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为止,至少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经明了。
暮鸦只觉得头疼。
小媛非常肯定的说:“她忘了回来的路,你要帮我带她回来。”
说着,一副记忆的画面在暮鸦面前展开,是方媛小时候,她在很认真的计划着,关于那只“遗忘蝴蝶”的一切,一笔一划的线条,每一处细节的设定,甚至这只小蝴蝶居然还能用蝴蝶的脸来做表情。
暮鸦看着,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遗憾的回答:没有人可以回到过去。
猫低声喵呜:如果你一直希望她来到你的身边,一直一直这样下去,她既无法离去又无法回来,会变成更加可怕的状态。
小媛:“……那,回到她应该在的地方吧。”
找到方媛的意识,并带回到她的身体里。
简单点来说就是让陷入植物人状态的方媛苏醒过来。
暮鸦:方媛的情况可能更麻烦一些,潜意识逃脱以至于身体成了植物人,对于我们这种非人的存在来说,治疗植物人非常的麻烦,如果豁然动手,可能会让她彻底坏掉。
小媛的脸变得更加的扁平了。
“那我该怎么办呢?如果你不能帮我,那天为什么我会去你的店里?”
蝴蝶尚且年幼,无法理解这种复杂的因果关系,只是它们这种存在天生具有优势,对这些道理有基础的感应,她在那里囔囔自语一般的自问着,倒也没有说错。
“喵。”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
“你是医生,而她生病了,对吧?难道你不能直接给她治病么?”小媛又问。
暮鸦摇头,表示问题没有那么简单:“喵。”也许,你弄丢的东西,最终只有你自己才能找到。
这话让小媛低头叹气,摇头说:“找不到的,方媛已经把我忘了。”
遗忘蝴蝶。
被遗忘的了,也是遗忘了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暮鸦想着,又摇了摇脑袋,喵叫:可大脑的记忆能力十分强大,严格来说它是不会忘记任何事情的。
用的还是那种“不许冤枉脑子,你的脑子比你更聪明”的语气。
小媛:……
不知为何就是瞬间觉得自己的智商遭到了鄙视。
然后,黑猫的表情从十分笃定逐渐演变为略带怀疑,并迅速定格在可以称作为“探究欲上升”的状态。
它看向小媛,并开始探头探脑。
“喵?”你的脑子是蝴蝶的,还是人类的?
暮鸦这么问道。它只能肯定人的脑子能记住很多事情,也许蝴蝶的不行……?
小媛:……
虽然不确定这是为什么,可她就是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这只黑猫绝对是在鄙视她的智商。
这只蝴蝶是真的有些不开窍,暮鸦只能更直白的告诉小媛:如果你想得到帮助,至少得让我们回到正确的时间地点中。
“我们”指的是它自己,以及外面发呆的狼鱼熬嗷。
它们必须回到那间真实的病房去,检查方媛本人的身体,之后暮鸦才能给出一个有价值的诊断和相关治疗建议。
也就是两人踏入这片雪原的前一瞬间。
“那要是你们跑了怎么办?”小媛学着暮鸦歪着脑袋。
暮鸦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面对这个问题,这个听起来十分“人性化”的问题。
“喵。”你自己选。
它只能这么说:对于我们这样的存在来说,不存在“信任”这种抽象的东西,要么足够强大不惧怕任何欺骗和谎言,要么对自身的弱小无能认命,小心翼翼只要活着就好,被骗也不会去反抗。
“‘我们这种存在’……?”
