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初高中的日子类似。朱妏妏的社交圈几乎都是女性朋友。
她擅长与女生交往。从升入中学伊始,她们的班级好像泾渭分明地划成,女校和男校两片区域。
朱母不止一次说,她并非不善与人同处,而是她只适合和同辈相处。朱妏妏能在同龄人的女孩圈里如鱼得水。
即便远在千里外的大学,也能和往日的女孩们保持故交。
她随了朱母的性子。朱父时常带她游逛,她又带些朱父的心口不一。
内敛和沉静,铸就她现今毫不张扬又满腹多思的个性。
刘娉语在日常相处里探知了朱妏妏的家境。朱妏妏母亲从事临床医学,如今在小诊所就职。
父亲则就任企业管理部门,是大都市里的中层家庭。
有许多人比他们有钱,也有许多人羡慕他们的家境。
淹没在茫茫的人海,和每一个处心积虑想要维系目前经济状况,将心思挂系后辈的家庭,别无二致。
刘娉语出身华贵,从小便出生在海外,直到高中才转学至s市的国际高中就读。
她身上的肆意和热情并非朱妏妏从小所处的环境可比。好在朱妏妏向来不担心为人处世,身后又有朱父朱母两位军师依靠。
几番相处,朱妏妏自然颇得刘娉语喜爱。
朱妏妏知道自己身上的圆滑,却不觉得有何不可。
前日,朱母在一台小手术间隙打电话来。
她话里话外带着悲悯:“和你小时候玩闹过的阳阳表弟,前阵子刚升高二就跳江了,没救回来。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没了,你姨娘哭得死去活来,我看了心里也很悲痛不忍。”
朱妏妏心头一惊,沉默片刻大概有所了解:“姨娘平日工作繁忙,疏于和表弟的沟通。表弟压力难以排解,无处诉说,我们班以前就有这样的例子。”
“谁说不是呢。”
朱母从妏妏降生,便购买诸多亲子关系的心理书籍阅读。她和朱父对妏妏的影响是日积月累的。
姨娘那边择定丧礼的日子,朱母劝阻她别回去,“几个读大学的小孩子都没来出席,你也别来,我们大人吃酒便好。”
过几天,吃席回来的朱父悄摸摸给她致电,讲清阳阳表弟惨案的来龙去脉:“你表弟性格太狂,爱表现,班中有几个看不惯他,他处事也确实少了点成熟,结下心结后被班里人群体孤立。他啊,人际和成绩双重压力施加,一个没抗住就跳江了。”
朱妏妏觉察朱父言里话外的责难,似乎怪姨娘他们不好好教导阳阳表弟为人,把在席间忍耐的不满偷偷诉说朱妏妏听。
肺癌这病虽然现下并不是疑难杂症,可老一辈总隐带谈癌色变的心结。
朱妏妏不好惹怒朱父,便没多说其他的赘词 ,好言好语地开导他一通。人家的丧礼,何必再去给别人雪上加霜。
朱父连连点头,他再怎么样也是职场摸爬滚打几年的人,这点人情怎会不懂。
“你看,妏妏。这就是我们和你姨娘这种家庭的悲哀。平日看着光鲜亮丽,实际发生这种事,都只能让孩子忍着。换做你现在那位姓刘的女同学,转个校出个国罢了。何必非挤千军万马独木桥这一条道。”
话题于是牵扯到,前几日刘娉语的生日宴会。
得知朱妏妏送的礼物受到喜欢和赞赏,朱父便放心挂了电话。
朱妏妏坐在床头,发了会呆。越品越觉得阳阳表弟的故事似曾相识,大秋天的温度,后背渗出一身凉汗。
她洗完澡,和舍友们出去唱歌吃饭。
天还没暗,回校的时候。刘娉语打电话,叫她去操场看篮球赛。说隔壁体育大学的正和学校的篮球队打得正欢。
赶到一看,刘娉语原来是看上了体育大学的队长,和人家眼波流转打得欢。
两个人一手一杯奶茶,还有一袋刚趁热买来的奶油点心,一边坐在颜色相间的看台上一边指手画脚。
