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星光 第59章 第 59 章

宁茉呆住了。

她的情绪一瞬间有些空白，茫然和恐惧呼啸着冲上来，又一点一点消解在萧扬无声的对视中。

时间仿佛定格了几秒，两个人的眼圈都是红的，却谁也没有先移开视线。

“……”

“……”

大屏上的综艺已经播放结束，整个工作室寂静无声，在这别样的寂静中，宁茉蓦然想起曾经熬夜陪着萧扬工作的那些夜晚。

也许，在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时候，萧扬在她心里，已经和“别人”划出了清晰的界限。

但……

直到会议室的灯光闪烁了一下，宁茉才涩声开口：“……不了吧。”

“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而且……太长了，讲起来怪累的。”

她慢慢挪开视线，苦笑了一下：“但还是谢谢你的关心。”

对面的人沉默了许久。

宁茉起身：“综艺也看完了，我……先走了。”

她转身朝着会议室外走，还没走两步，身后的人突然追了过来，下一秒，她的手腕被猛然攥住。

宁茉一颤，浑身像触电般颤抖了一下，怔然回头。

萧扬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眼神滚烫，夹杂着她难以理解的情感，哑声道：“……可是我想知道。”

“……”宁茉眼瞳一颤，眼眶酸涩到不堪忍受，“萧扬，作为朋友，你已经很好了，是我自己不想说，请你不要……”

“——可是我不止想做你的朋友。”

萧扬说出这句话时并没有犹豫，紧紧盯着宁茉，不肯放过她的任何反应。

“……”

宁茉几乎僵住了。

她浑身发烫，脊背像过电般发麻，眼睫里有眼泪不受控制地下落，她猛地撇开头，没让萧扬看到她的眼泪，同时快速抽出手，后退了两步。

随后，宁茉头也不回地推开会议室的门，拧开工作室大门，径直走了出去。

……

会议室内，萧扬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定在原地，眼眸有些失焦。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慢慢收回手，转身关上了会议室的门，拿出口袋里的手机。

手机已经震动了很久了，他之前一直没理，现在才按下接听。

浦世诚的嗓门极大，透过听筒回荡在整个工作室：“大哥！！！说好的八点到，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你人呢？！！！！”

“……”萧扬低声道，“有点事耽误了，今天就不去了。”

“什么？！你又不来了？不是萧扬你有病啊！你到底去哪儿了！”

萧扬揉了揉耳朵，将手机拿远了些：“代我向他们道歉，以后我会补回来的。”

说完也不管还在嚷嚷的浦世诚，他挂断电话，靠在会议室门前，安静地站了许久。

……

凌晨三点。

宁茉缩在沙发上，捏着触控笔发着呆，直到平板从她腿边滑落，才如梦初醒般伸手去捞回平板。

平板上的画面始终停留在草稿阶段，画了一晚上也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确切的说，从她回来以后，脑子里就没有出现过任何画面，只是习惯性地坐在这里，维持着画画的姿势。

晚上在工作室的对话还刻在她脑海里，萧扬那句话她听得清楚，但过了几个小时后，她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表情有些木然，宁茉放下平板，揉了揉自己的脸，试图让它恢复一点血色。

天气越来越冷了，房间里的温度也随之下降，温度计显示房间目前只有十七度，尽管她穿着厚厚的毛绒睡衣，浑身也有些发凉。

犹豫了一会儿，宁茉摸到压在沙发底下的空调遥控器，打开了房间的空调。

之前由于电费太贵，她始终不舍得开空调，更多时候都选择窝在被窝里保持温暖，最近拿到《风暴降临》两幅官方画稿的稿费，才有了开空调的充分底气。

暖风很快在房间内循环起来，房间温度上升到25度，宁茉却还是觉得冷。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不是因为外界原因才觉得冷。

宁茉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叹了口气。

为什么这么难过？现在的一切不都很好么？

找到了喜欢的工作，画画的成绩越来越好，还……和曾经的偶像近距离接触，成了朋友。

蓦然，那句“可是我不止想做你的朋友”又突然从脑海里碰出来，毫无预兆地砸向宁茉。

“……”

