在才早上六点多，怎么会有人给她发消息？

拿起手机，宁茉一怔，是好友添加提醒。

萧扬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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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