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枝高挂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朱妏妏顺利返回岗位。

起先她还以为又得费劲精神，去打点若干人际交往。不料纸包不住火，她父亲的事传到他人耳朵。

于是平日里不常走动的别部门的同事也托徐姐，向朱妏妏表示慰问。

朱妏妏连日来，收到了好多同事特地送来的花篮和卡片。

拿着这些善意，她却有稍许发愁，不知怎么向朱母交代泄露了自家窘况一事。

朱母倒已搬进了单人普通病房，腾出了行李和陪护床，听完她闪烁其词的顾虑却另有所思。

把牙刷牙杯都腾到单人独立卫室内的洗手台上，朱母好好摆正，才瞟着床边正照顾熟睡的朱父的朱妏妏。

顾及不便打扰朱父清梦，朱母放轻声音：“你公司那群人知道了就知道吧，总不能因为你照顾你爸没法上班，还因这点不顾青红皂白数落了我们不成。妈妈和你说，你就这么着，趁此机会让别人知道知道，你爸是被你这桩造谣事给气病的。看你上头那群还想着要来慰问看望你爸的领导怎么说。”

朱妏妏也不好忤逆朱母，嗯了一声，低头把水倒到热水瓶里。

她道，“刚想和你说这事来着，几天后我们主管想亲自过来一趟探望爸爸，代表我们其他部门的领导表以慰问之情。”

朱母这何尝不是一堆往日的老院长旧同事，打来数不胜数的繁杂电话。还有社区里亲近的几位女性朋友也都日日关心，想来看望。

如今朱父从生死线上硬生生拉了回来，朱母终也能略喘口气歇息：“我这一个月，好多人说我老了不少。每天五点醒凌晨睡，连哭也得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忍着抹纸巾。以后还不知道你爸能不能有出院回家的一天，怎能让我不气那个在工作上给你泼脏水的始作俑者。”

朱妏妏才说这男的已经被调查组带走了。

若是定案，以后怕是再不能在她们这行业久留。

朱母不疑有他稍许心安，点了点头忽而想起向谈家借钱这事：“这回民民家帮了我们大忙了，从今往后咱们别再提从前那点婚房带来的小矛盾。”

朱妏妏看朱母打起精神想寻个得空时间，请谈家母子吃饭酬谢。

这两日压在心底，不知如何向朱母澄清这欠款缴纳人一事儿的情绪，终于有了突破口。她还惦着怎么说出来不损伤两家表面情谊。

在这关口，能不生事就不生事的好。

朱妏妏想了想才算组织好了语言：“那天便想找时机和您说，最后是蒋鹤贤付清了所有欠款。一直没能借着好时候和你坦白。一来是想等爸身体好转，你能松口气不为钱操心。二来他确实帮助了我们，我怕你体力虚弱精神不济，一时急火攻了心，就多拖延了两天才跟你说。”

朱母想起白天百般躲着自己的谈母，那时她还当谈母怕她不肯接受那些资助，谁想得到朱妏妏倒了解她，当下朱母果如朱妏妏所说心头泛起了晕眩。

顾不得蒋鹤贤这人物，她只问：“你谈阿姨怎么个表示，是她主动不想借我们，还是被蒋鹤贤抢先了。”

朱妏妏瞅眼紧闭的病房门，就怕隔墙有耳。

她凑过头去，拍着朱母的手紧紧握了，避而不答：“这时候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妈，不管怎么说，谈阿姨一家这阵子确是帮了我们不少。”

朱母背过身去，望着床上何时醒了的朱父，半晌才低低叹了一声：“先不聊这话了。你快过来跟你爸聊两句，他现在正是精神尚佳的点。”

而后过了几天，医生查房，明面上夸赞朱父气色好转将来身子康健，私下里听了朱妏妏的请求才对这两位长辈报喜不报忧。

大夫委婉告诉朱妏妏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令堂也是名医生，不多时就知道，朱先生势必还得在这住院楼住上几个月半载的。我明说了吧，现在生物医药临床试验许多都有成效，还有一款药物尚在临床试实验阶段，你和家里人商量好要不要加入进来，提前接受这种药物的治疗。当然全程免费不须半分冤枉钱。还有种是已经明确有见效的生物药，但因价格昂贵，推行并不广泛，也无医保报销，就看你们家里人怎么选了。”

