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星光 第40章 第 40 章

车内安静了足足有十几秒。

直到萧扬终于回神，目光在宁茉的脸上很快地扫过，看向车窗前：“到了？”

宁茉声音很轻：“……嗯。”

一路走出停车场进了酒店，宁茉都低着头没有说话，倒是萧扬几次看向她，又转过头继续向前走。

直到进了电梯，电梯缓缓上升，很快就到了五层。

宁茉走到电梯外，朝着萧扬挥挥手：“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依依会去叫你。”

“好，”萧扬点点头，目光从她脸上略过，眼底露出温柔的笑意，“晚安。”

“……晚安。”

……

电梯门缓缓关闭，宁茉站在电梯外，看着已经闭合的电梯门，神情空白，迟迟没有移动脚步。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刚才坐在漆黑安静的车里，和萧扬对视的瞬间，宁茉的脑海里像有无数画面飞快闪过，看不清具体内容，却能感觉到那些画面里充斥着剧烈的、震荡的情绪，让她的双眼瞬间开始发红，灼热的温度席卷而上，蔓延全身。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像是有人强行按下了暂停键，这些画面和感受又被突然切走，只余一片空白。

那空白并不纯净，如同强行用白色的颜料涂抹掉了一张色彩丰富的画，从外表看这幅画变成了干净的白色，可底下被层层掩盖的，是充沛复杂又绚丽澎湃的色彩。

宁茉几乎呆住了，她好像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却又立刻否定、推翻这些想法，直至思绪都被拉扯到刺痛、无法自洽。

……

背包被随意丢弃在地上，宁茉慢慢蹲下来，眼底带了些空茫，愣愣地望着地上铺设的横纹地毯。

走廊里被空调暖气覆盖，温度并不低，但宁茉感觉很冷，寒气笼罩周身，向她不断地挤压，试图侵蚀她仅剩的温暖空间。

她抱紧自己的膝盖，安静地、沉默地、迟滞地在原地待了很久很久。

直到夜色被晨光刺破，浓重的雾色里透出一道暖色。

天快亮了。

——

宋依依照例被闹钟吵醒的时候，脑子里还在重温刚才做的美梦，她懒洋洋翻了个身，却没摸到手机，这才想起睡前她给手机充电，放在了桌子上。

迅速闭着眼爬起来，宋依依一口气冲到桌子前关掉闹钟，非常抱歉地看向宁茉的床，这么大的动静，睡眠一向浅的宁茉肯定被吵醒了。

“对不起茉……”

一句话卡在喉间，宋依依眼睛缓缓睁大，看着空无一人的床。

……宁茉呢？

她起得这么早，连被子都叠好了？？？

宋依依一脸茫然地起床洗漱，又抽空给宁茉打了个电话，电话刚响没几下就被挂了，下一秒房门传来刷卡的声音。

宁茉推门进来，手里还提着不少东西：“起来了？”

“嗯，一大早你去哪儿了？”宋依依刷着牙，从卫生间抽空往外看了一眼，宁茉左手提着几个纸袋子，右手正把背包往地上放。

“去给你们买早饭呀，”宁茉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清淡，“你们今天要很早出去，自助餐厅还没开，我在酒店对面的早餐铺买了你们的早餐，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好~”宋依依笑的很甜，“谢谢茉茉，茉茉最好了！”

宁茉笑了一声，走到自己的床边，脱掉外套，开始换睡衣。

宋依依刷完牙开始涂护肤品，涂着涂着，她动作一顿，重新转头看向房间门口。

宁茉刚才随手放下的包还躺在门边，背包鼓鼓囊囊的，和她昨天出门时的样子相差无几。

“……”宋依依愣了一会儿，快速拍完水乳，走出卫生间，“茉茉，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呃……快四点吧，”宁茉已经换好睡衣躺到床上，正在低着头看平板，还不忘提醒她，“等会儿你记得提醒萧扬喝营养冲剂，一定要吃早饭，他最近太瘦了。”

“……四点才回来？”宋依依的语气有些不敢置信，“八点就又起床去买早餐了？”

宁茉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八点半，的确，算上往早餐铺来回的时间，她最少八点就要出门。

她点点头：“嗯，我睡觉浅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早上太阳有点亮，我就醒了。”

宋依依又问：“那你出门怎么还背着包？”

宁茉顿时一怔，在平板上划着的手指心虚地朝下一点，误触点开了一个视频，嘈杂的音乐声响起，又被她快速点了暂停。

“……手机在包里，压在最下面懒得翻了，就一起带出去了。”

“……哦。”

宋依依翻出气垫开始上妆，快速怕打着脸颊涂匀粉底的同时，目光朝着宁茉瞟了一眼，突然问道：“对了茉茉，我昨晚睡前往你床头放的面膜你看到了没有，你用了吗？”

宁茉头也不抬，翻着平板里的照片：“嗯，用了，还挺滋润的，谢谢你。”

“……”

宋依依缓缓放下手中的气垫，走到宁茉床边，一屁股坐到了她床边，语气严肃：“茉茉，你骗我。”

