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星光 第17章 第 17 章

宁茉想的入神，不经意看了一眼手机，才意识到一个小时已经到了，萧扬得回去剧组了。

她转头看向萧扬，萧扬还在熟睡，大概是姿势不舒服，他中途动了动，整个人朝向宁茉侧躺着，闭着眼沉睡。

宁茉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她突然有些不忍心叫醒萧扬：萧扬这些天实在是太累了。

直到一阵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车里的平静，萧扬也被吵醒，呼吸骤然加快，慢慢睁开眼睛。

他的眼神没有完全聚焦，只是看了一眼身旁的宁茉，哑声问道：“几点了？”

宁茉：“……五点。”

萧扬揉了揉眉心，从位置上坐了起来，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水杯。

宁茉轻声开口：“下一个拍摄点在操场，我带你去。”

“……好。”

见他要起身下车，宁茉忙喊道：“诶，等等。”

萧扬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她。

宁茉从包里掏出几个新的暖宝宝：“换一下，之前的应该不热了。”

萧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嗯”了一声，躺回座椅上，伸手直接拉开了校服的拉链。

他似乎是困倦到实在懒得动，指尖扯了扯暖宝宝的边缘，却没有成功扯下来。

宁茉于是凑到他面前蹲下，伸手去撕他身上贴着的暖宝宝。

暖宝宝入手已经变得温热，和萧扬的体温一个温度，宁茉动作仔细，把他身上的暖宝宝都撕下来，再一个个拆开包装，把新的暖宝宝贴上去。

萧扬没有动作，任由她动手，目光却不自主地盯在宁茉脸上，看着她一脸认真，连做这样的小事都显得专心致志。

看的久了，冷不防宁茉一抬眼看向他：“转过去，背对着我。”

“……”这话听着莫名奇怪，萧扬抿了抿嘴，却也没什么异议，起身挪了挪，背对着她。

转身时才觉得行动有些不便，萧扬有些疑惑地低头，看到自己前面严严实实贴了六个暖宝宝，连成一个“工”字，排列的十分有序。

萧扬：“……是不是有点多了？”

“不多，”宁茉认真答道，“马上要天黑了，云城的夜晚很冷的。”

萧扬：“……”

背后也是一样的严谨，宁茉生怕他冷，恨不得拿暖宝宝做一圈衣服，萧扬觉得身上都凭空变重了不少。

“好啦，”宁茉贴完后十分满意，忍不住开口，“不过这也是治标不治本，我今天在剧组看到有演员穿了一种自发热的保暖衣，看起来很保暖，你……”

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那个衣服看着是暖和，就是有点丑，以萧扬的脾气……不一定愿意穿。

萧扬却突然向她靠近，两个人距离骤然拉近，那股浅淡的冷香环绕在自己耳畔，宁茉猛地顿住了。

下一秒，萧扬绕过她，从她座位上拿起剧本，坐直了身子：“走吧。”

“……好。”

宁茉揉了下自己有点发烫的脸，跟着下了车。

天色已经变暗，两个人一前一后在空荡的校园走着，四周安静地连踩到落叶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这情景如果放在偶像校园剧里，大抵称得上一声浪漫，但宁茉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只暗暗抱怨操场怎么离停车场这么远。

萧扬走了几步，察觉到她跟不上，停下脚步看向她：“怎么拿了那么多东西？”

“都是要用的，衣服、水杯、化妆品、营养冲剂、低脂零食……我多带点，以防万一，”宁茉将手里的东西又往上凑了凑：“免得等会儿还要再跑一趟。”

“浦世诚呢？”

“回酒店了，说晚上会来。”说到这里，宁茉突然反应过来，萧扬难道刚刚才意识到浦世诚不在身边吗？

萧扬沉默几秒，朝着宁茉走过来：“我提。”

“不用不用！”生怕萧扬真的去拿，宁茉慌忙把东西往背后一藏，“不重的，我拿着就好。”

“不重为什么不给我？”

“……”宁茉眨了眨眼，“我是你的助理，这些东西本来就应该我……”

话音还没落，手中骤然一空，东西竟然被萧扬轻而易举地提走了。

“……！”

萧扬转身就走，几乎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宁茉只好迈开腿跟上，偏偏萧扬腿长、走的又快，她小跑了几步，终于激出了点恼意。

不管了，让他自己拿吧，反正也都是他的东西。

……

操场的戏份主角是乔娜娜和饰演丁泽的男演员卓磊，萧扬作为背景板，只是默默在看他们聊天。

陈昌对镜头要求很严格，一个只有几秒的镜头也要反复打磨，这场戏拍了很久，直到夜色渐深。

宁茉缩在不远处的小板凳上，给浦世诚打第三个电话。

浦世诚说晚上会来，但眼看都深夜了，也还没见到浦世诚的身影。

电话依旧无人接听，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打，霍妍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她先是说了宋依依在医院输了液已经退烧了，随后又问浦世诚在哪，怎么不接她电话。