朱妏妏用手攥着病房外的窗沿，雪白冰冷的廊顶光将她的衣服照得反光。

她仍是轻轻点了个头，低言：“谢谢大夫，容我和我家里人再考虑考虑。”

这边医院里的事看似风波渐停，然而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朱父这行将就木的身体全靠医疗器械和不菲药水支撑。

转入普通病房只是个开始，并未结束。

至于公司内部的事却是一切风平浪静。

甚至于因小陈不日被带走，前往总部接受讯问。而朱妏妏阴差阳错被那些远在海外的高层领导注意到翻阅履历。朱妏妏成了临时顶替小陈工作的人，随时有上位的机会。

她临此节点，与站在悬空的台阶上没区别。

不论野心外露还是韬光养晦，都成了种风险。让人更觉是否是还有迟迟未露头的幕后之手。

借完她这把刀，除掉小陈这名被欧洲的前上司安插在这里的心患。又想借小陈这把残弓，一石二鸟，来把知情人朱妏妏也永绝后患。

这人手段阴险，行事胆大且匿于阴影，不似小陈那般将狠都暴露在外，破绽百出。

反倒让朱妏妏更为谨慎细心，唯恐失足成为千古恨。

小陈手中本有个还在跟进的项目，顺理成章落到朱妏妏头顶。这只烫手山芋接了不是，不接更不是。

朱妏妏见着后面项目完成能获得的巨大利润和自己的奖金抽成，联想到现如今看似走出窘境，实际受蒋鹤贤牵制的金钱困难。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当她翻出文件的所有报告书，看见周夫人夫妻的名字时略微皱眉。

不知这位陈同事何时搭上了这一条线，尽管他行事尖锐，但不能不承认能力高超。不论何时何地都能攀谈上别人的关系，为部门谋利。

这种任劳任怨又不受同事待见的员工来当出头鸟，哪位上司能不喜欢。

接手的前一天，朱妏妏还在等调查组问到自己头上来。

结果左等右等，自己像是被摘出了局外无人问罪。她也没就此沉溺在惶惑不安的等待里，免得把自己先吓死。

而是一心二用，她开始着手新项目的展开。

周夫人算是近来业内最受瞩目的女企业家，她涉猎广泛，跨足多产业合作和投资。但常常被人诟病眼光谋略不够高超，手段不够雷厉风行。

但她似乎从不在意外界的刻薄犀利。

周夫人在项目第一次双方见面时与朱妏妏重逢，茶水放在唇边小饮一口，细而平整的柳叶眉轻轻一弯倏而放松展开，扬唇打招呼：“没想到是朱女士接手这活，你放心，我们的工作才刚开始。”

朱妏妏环视周围。别于乌烟瘴气的烟酒包厢，相反此处是清幽干净的谈事独间。

她顺利就座之后也微笑应对：“周总，我资历尚浅，有许多东西还须您教诲，这次合作希望顺利，我们互惠互利。”

周夫人含笑颔首：“容我多嘴问一句，不管那位陈先生是犯了何罪被你们内部带走。朱女士就这么被引荐到这位置上来取而代之，难道周遭不会有些异样声音么。”

这间茶座除了她们二人面对面坐下，只余下一位周夫人的心腹秘书在一边添茶倒水，充当威慑朱妏妏的陪侍。

朱妏妏深知这事是最近沸沸扬扬，一直流传不断的暗闻。

她不动声色地在胸间吐纳一口气，待紧张稍稍解除，才应对如流：“感谢周总的关心。我司的理念是锐意进取，超越自我。自古以来危机也是转机，良机也未必不存在危险四伏。可知祸福一线之间。”

周夫人略微侧目，连带着那倒茶秘书也对朱妏妏这一番说辞颇青睐有加。

周夫人片刻后拿起茶匙，搅晃杯中温水，洒到一边的垃圾桶：“你倒是个聪明知命的人。你的顶头主管我也见过几面，难怪她欣赏你，推你坐到这位子来。”

