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不透风的办公室中,鸦雀无声。
涂老狗虎视眈眈,自以为胜券在握。
楚惟敛着眉,目光从承诺书,挪到涂老狗办公室的那副企业文化宣传图上。
专业、诚信、勤劳、服务。
伸手拿过承诺书,楚惟一点一点,将它撕碎:
“公司规定我们九点上班,五点半下班,午间休息两小时,周末双休,哪一条实现过?要求员工严格执行公司规定,那你们自己呢?”
“你这是对公司也积怨已久?”涂老狗声音陡然高了一截:“因为公司重点栽培你,你才能在两年就考完五科,现在你竟然说出这种忘恩负义的话!你今天说的这些,我全都会如实反馈给人力资源部。”
言外之意,楚惟的背调将受到极其恶劣的影响。
“工伤补偿和绩效都是我应得的权益,我不会放弃。”楚惟满不在意::“涂总,你又不是狗,我可没办法把你的嘴给笼上,想说什么就去说。同样的,你也管不住我,不过我不像你,只会张口叫唤。”
楚惟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涂老狗立刻警觉:“你在录音?录音我也不怕,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实的。”
几秒钟后,涂老狗收到了一连串的照片、截图。
“三个月前,蓝田集团竞标报价,对面所就比我们低了五百,”
涂老狗脸色突变。
“还有半年前,”楚惟接着念了下去:“歆越科技、合达地产,他们到底给了你多少,次次都放给他们,还是你搞内斗搞上头了,只要是付总的项目,你都要搅黄,不惜吃里扒外?”
老狗懒,懒到所有账号都用同一个密码,而楚惟一眼就记住了那个陌生的私密邮箱号。
反复下刷着手机里的证据,涂老狗面上青白交加。他多想对楚惟说,这些东西都是伪造的,但毫无意义。
“这些,你不是通过合法渠道拿到的,不可能散布,除非你想被追究法律责任。”涂老狗的西装领口都快要绷裂,却还在装作云淡风轻:“你还年轻,你不敢。”
“你要是当个人我自然不敢。可是你又不肯乖乖放我走,非要逼我,恶心我啊。”楚惟再次将辞职申请点开,一键催办:“搞快点。我那点提成和工伤补偿算什么?尤其是跟你涂有明的收入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算你狠。”
从强弩之末到一败涂地。涂有明怨毒地剜了楚惟一眼,终究用粗短的手指,点下了通过。
“早这样不就好了嘛,谢谢涂总。”楚惟当着涂有明的面将自己手机里的照片删除,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
涂老狗定定看着那单薄的背影,迟迟未从这场近乎羞辱的交锋中回过神来。
楚惟一开始是什么样子?单纯可笑,不会来事,自以为做好本职工作就万事不愁,不把他这个分管领导放在眼里。
所以他才“好意”点拨。
涂老狗不会承认,当他看着这些年轻人因为自己一句话加班到深夜,看着那些比他证书多的“专业人士”还要听他指挥,他都有一种强烈的快意。可他现在,却被一个小小的楚惟胁迫了。
不会放过她……等她辞了职,一定要让她……
“涂总,你知道洸华实业曹临辉涉嫌诈捐和慈善基金造假的事吗?”开门之前,楚惟忽然发问,就像是在分享一个新鲜八卦。
“什么?”涂老狗不明所以:“这又关我什么事?”
楚惟笑了笑:“没关系,你马上就知道了。”
从办公室中出来,楚惟神清气爽,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工位上,将早已打包好的东西抱起,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涂老狗还在琢磨楚惟的话。
“洸华实业怎么了……”涂老狗只知道曹临辉杀人,洸华实业几个股东内斗,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洸华实业仍是公认的大企业,可曹临辉诈捐这种事,楚惟怎么会知道?
涂老狗本能觉得不是好事,他打开网络,无论怎么搜索,都找不到半点消息,直到——
他在协会论坛里看到了一个相关发帖:从审计视角聚焦洸华慈善基金造假,发帖人:涂有明。
“我什么时候发过这种东西?”还是在业内的平台!
冷汗刷地流了下来,涂老狗飞快浏览着这个帖子,虚增支出、非法集资、偷税漏税、条条列列都论证着那些他一知半解的理论。
他后知后觉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中,正想要登录后台删帖,手机又响了。
“涂有明!你在平台上乱发些什么?”接通电话,老板的怒骂震颤着涂老狗的耳膜:“这种事你不捂好,还当案例写出来,你想出风头想疯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涂老狗矢口否认:“老板,这个不是我写的!我知道是谁!是楚惟,一定是她!”
“楚惟?那是谁?”
“就是审计部的一个助理,她记恨我很久了!一定是她陷害我!”涂老狗越想越确定。
“涂有明,你找人背锅也靠谱点!这件事连我都不知道,一个小助理怎么可能知道这种级别的内幕消息?”老板忽而又问:“还有,她怎么会有你的账号,你自己给她的?”
“我没给!是她盗的!”涂老狗颠三倒四,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
是他将自己的活推给楚惟才让她有了机会,是他不依不饶想榨干员工剩余价值才彻底惹怒了对方!