宁茉动作一僵，有些惊讶地抬眼，正对上宋依依一脸认真的小脸。

“……我怎么了？”

宋依依戳了戳她背后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你是不是一晚上没回来？”

“……” 宁茉呼吸停顿了两秒，又笑了，“怎么会啊，不回来我还能去哪儿？”

宋依依摇头：“可是这个被子，我昨晚睡前它就是这样的，早上醒来的时候，它连一点变化都没有——而且，我也没有往你的床头放面膜，我放在你的化妆包里。”

前面一句宁茉还下意识想狡辩一下，直到宋依依说出后面那句话，她才彻底沉默下来，有些心虚地垂下眼，没有敢和宋依依对视。

宋依依却索性蹲下来，把脸凑到宁茉面前：“茉茉，你这一晚上去哪儿了？”

“我……”宁茉眨了眨眼，没想到宋依依的观察力这么强，一时间竟然都找不到一个好的解释理由。

宋依依满脸困惑：“为什么不回来？你都不困的吗？你把睡眠进化掉了？”

“我、我昨晚在剧组喝了咖啡……睡不着。”

在剧组的事情宋依依不会知道，而且萧扬也不会时时刻刻关注到她，这个理由应该足够充分。

可宋依依立刻摇摇头：“你从来不喝咖啡的。”

“……昨天碰巧尝了一下。”

宋依依咬了咬嘴唇，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突然叹了口气，站起来转身：“好吧……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不是！”宁茉听着她的语气，莫名有些慌张，下意识伸手拉住她的衣角，“依依，我昨晚真的睡不着，没骗你。”

宋依依停住脚步，看向她，重新又蹲下来，拉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没有骗我，但是……茉茉，我陪你去做个体检吧。”

宁茉立刻摇头：“不用，我没事的。”

“那我陪你看医生。”

“……”宁茉彻底怔住了，她突然理解了宋依依这句话的含义。

“茉茉，”宋依依一双眼睛望着她，眼底的光让她突然有些不敢对视，“这不正常，人怎么可以不睡觉呢？”

“……”

宋依依：“不止一次了，有时候我半夜醒来，总是看到你还没睡，而且在剧组的时候，无论多晚，无论大家有多困，你都还在撑着，你简直让我觉得……你好像根本就没有睡过觉。”

“怎么可能……”宁茉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勉强笑出来，“我当然也睡觉了，我又不修仙。”

“可是你睡得太少太少了，茉茉，”宋依依的手心很温暖，握着宁茉的手，将温度坚定地传过去，“我不知道你失眠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检查过，但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你失眠。”

宁茉：“……”

她静静望着眼前的女孩，宋依依的目光柔和地像一汪春水，让人很轻易地就能融化在她的目光里，在这样的目光里，仿佛一切都无所遁形。

宁茉嗓音变得干哑，喉咙滞涩，连笑容都挤不出来。

房间的气氛逐渐凝固，宋依依还想说什么，放在床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音乐瞬间铺满了整个房间，宋依依不得不起身去接电话。

看着宋依依的背影，宁茉似乎稍微放松了一点，捏着平板的边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

宋依依接完电话，转过来看她：“……王墨催我了，我得走了，茉茉，你先休息吧。”

宁茉乖乖点了下头。

宋依依拿起收拾好的背包，又拎上门口放着的几个纸袋子，出门前再次转身看向宁茉：“你一定要睡觉啊！”

宁茉又点了点头。

房门这才很不放心地合上了。

“……”

房间里归于平静，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宁茉的床边，她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太阳，沉默了许久，将压在枕头下面的手机拿了出来。

宋依依说，想陪她去检查。

……其实她检查过的。

宁茉点开相册，将时间轴拉回两年前，那一张她拍下的照片，上面的一行小字鲜明刺眼，让当时的她如遭雷击，但现在看来，却又恍若隔世。

——初步诊断为睡眠紊乱综合症，中度焦虑，建议配合药物治疗。

可能是习惯了，这两年宁茉已经不觉得这些病对自己是困扰了，相反的，她会享受一个人的夜晚，就好像通过这样，生命反而被延长了。

在工作日被压的喘不过来气的KPI指标后，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寂静夜晚，谁也夺不走的她的时间。

宁茉看了一会儿手机，关掉屏幕，还是按照宋依依的嘱咐，铺开被子躺下了。

睡一会儿吧，就当是养生了。

——

商务车一路朝着剧组行驶，驾驶座的王墨突然一愣：“你说什么？她经常失眠？”

宋依依点点头，手里夹着几个小刷子，正对着展开的粉扑镜子画眼影：“是啊，每次我半夜醒过来，都没有看到她在睡觉，只有偶尔的几次她睡着了，但是我一醒来，她立刻也醒了。”

王墨皱了皱眉：“这怎么可能啊……正常人这么熬早就生病了，可我看宁茉精神奕奕的，不像是缺乏睡眠的人。”

“要不是我和她住在一起，我也会以为她很健康，”宋依依画完烟影又拿起了眉笔，“但是昨晚她一晚上都没睡觉，或者说，她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什么？”坐在后排一直假寐的人突然睁开眼，深褐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宁茉昨晚……没有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