朱妏妏喉头一动，险些跳到嗓子眼，知对方有意提点自己，好容易才忍住了胸口那股乱飞的情愫：“我刚进部门就在主管手底下工作了，倒不知自己还有这福气被主管瞧上。”

周夫人浅笑道：“还是个怪会说话的伶俐丫头。我上回和你坐在一处就觉得聊天投契，想必今后的合作会诸多顺利了。”

这晚回去，朱妏妏心里还在盘思今天和周夫人聊的那一通话。抬头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脸，尚是淡定之相。

她不禁伸手，揉了揉起伏不定一晚上的胸口。

外头的蒋鹤贤不知道几时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看她一直没注意到自己，就直接走过来。

他本欲翻出挂在后头的毛巾来洗澡，薅了两把头发。

扭头发现朱妏妏还站在那。

朱妏妏的视线已经从镜子里的她自己，转移到蒋鹤贤。

他走过来，抬起朱妏妏的下巴左右勾了勾，“很好，没有喝酒。”

朱妏妏被他这轻挑的举动弄得一时不知所措，身体却比她的思绪还早一步软进他怀里，她一意识了这点，赶紧起身撑着洗手台。

往后退两步才轻仰脸，手心被硌得麻意十足。朱妏妏的四肢百骸流淌着一股颤意：“不需要喝的场合，我当然不会紧巴巴地贴上去主动求喝。”

蒋鹤贤一边脱了上衣一边回头轻笑：“那不见得，以前你不还跟着你那群同学轮番去给学姐学长们敬酒么。”

当年以水代酒，被学姐保护得很好的事没想到他还记得。朱妏妏垂下眼帘，心底像有羽毛不断撩拨她。

催促着自己上前去抱着他的胸膛，手一点点攀到蒋鹤贤的颈间时，被他半途拦挡。

蒋鹤贤的衣服从腰间开始褪到脖颈，这么一动作就又宽宽松松地垂落至胯。他侧头看朱妏妏：“想在浴室做么。”

朱妏妏情急松手，往外边走了几步还是回眸，看见他背对自己一点点扯了身上那件衣服露出光滑无痕的背脊。

当然他的脖子那片没有银链子。

朱妏妏简直怀疑，自己前几日的触感和硌手都是一个错觉和自作多情。

乃至她接下来几天一直不死心，想从他身上搜刮出什么赃物来。直到有一日，终让她在他裤兜里得逞。

那条本该沉进湖心永不再见的银链，就这么明晃晃地摊开在朱妏妏掌心。

朱妏妏竭力忍住想捂住双唇的冲动，嗓子眼里的声音一点点被她压到最深处，“你这几天和我同床共枕时就提前摘掉，平日空闲功夫又戴在身上，意欲何为呢。”

蒋鹤贤一言不发叼着烟，一如既往地微笑了笑把她的手腕扯过来。

他侧头瞧了瞧：“也没什么，就是当时扔完看你头也不回地走了，忽然觉得不甘心又下去捞了一回。反正我戴不戴的，不都是我的自由。你手上那手链不也早就扔了。”

朱妏妏手腕的确别无他物，除了父亲从寺庙求来的一条佛珠串链空空荡荡。

她看着蒋鹤贤抽烟，想起自己病榻上的朱父，本不该多事开口，可看他无所谓的态度又觉不能漠视旁观：“少抽点吧，对肺不好。你也知道我爸爸以前也很爱抽。”

蒋鹤贤看她一眼，竟真的从嘴边放下不再吸烟。

过了会他低声：“你这语气让我想到，那时候你也常这么说我。”不等朱妏妏如何反应，蒋鹤贤扔掉了烟蒂。

他再次添补半句，“就像唠叨的妻子对丈夫那样。”

朱妏妏先还无话，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暗夜震动如擂鼓，这才说道：“你是故意让我发现你这链子还在的吗。”

蒋鹤贤紧贴着她的背站立，浴室内两个人因声音贴着声音，亲密无隙：“你知道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