“涂有明在不在?”
办公室外,接着传来了一阵严肃的问询声:“关于你提交的洸华实业慈善造假材料,我们想进一步进行取证,希望你配合。”
楚惟不仅发了协会案例,还写了举报信?涂老狗连连后退:“不,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情况属实,你的举报有效,我们已经展开立案调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们也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看见来人的架势,涂有明连反驳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因为,这件事是真的,那些以他的名义发出去的信息竟然都是真的!
从这一刻起,涂有明就知道自己完了,就算最后查出不是他,也完了!
公司、同行,洸华……
涂有明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前司鸡飞狗跳的时候,楚惟刚接到爸妈电话。
“惟惟,怎么今天电话接得这么快?”电话那头,楚惟妈妈格外讶异。
妈妈的声音让楚惟红了眼眶,公司的不作为让他们并未将楚惟受伤的事告知她的父母,也变相地避免了一场担忧。
“……妈妈。”楚惟唤了一声,眨动着的湿润溢了出来。
“怎么了?受委屈了?我早就跟你说,你那个工作太累了,不适合女孩子家,”楚惟妈妈唠叨起来:“对象也不好找,不如辞职回来,你二舅厂子里还缺个会计,自家人做事才放心……”
楚惟想起大三暑假去二舅厂里帮工时看到的账,脑袋都冰了:“不,不用了……等我证考完就会升职,以后不会这么累了!”
思来想去,辞职的事楚惟暂时瞒了下来。
挂了电话,楚惟发觉手腕上的日晷正在微微发着烫,轻轻一触,阮丽君的声音泠泠地响:
“牛头给你介绍的客户就要来了,你丑时二刻在洛禾影视城北门等,有个同事会跟你一起。”
“丑时二刻?”楚惟掐着手指不住地算:“凌晨一点四十五。”
接着,她又问:“跟我一起去的同事怎么称呼,我要怎么跟他联系?有没有资料提前熟悉……”
“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阮丽君抱怨道:“他叫鞠侯白,也是咱们为冥的老员工了,等见到你就知道了。”
“那死的人是……”
阮丽君已经单方面终止了聊天。
夜半,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洛禾影视城外。
楚惟背着电脑包走下车来,只见街边稀稀拉拉停着不少车,有名牌保姆车、还有一两辆黑着窗的普通轿车。
洛禾是本地有名的拍摄基地,也是近几年才兴建而起,比不了横城的规模,却吸引了不少小成本的剧组,楚惟来时查过,洛禾目前并没有大热的剧组在这里拍戏。
是谁要死了?
牛头说这人付得起很高的提成,就肯定是个功德深厚的人才对。
影视城中偶尔传来夜戏拍摄的响动声,街边暗橘的灯光照着楚惟孤零零的身影,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启动,来到了她的身边。
“嘿,小美女。”
楚惟转过身,见轿车车窗缓缓摇下,一个墨镜男倚着窗,冲她笑嘻嘻:
“生面孔啊,是来追哪个明星的?”
楚惟没理睬,继续往前走。
“唉,你别走啊!”墨镜男没下车,而是让人继续往前开:“我没别的意思,知道你大半夜干啥来的,没准我还有你家哥哥的照片呢。”
哦,是职业代拍。
“没有需求。”楚惟不感兴趣:“别跟着我,影响我工作。”
“你?同行?”墨镜男看她一无摄像机,二无三脚架,只背着台电脑,不信:“看着也不像啊,难不成是哪个小明星新招的助理,我跟你说,我认识……”
轰隆!
雷动般的炸响惊破洛禾的上空,登时火光冲天!
爆炸,火灾。
那个客户是因为这个意外死的?楚惟反应过来,急忙奔向北门,而街边停着的车辆,也陆续开了车灯,走下人来。
墨镜男短暂地震惊过后,目光始终锁定在楚惟身上,职业敏锐度让他觉得,这个女孩子早就有所预感。
“喂!站住!”墨镜男追下车来,死缠烂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走开,我不知道!”楚惟没成想等个人还能被这么个多事精缠上,她张望着,那个不靠谱的同事怎么还没到?
“你不是粉丝,也不是代拍,半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喂你别走……”
说着,他伸手捉向楚惟的手腕。
尖锐的喇叭破空而响,劈开风声,直冲而来。炽黄车灯打在墨镜上,顶着镜片,也快将人晃瞎。
越来越近了,那车还在提速,不要命了!墨镜男神色骇然,抱头想躲,可燃烧的汽油味道已竟盖过了弥散烟尘,直扑而来。
“救命!”
来人一脚刹在墨镜男面前,迎着楚惟惊悚的目光,取下护盔,露出满头焰火般的红发:
“楚惟?”
不用回答,那人看了一眼楚惟的手腕便已确定,闲闲散散地打招呼:“鞠侯白,就是我。”
他反身转向墨镜男,深眉骨下一双吊眼,凶戾嚣张:
“调戏妹儿?老子送你去见阎王!”