宁茉闭上眼，又猛然睁开，起身走到了卫生间，站定在镜子前面。

镜子里映出苍白憔悴的一张脸，眼睛里没有活力，整张脸透露着疲惫和麻木，像被生活捶打成一团的干巴海绵。

常年的熬夜和缺乏睡眠，让她的眼圈下方隐隐有一圈青色，嘴唇也是苍白的，加上她皮肤原本就白，乍一看像个面无表情的女鬼。

这样的自己，这样……自己都不太喜欢的自己，会有人喜欢吗？

凌晨的卫生间里，宁茉在镜子前站了许久，久到小腿有点发麻，才慢慢走回沙发，摸出手机。

她打开微博，想看看网友们的评论，再从中汲取一点力量：只有在画画的时候，她的自信心会更快地建立起来。

微博上关于她的新画作讨论还在继续，但宁茉点开评论区才发现，评论风向已经从一开始的满屏夸赞，到后来有了其他的声音。

“所以这个画师根本就是萧扬工作室炒作的噱头喽”

“不会是重金买了国外的画稿，然后装作是个国内新画师来捧萧扬吧？”

“萧扬真是资源咖，挤掉王驭抢到阑牧这个好角色，然后再找个什么小画手配合炒作，轻轻松松吸粉上热搜~”

“风暴里出场不超过四集的角色，人气值比海文成还高，说出去谁信啊？就硬发大水呗”

“别炒了，粉丝还没白野的零头高，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

明明刚开始阑牧这个角色无人看好，明明萧扬曾经两年都在娱乐圈查无此人，但这些争议就像是阴暗角落里挥之不去的蛆蝇，围着宁茉的微博不断发言。

宁茉在评论区输入了很长一段话，从自己不是买来的画作到萧扬从来没有让自己配合他炒作，长长的字打出来，在按下发送前，她又停住了，目光盯着眼前空中虚虚的一点。

在工作室的时候，面对一些恶评宋依依总是想回击，却都被孙尚万拦住了，他说不要轻易回应，很多时候不回应才能让事情慢慢过去。

而且，她的澄清和维护，也许会成为这些人再次攻击萧扬的武器。

宁茉最终关掉了微博，躺到沙发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早上，宁茉破天荒没来上班。

工作室的人都已经到齐，霍研看了眼宁茉的工位，问一旁的宋依依：“宁茉怎么还没来？”

宋依依摇摇头：“不知道，我刚才给她发微信，她也没有回我。”

“怎么回事？”霍研打开手机，拨了宁茉的电话过去，却也没有人接听。

“是遇见什么意外情况了？”孙尚万关心道，“要不再等会儿吧。”

上午十点，萧扬穿着一身定制白色西装，缓缓推开了工作室的门。

他的目光先是习惯性朝着几个工位扫了一眼，随后目光一滞，看向那个突兀的空位。

浦世诚跟在他身后：“十一点半出发去南江区，这是资料，你先看看……”

“宁茉呢？”萧扬问他。

浦世诚这才注意到宁茉竟然不在工作室：“嗯？跟着霍研出去了？”

孙尚万在一旁盯着电脑头也不抬：“没有，她早上没来，刚才发了条消息请假。”

萧扬脚步一顿：“她怎么了？”

孙尚万摇摇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她可能不太舒服。”

萧扬：“……”

蓦然想到昨晚宁茉离开时的背影，萧扬皱了皱眉，转身走出了工作室。

……

昏暗的房间里，宁茉躺在沙发上，紧皱着眉头。

她的脸色潮红，额头满是汗珠，手垂在沙发上，地上是掉落的手机。

手机铃声锲而不舍地响了许久，宁茉被吵醒，伸手摸了摸身旁，没有摸到手机。

神智不太清醒，她闭上眼打算继续睡。

铃声中断了几秒后又响了起来，宁茉艰难地睁眼，终于意识到手机掉在地上。

摸索着捡起手机，没力气看是谁打来的电话，宁茉将手机举到耳边，轻声道：“……你好。”

“宁茉？你怎么了？”电话那端的人声音有些焦急，但像隔着一层棉花，听不太清。

宁茉有些恍惚，自己好像置身在旧日工作的公司里，客户们催着她要方案，她却因为生病耽误了流程。

那个时候她一边发烧一边隔着电话道歉，却始终没能浇灭客户的怒气。

这次大概也是一样，宁茉暗暗叹了口气，哑声开口：“抱歉，方案我明天早上一定给您，耽误的时间……我会在后续的流程里补回来，请您不要着急……”

对方又说了几句她没听清，还在机械地重复着那句抱歉。

“你在哪儿？能听见吗？宁茉！”

宁茉被对方最后一句声音震了一下，神智短暂地恢复了几秒：“我在……家里……”

随后她又闭了闭眼：“抱歉，如果您实在着急，今天晚上我会努努力先给您一个初稿……”

手机那头的人又说了几句话，宁茉实在困得不行，手一松，手机从手中脱落，重新摔回了地面。

这下彻底安静了。

……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宁茉突然听到有人在敲门。

她茫然地睁眼，眼神始终聚不了焦，只觉不可思议：这客户也太着急了吧？都追到家里来了？

盯着天花板的灯看了几分钟，她终于听到门口的声音。

“宁茉，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浦世诚！”