这话问的宁茉一愣，如实说自己也不知道，浦世诚中午就离开了。

霍妍于是去敲了浦世诚的房门，坚持不懈敲了十分钟，终于把睡梦中的浦世诚敲醒了。

电话里，浦世诚带了点将醒未醒的困意和不多的歉意：“不好意思啊，我睡过头了，等会儿让王墨去开车。”

宁茉回道：“没关系，别让他来了，我开吧。”

“你会开吗？”

“那个车我研究了一下，是自动挡的，我能开。”

“那行，”浦世诚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对宁茉很是放心，“今天辛苦你，明天你不用跟了，在酒店休息。”

宁茉：“好。”

……

挂掉电话，宁茉察觉头顶多了抹阴影，抬头一看，萧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怎么了？”

“中场休息，”萧扬淡淡解释，随后径直坐到她身边，属于萧扬的气息瞬间铺开来，宁茉微微一怔。

他腿长，板凳又小，坐下来时腿舒展开，给人一种几乎坐在地上的错觉。

宁茉多看了几眼，觉得有必要向剧组或是浦世诚申请一个折叠躺椅。

萧扬抬手捏了捏眉心，眼底是肉眼可见的困倦。

宁茉从包里翻出一袋咖啡：“喝咖啡吗？”

萧扬瞥了一眼，是他平常喝的那个牌子新出的挂耳款，宁茉连这个都记得。

不用问，她大概不止带了萧扬一个人的，浦世诚惯常喝的咖啡她一定也带了。

某种程度上，宁茉确实细致到让人惊讶。

“嗯。”萧扬低声开口。

宁茉于是去剧组接了开水，从包里拿出一个咖啡杯洗了洗，又把挂耳咖啡拆开放上去，很慢地往下倒水，棕色的咖啡液顺着滤袋底部的尖尖流下，画面莫名有些治愈。

萧扬偏头看着她动作，宁茉行动时总是不急不缓，像是没什么事情值得她着急，给人一种安心感。

宁茉的耳尖却逐渐开始发红，旁边的人不知道他目光的存在感有多强烈，看得她后背都有些发烫。

不过是冲杯咖啡，也要这样盯着监督吗？还是萧扬确实困了，急需她的咖啡？

一杯咖啡滤好，宁茉把咖啡包拿出来，伸手就要去拿杯子，却忽略了那杯子在热水中浸泡了许久，杯壁早就烫的惊人。

下一秒，有人反应比她更快，猛地挡住了她的手，灼热的掌心虚握住她的指尖，触感温润，又带着独属于男性的粗粝质感。

宁茉瞬间愣了两秒，仿佛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抬眼看身旁的萧扬，眼底带了些怔然，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冒失举动。

萧扬神色如常：“小心烫。”

“……谢谢。”

修长手指轻轻一抬，他拿走了那杯咖啡，宁茉缩回指尖，又不自觉捻了一下。

这举动引起萧扬的注意，眼眸转向她：“烫到了？”

“……没有，”宁茉摇摇头，还是补了一句，“……有点冷。”

说的是谎话，她分明指尖发烫，血液像是不听话般聚集涌向那里，不给她冷却的机会。

萧扬看向她脚边的大包小包：“不是带了衣服吗？”

“……都是你的。”

宁茉接话时几乎没有思考，等思考一下才觉得不妥。

“你可以穿，”萧扬说道，“实在冷就回车里等吧，这里没什么事。”

宁茉立刻摇摇头：“没关系，也没那么冷……我就在这里。”

萧扬又看了她一眼，大概觉得她是因为害羞，垂眸伸手，打开了宁茉身旁最大的一个袋子，里面放着他的一款长款黑色羽绒衣。

直到接过羽绒服，宁茉都没想好用什么理由再拒绝，她现在才明白，一句谎话竟然要用无数句谎话来弥补。

在萧扬的注视下，宁茉套上了那件宽大的羽绒服，羽绒服大抵是新从衣柜里拿出来的，还带着衣物清新剂的香味，又染上了萧扬衣柜里的那股冷香，味道十分好闻。

云城的夜晚和白天截然不同，寒风直往骨缝里钻，宁茉原本手脚冰凉，套上这件足够厚实的羽绒服后，再也没有一丝寒意。

剧组继续开始拍摄，萧扬快速喝完了那一杯咖啡，起身走了过去，宁茉则缩在原地，静静看着他们走戏。

萧扬进入角色时，是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感觉，阑牧前期的隐忍、阴郁和因自卑而不敢靠近尤丽的痛苦，都被完美地演绎出来，分寸掌握的刚刚好，既不会有刻意冷漠的用力感，也不会让人忽视角色本身的阴暗底色。