刘娉语指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精壮汉子,说:“这人不行,一身肌肉都是白长的,你看他投篮投篮不行,抢篮板篮板也不行。”
话音刚落,那位汉子噗通一声投入一记完美的三分球。
朱妏妏抿嘴笑了笑,眼见着略显尴尬的刘娉语,替她适时解围:“我也这么觉得,刚刚那球运气罢了,等下不见得他能再瞎蒙一个。”
女孩们的聊天不在乎事实真相如何,只讲究一个投缘投契而已。
“我再来猜一个。”不懂篮球但爱凑热闹的刘娉语,毫不气馁。她红油油的指甲指着本校一位瘦高的男人,“你看这个。”
男人旁边的蒋鹤贤拦截下对方的篮板球。
他跨越全场,一个流利利索的带球上篮。
全场为蒋鹤贤这一记漂亮篮球喝彩,掌声雷动。蒋鹤贤人高腿长,所以动作完美。
此刻躯体舒展,显得蒋鹤贤格外青春活力。体恤隐约印出他清瘦骨骼的印记。
柔软衣服随着风时而伸展,时而顺服,贴着他的紧韧皮肉。
刘娉语似乎被帅到了几分,顿住良久。
她方才小声接着话茬,咬着朱妏妏的耳朵窃窃私语:“这位蒋鹤贤,你老同学?打球也不错,成绩也好,我好几个朋友和我说他了,但我都回绝了她们,叫她们别去招惹。”
朱妏妏看着她精致的全妆:“为什么,你喜欢他?”
刘娉语倒没有置会她的玩笑,眼见自己看中的篮球队长带伤下场,一阵唏嘘:“我不喜欢小白脸,忒没有阳刚气。随时看着病恹恹毫无活力,似乎我要去照顾着他似的。”
中场喝水和蒋鹤贤休息下的杨程远听了这话,险些噗一口喷得满嘴牙水。
他伏在冰凉的栏杆边朝她俩招手:“说谁小白脸呢。”
刘娉语定睛细瞧,这位是她刚才和朱妏妏点评到一半的瘦高男人。她针锋对麦芒地毫不示弱,将他全身上下评判得一无是处。
杨程远一点不觉得气恼,反而乐不可支。
觉得这满身名牌的姑娘可真好玩,适合他这本地土著的脾性。
朱妏妏拿着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蒋鹤贤。
蒋鹤贤似笑非笑地凑近,瞟了她一眼。背靠看台前的围栏,侧脸扯了句:“你聊什么呢。”
朱妏妏抿唇,“从我这套话给你兄弟?我才不上套呢。”
蒋鹤贤和她都瞧出这对单身男女眼里有戏,一前一后先行离开。
回去的次日,朱妏妏正跟着视频学习化妆。
舍友从图书馆熬灯苦战回来,顺便把食堂买的早饭放在桌上。
朱妏妏掰开一次性筷子,吃着小包子。舍友洗完澡坐在她跟旁擦头发,鬼鬼祟祟地环顾了圈空荡的窗外,安心开口道:“妏妏,你上次托我买的酥点,我那位朋友未必会见得肯帮忙了。”
朱妏妏一怔,以为是自己哪里行为不当得罪了人,细想却觉得安分守己并无显眼之处。
她细细地消化了包子皮,把滚热的馅肉遗留在袋里:“怎么了。”
舍友用胳膊肘捅了捅她:“她对蒋鹤贤有好感呀,看你和他走得近,一时闹别扭不肯帮忙了呗。那酥点是她大舅家的连锁产业,百年老字号了,好吃是好吃,你爸妈没吃着是可惜了点。要不你换家店,我给你去买来。”
朱妏妏这会才轻声笑了下,心想那是位计较的姑娘。
糕点又不是不可替代的物品,她哪儿都能买。语气便不怎么在意。又恐舍友的热心肠无处安放。
舍友是位地道的本地女孩,平日一心扑在学业,熬了苦功夫才上的大学,她不想荒废功课在情爱上。
如今瞧舍友神色,有探究她和蒋鹤贤的意图。朱妏妏停了数秒钟道:“你朋友误会了,我和蒋鹤贤不是男女朋友。”
舍友闻言,大松口气:“我就知道,狗血的二女抢一男怎么会发生在我身旁。”
等她问清他俩是高中同学的关系,次日那朋友便将这层消息放得满校皆知。