“宁茉你没事吧？”

“……”宁茉眼珠干涩地转了转，终于慢慢回过神。

她好像是发烧了，早上醒来的时候浑身滚烫，就发了条信息请假，却实在困得不行，连沙发都没离开，直接裹着毯子又睡过去了。

慢慢撑着胳膊坐起来，宁茉眼前一阵阵发晕，步伐也不太稳定。

但她得赶紧开门，门口两个人再敲下去，邻居大概都要出来围观了。

摇摇晃晃走到了门口，宁茉拧开了门把手，下一秒抬眸一看，正对上一双焦灼发红的眼眸。

“……萧扬？”宁茉愣了几秒。

萧扬紧紧盯着她，目光从她满是汗的额头移到她发红的脸：“你发烧了？”

宁茉点点头，注意力却被萧扬的目光吸引，这样担心的眼神，她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但她现在没有力气想太多，萧扬伸手扶她，她也就这么倚着萧扬的手臂转身往房间走。

“宁茉你怎么样了？吃药没？”浦世诚紧跟在两人身后关切地问她。

宁茉摇摇头，走到床边，自觉地拉开被子躺了进去，重新闭上眼。

“让我睡一会儿。”

浑身都有点疼，强烈的睡意包裹着她，她只想躺下休息。

浦世诚挠挠头：“生病了不吃药哪能行呢？你家的医药箱在哪？”

浦世诚开始满客厅找药，萧扬则瞥了眼客厅的沙发，上面的毯子凌乱散着，看得出宁茉刚才就是从沙发上起身的。

生病了竟然还不去床上睡，也不吃药，是打算靠自己的免疫力熬过去吗？

……如果今天没有来工作室，是不是都没有人知道宁茉自己在家里发着烧，病得很严重？

“找到温度计了。”浦世诚拿着温度计走过来，萧扬接过温度计给宁茉一量，顿时皱起眉头。

“38.5℃……怎么烧的这么厉害？”

“退烧药在这儿，”浦世诚递来药盒，“目前看起来她的症状不算严重，只是单纯的发烧，先吃点退烧药看看。”

“好。”

萧扬找到水壶，烧了壶热水，又往杯子里兑了些常温的矿泉水，将水温调到适宜的温度，走到宁茉床前。

“宁茉，先把药吃了再睡。”

床上的人完全没有理他。

萧扬叹了口气，伸手扶着宁茉的肩膀，将她慢慢拉起来。

浦世诚忙上前：“我来吧。”

“不用，”萧扬拒绝了他的帮忙，自己将宁茉慢慢扶起来。

宁茉紧紧皱着眉，对这个动作很抗拒：“别拉我……”

萧扬放柔语气：“吃药，先吃药，吃完药再睡好吗？”

许是他的温柔态度起了作用，宁茉没有再挣扎，顺从地起身，伸手接过药片，往嘴里塞了两片，随后就要躺回去。

萧扬立刻拉住她：“还要喝水，不喝水怎么咽下去？”

宁茉皱着眉去接水杯，萧扬却绕开她的手，直接将水杯递到她唇边，宁茉就着杯子低头喝了口水，将药片咽下去。

大概是太久没喝水了，她的嗓子喑哑干涩，甫一接触到水就停不下来，又接连喝了几口，动作有些大，水从唇边洒了出来。

浦世诚慌忙去找纸，一回头却愣住了：

萧扬毫不犹豫地用掌心接着那些水，不让宁茉的衣服被淋湿，挪开杯子时水洒到了萧扬身上，他也并不在意，仿佛平日那个衣服脏了一点都要立刻换掉的人不是他一般。

浦世诚怔在原地，瞪大了眼睛。

萧扬的神情是浦世诚从未见过的温柔，耐心又细致，哄着宁茉喝完水，又扶着她慢慢躺下，丝毫不顾自己身上的水渍，忙前忙后。

浦世诚神情复杂，欲言又止：“你……”

萧扬看了他一眼，将宁茉身上的被子盖好，和浦世诚一起走出了宁茉的卧室。

“你们……”

浦世诚一开口又卡住了，张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他神情里还带着点不敢置信，又有些疑惑：“你们……是不是……”

“不是，”萧扬显然很清楚他在问什么，答得干脆果断，“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浦世诚听到这句话，顿时放下了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哦，那就好，吓我一跳……”

下一秒，萧扬眼也不眨地接道：“但我确实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