宁茉手里拿着刚才萧扬放下的剧本，这一段戏他台词背的熟烂，已经用不到剧本，她便自己看着研究了起来，看着看着，不由得心疼起阑牧这个角色。

难怪陈昌说这个角色十分重要，这是《风暴降临》的男主角周沉第一次意识到有人会因为爱而去杀人，因为被推至绝路所以无所畏惧，也第一次反省案件处理是否存在更优解。

阑牧是一个引子，是整部剧无数罪犯中潜藏的最后一点暖色。

也是这时，宁茉才明白萧扬为什么接的这么干脆果断，他比她更早地看到角色的闪光点，也更早意识到，这个角色值得一试。

希望《风暴降临》能有个好成绩，宁茉默默许愿，希望萧扬重新被大家看到，他是个好演员，不该埋没在无数个沉寂暗淡的夜晚。

……

这场戏直拍到深夜。

现场不少工作人员困得哈欠连天，萧扬却始终专注在角色里，没有一分一秒出戏过。

直到最后一个镜头拍摄完毕，时针已经指向一点。

大家匆匆散场，宁茉提起东西，迎着萧扬走过去：“走吧。”

“嗯。”萧扬朝着她伸手，眼看要去拿她手里的东西，宁茉加快脚步，侧身避开，细瘦肩膀和萧扬的指尖交错而过。

萧扬：“？”

宁茉抱着那堆东西，像抱着自己的饭碗一般谨慎，一双清澈的眼眸紧紧盯着对方：“不能再让你拿了，你已经辛苦一天了。”

“……”

萧扬腿长，两步就追上了她，却也没去和她抢那堆东西，宁茉的神情太过戒备，显然是准备好和他拉扯一番，拍戏一整天已经足够消耗情绪，萧扬没打算在这种小事上和她争执。

两个人走到停车场，偌大的停车场只剩孤零零几辆车，宁茉解锁了车，打开副驾驶的门，把怀里那堆东西一股脑放到了副驾驶上。

萧扬站在车边，目光朝着四周转了一圈，随后落到她身上，眼看着宁茉从副驾驶绕到了驾驶位，抢在她开门前开了口：“浦世诚呢？”

宁茉神情自然：“他没有来，我送你回去。”

萧扬眉头皱起：“他让你开车？”

“不是，”眼看浦世诚要背锅，宁茉立刻解释道，“浦哥今天有点累，本来让王墨来的，我觉得太麻烦，就没有让他过来。”

眼看萧扬沉默着站在车边，丝毫没有要上车的意思，宁茉举起手里的车钥匙晃了晃：“我会开的，技术还可以。”

萧扬轻轻抬眸，没有应声。

他当然知道她会开车，他也坐过，但已经深夜一点，昨晚宁茉回房间时也将近三点，再精力再旺盛的人，也做不到撑两天不睡觉，更何况她还是个女生。

宁茉眼看萧扬还不动，正打算再解释两句定一下他的心，却看到萧扬突然抬腿，绕过车头径直朝她走来。

宁茉疑惑了一瞬，直到萧扬手握住车门把手，才弄清楚他的意图：萧扬打算自己开。

“你……”

宁茉下意识想阻止他，萧扬动作却很快，打开车门径直上了车，向着宁茉伸手：“钥匙。”

宁茉将车钥匙握在手里，手背到身后，看着他一言不发。

“……”萧扬眉眼柔和了些，“我来吧，你这两天太辛苦了。”

“你也很辛苦，”驾驶座的灯光照在宁茉脸上，她眼底很亮，一字一句说道，“浦哥说，你连着三天都没怎么睡觉，今天又拍了一整天的戏，明天的戏也需要早起。”

她说话语气一向温和，音色也像风铃轻响，让人很容易被她的声音吸引。

“这是我该做的工作，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就在这里等王墨来，但是萧扬，你绝对不可以再开车了。”

她这次的态度难得的坚定，萧扬看着她因为紧张瞪大的双眼，微微有些愣神。

宁茉很少叫他的名字，大多时候她会等自己注意到她、或是看向她，才会开口说她要说的话。

偶尔一两次喊他，也是因为着急，或是有必须立刻传达的事情。

唯独此时此刻，在寂静无人的夜色里，宁茉如此郑重、认真地喊他的名字，要他不要再强撑了。

萧扬的性格不是一个容易纠结的人，大多时候他想到什么就会去做，果断干脆，但在这一瞬间，萧扬坐在驾驶座前，破天荒地想，如果他再拖一会儿，女孩还会说出什么话来——他很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