朱妏妏自己在同学推荐下,找了家糕点店,欲图给爸妈送去尝尝。正好她姨姨表姐也在她们家,能一同品尝。
这份人情又是个难事。
送了妈妈那方的亲眷,就没有不送爸爸这方的七大姑八大叔的理。
她思来想去,这事也不好和父母商量。还是找了从小就被蒋爷爷带着见惯场面的蒋鹤贤。
蒋鹤贤穿了件宽松的套衫,便和她同逛店面,给出的理由中肯而适当:“每家各两份,装满一大盒,过年的时候走亲访友能送过去。现在我劝你寄点保质期长的,否则路上耽搁点,心意全白费。”
朱妏妏一思索,觉得有理。
临近期末她确实忙得焦头烂额,一团乱麻的脑子听他这么一番解说,逐渐缕清。
朱妏妏踏进旁边一家清闲店面,一边偏头问:“难怪你这么受喜欢,和你交朋友确实舒服。”
蒋鹤贤眼瞧她要撞上帘子里的门板,连忙横手一挡,而后拽着她的胳膊。
他且推门,低头察看她的脑门:“这儿帘子里头还有道门。”
朱妏妏却扒开他的小臂,一道浅红的痕迹横在他臂间。
他皮肤又浅,一点痕迹便清晰得不得了,稍微使劲便青筋隐现。
朱妏妏翻出纸巾,擦掉他衣服上沾染的灰迹,一时不注意两人的亲密距离,回过神才不自觉退了退。
她定住神,喃喃:“我没事,倒是你,细皮嫩肉的哪受得起这点擦伤。”
朱妏妏想重拾先前那个朋友的话题,进了屋不好再谈,她便只专心挑拣名贵药材包,拎回宿舍决定明早寄出。
蒋鹤贤也拿着份中药包左右观赏,想给蒋爷爷也寄一份。
蒋爷爷近来身体抱恙。蒋鹤贤想着就寄点寓意吉祥的小玩意儿,给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朱妏妏低头,闻了闻中药包的味道,认真思考:“我妈妈她们过阵子会去拜访蒋爷爷,你的就和我放一块捎回去。等到过年,你再买其他东西。就这小玩意儿,快递都不一定愿意给你寄。”
蒋鹤贤轻声地打了个无声的呵欠,眯着眼睛承情:“也行,你看着办吧。”
目下,周遭满地是异地的人车群行。有一瞬好像回到在一中最后一年的读书时光。
周边人操着她们听得懂的普通话腔调,他们则用别人听不懂的方言叽叽喳喳。
他们天然与周边人有一道分隔的界限。这个发现让朱妏妏欣喜不已。
朱妏妏与蒋鹤贤是高中同班同学的消息一经放出,远近闻名。纷至沓来的向她要蒋鹤贤号码套近乎的人,急速上升。
这架势,甚至有远超高三那年的趋势。
朱妏妏很快收到了舍友朋友亲自送来的糕点,并附一脸歉疚的笑:“前阵子我大舅出国,我也联系不到他。”
朱妏妏微笑:“没关系的,我把钱给你。”
那女生眼见要推却。朱妏妏把手机从口袋掏出,对着不知哪来的诈骗电话,凭空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空,每天向我打探他消息的人真的很多。我只是他的旧同学,哪里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也许你问问他的男性朋友更易得手。”
那女生听了这番话,犹豫着仍是收钱离开了。
朱妏妏便将那糕点收下,和刘娉语碰面之际送她。
朱妏妏挂断电话,瞅了一眼来人。每次她用这种难以挑剔的戏码,婉拒前仆后继追求蒋鹤贤的女人,就觉得自己别有心机。
她宁愿接近蒋鹤贤的追求者越少越好。
她这人喜欢在交际关系上钻研琢磨,所以很快,但凡通过朱妏妏来与蒋鹤贤搭线的女生无一不是失败了。
这就是朱家的朱妏妏,喜欢安安静静地吃闷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