小媛低声复述了暮鸦的说法,若有所思。“那你跟外面那只又是怎么回事呢?”她带着好奇问。
暮鸦:“……喵。”它发出了一声没有意义的叫声。
至少这次小媛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听懂,猫和蝴蝶就这么僵持住。片刻后,小媛先放弃了,她解开所有的丝线,连着这枚巨大的茧都崩溃分离,在虚假重力的拉扯下,她和猫一起沿着逐步松散的丝线向地面滑落。
一直在等待的熬嗷伸手,接住了一跃而下的猫咪。
“搞定了?”熬嗷问。
暮鸦遗憾的回答:“喵。”应该还没有。
他们一起抬头,本来暮鸦以为小媛会再次“啪”在它的面前,却看到在下落的过程中小媛迅速失去人形,变成了一只晶莹透明的白蝴蝶,她抖着翅膀,这次它成功的飞了起来。
暮鸦简单介绍:初步判定这只蝴蝶的能力是复制他人的记忆,它能把那些记忆储存起来,也可以转手灌输给他人。
在暮鸦喵喵声伴奏下,晶莹的蝴蝶飞落下来,停在他们面前的白桦树枝上,它无声的看着他们。
熬嗷默默盯了回去。
也许是觉察到了气氛的凝固,蝴蝶再次学着暮鸦歪了下脑袋。
可是它现在中间都不是个人形,就那么一条白乎乎的,歪不歪也看不出来,熬嗷眯起眼睛,差点给看对眼,才勉强明白这东西在试图卖萌。
“放弃吧,你没有毛。”
熬嗷为这小家伙画了个重点。没毛的生物在卖萌方面注定要天生差上一点点。
蝴蝶的脑袋上缓缓冒出小小的水晶问号。
虽然还有一些问题,但首先要返回正确的时间点,暮鸦发出喵叫声催促,于是在水晶小问号碎裂的同时,这个世界也消融破碎。
……
…………
熬嗷眨了眨眼睛,发现一切已经恢复了寻常。
暮鸦就在他的脑袋上蹲坐着,稳稳当当,感觉到他要前进了,猫便趴伏下来,避免被门框撞到脑袋,于是熬嗷握住把手拧开,再次推开这扇门。
这次他们来到了正常的病房。
监护病房里的方媛呈现出诡异的状态,发丝干枯,裸露的部分皮肤泛着青色,嘴唇苍白无光,连睫毛都仿佛是透明的,她的胸口明明还在起伏,却如同已经死去多时。
双人房,两张床中间有道帘子。
目前看起来房里只有方媛一名病人,旁边的床位应该是空置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拉起帘子。
暮鸦盯着帘子,同时熬嗷正在看那台连着方媛的机器,和暮鸦不同,熬嗷对人类的器械更加了解,虽然不能说是真的看得懂,但也能猜一猜。
“她的体征一切正常。”
但并未苏醒。
“植物人?”熬嗷伸手捞起暮鸦的身体,示意:“去看看。”
暮鸦这才将注意力从帘子上移回来。
熬嗷将手递出去,黑猫就顺势从他的手上一跃而起,落在方媛的胸口。它像是完全没有重量,明明蹲坐在那里,却没在被褥上留下丁点压痕。
猫看着方媛安详的脸,随后转动头部,偏头看向另一侧。
小媛就在帘子后面,紧张地注视着它们,可熬嗷依然感应不到,就连暮鸦也是先知道小媛落在了那里,才能意识到对方的存在。
熬嗷注意到暮鸦的视线,跟着看向帘子的方向,他盯了好一会,才露出少许的疑惑来。
“怎么回事?”他居然没有任何感觉?
在熬嗷活过的岁月中,遇见这种事情的次数渺渺无几,而且每次对手的实力都远远高于熬嗷,才使得他无法侦测。
可这只蝴蝶应该是很弱的来着?
暮鸦倒是清楚原因,“喵”着解释。
它破茧的时候难产了,虽然我给了她名字帮她“出生”,却无法弥补它本来不该出生的这件事情,所以哪怕是活了下来,它也将必然怀着巨大的缺陷。
也就是说,现在的小媛其实是类似于记忆的另一种体现。
她的存在更接近于某种碎片和残余,熬嗷需要离死亡和空无更近,才能在现实中也完整的感应到它的存在。
离死亡更近。
在这点上熬嗷确实比不上暮鸦。
但是现在有了个新的问题。
这只蝴蝶不是人类。
像他们这种存在,一旦生存的年份足够的长久,就会进入某种无法解释的状态,当生死与时间都不再重要,空间的限制也将随之解除,在接受新的规则之后,便可以从“此间”到达“彼间”。
每处“此间”的规则不同,形成的状态和自由度也不同。
但大体上来说,是跟着此间的规则走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比如,若是此间最受祂喜爱的是人类,那么他们店铺的客人也是以人类居多,且几乎不可能有机会接待对人类持有恶意的生灵。
暮鸦想了想,喵:也许是因为小媛还没有杀过人?
然后又简单说了一下小媛的情况。
熬嗷恍然大悟,说:“也许,祂的意思是让你来教这只蝴蝶怎么跟人类相处吧。”通过帮助这只蝴蝶,进而帮助方媛?之类的?
猫歪了一下脑袋,没听明白前后关系。
“此间的祂们比较事多。”熬嗷试着引导暮鸦自己想明白这事,“仔细想想,你的‘第一个客人’到底是谁。你的第一份委托到底是从谁那里听到的。”
暮鸦愣了愣,随即想明白了。
严格来说它接到的第一份委托,便是此间的祂们给予的“规则”。
也许从今往后猫咖啡店迎来的每位客人,又或者暮鸦的每一次外出,其中都会有祂们的意志深入其中。
想想就好麻烦的样子。
暮鸦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